64.汉王回/石姬入宫

　　正僵持在这儿，就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拿着一件锦锻衣衫走了进来，直直走向卫夫子，“儿子，你看这件寿衣可适合为娘？”

　　那卫老爷一看就是孝子，马上和颜悦色道：“娘，您看中哪件，哪件就合适！”

　　吕雉马上上前抚摸着老太太的衣裳，笑问道：“老人家，这衣裳是您穿呐？”

　　那老媪真是老了，就一门心思等死穿好的了，见有人看她的寿衣，笑道：“老身要死了，穿着好看的缎子要到天上会神仙去——”

　　“老人家，我倒有一件比您这件还好的缎子衣裳。”吕雉回过头，“冬儿，你去宫里，把我那件九章纹袆衣拿出来，我要献给卫老大娘！”

　　冬儿应声去了。大家都很吃惊，九章纹袆衣那是诸侯王一级祭拜时穿的最高规格的王后服啊，王后真舍得拿出来？

　　一个时辰后，当那件织工精绝象征王室尊位的袆衣捧回时，卫老爷作为一孝子，彻底拜服了，长叹一声：“行了，王后，这个孝子我不当也得当了。这衣裳给我娘留下，四号粮仓，你也拿去吧。”

　　就这样，把未来太子的美人职位和一件至尊衣裳置换了汉王前方需要的军粮。

　　萧何感佩道，“王后，也委屈你了。”

　　吕雉也苦笑，“不算委屈，不都是为了汉中国吗？幸亏我也是商贾出身，知道如何讨价还价。再说，这只是一件魏制平妻服，留着它，还不够我心烦的呢。换一个粮仓，值！”

　　萧何点头微笑，“您和汉王，还真是夫妻。”

　　吕雉哈哈一笑，大家都知道汉王也是乱许诺,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但当你什么也没有又想得到天下时，不到处许诺怎么行呢。

　　吕雉也道出一句实话：“其实他要非坚持得到太子妃之位，我也舍得，毕竟前方将士饿着肚子是打不了胜仗的。只能解决了眼前问题再说了。”

　　在吕雉回宫时，刘季也回来了，随汉王华丽丽马车下来的，还有一窈窕的女子，身披绛红连枝锦衣大氅，环佩叮咚，款款地跟在汉王后面。此时新上任的永巷令迎上去。对于宫中人员已换了一茬，汉王根本没注意，也可能忘了，汉宫内的芝麻粒官，在他眼里，过眼云烟，本来不算什么。

　　“还有空闲的宫室没有？给石姬收拾出来，安排住进去。”汉王眼也没抬就对永巷令说，同时转过身看着娇羞的妙人儿，“爱姬，你跟着永巷令去歇息。有什么需要，找你弟石奋。”

　　永巷令则好不容易插上话，“禀王上，燕惠宫现在是空的。”

　　“那就安排进去，好生照料。”汉王说完，已大踏步走向前方的大殿了，那里一片朝臣正张着脖子向这边张望，根本想都没想燕惠宫是如何空的。

　　石姬怎么来的？上次汉王东出，宫里一个女子也没带，常跟东出的戚夫人不知什么原因，要留下来照顾如意，加上天冷，汉王也就没坚持，只带着小厮石奋走了。

　　这石奋年方十五，长得细皮嫩肉，眼神羞涩，样子甚为俊美，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当然不会像审食其那么光彩夺目地惹眼，但也绝对是个小美男胚子。

　　在女人堆里厮混长了，这汉王有时就老春心异动，想品尝一下不同树上的果子。石奋虽长相俊俏，但是喜女子，对男子不亲近，但因汉王是老大，两人同一马车，颠来颠去，撩来撩去，竟也撩一块去了。

　　主要是石奋没有选择，又生性恭谨，不喜反抗，只要王上有要求，也和女子一样，温柔地，半推半就地，甚至有点小可怜地，从之。时间久了，反而觉得自己能提供王上所需，是自己的荣幸。

　　这一日，汉王给侍候高兴了，正好路过石奋的老家，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石奋道：“还有老娘和一个姐姐。老娘眼睛失明了，爹在赵国灭亡时过世了，姐姐被卖到别人家做奴婢了。”

　　汉王也并没打其姐的主意，是想赏俩钱的，“你姐还找得到么？赎回来吧。”

　　原来这石奋的姐姐石玉儿，二八年华，在石奋服侍汉王那一年，也去一大户人家做奴婢了。本来石姬也能走歌伎这条路，毕竟也会弹琴，但弹得不精，那大户人家的耳朵也不会欣赏，就随意把她变成了贱妾。

　　所谓奴婢和贱妾，就是给主人家做各种杂活，混口饭吃的同时，无论有没有姿色，只要男主人乐意，或哪天喝多了，就会拉入房中任行榻上之事。主母不在意还好，要是在意，还要受些闲气。好在，多数奴婢都会遭受这样的事情，这石姬也就认命了。

　　这一日，听说弟弟找来，特意跑出来相见，就被汉王看到了。这石姬才一十八岁，虽算不上多漂亮，但水嫩水灵，又低眉顺目的温柔，和石奋一样，处处恭谦谨慎，生怕自己做错了，老是处于一种紧张、看人眼色的那种胆小受惊吓状态。刘季觉得，如此好的女孩儿，当奴婢可惜了，就问道：“你可愿意以后服侍汉王？”

　　“奴婢愿意！”

　　那当然乐意了，给小地方的大户人家当奴婢当贱妾，哪比得上跟着汉王，饿死的小鸡都比麻雀大呀。

　　于是，汉王的马车就载着这姐弟俩，在追击楚军的几方城池前转了一大圈，又因事返回洛阳。

　　吕雉正好看到石姬走往燕惠宫的身影，心道：瞧这身形，也就比刘盈大不了几岁吧。这还正好给你腾出地儿来了，燕姬要不挪窝，都没地方安置这新来的女人了。刘季啊刘季，你这日子真是过得随心所欲了，想如何就如何。

　　当下有点心烦，就把随车来的卫家千金交与迎上来的审食其，自己进宫歇息了。

　　那太子刘盈的未来美人卫姜一见到貌美端庄、颜如舜华的审食其就愣住了，天呐，世间竟有此样的美男子，精美如玉，洒脱如仙，可比那个小孩子刘盈有神采多了。不禁少女怀春，呆呆看直了眼。

　　审食其自然当她小孩子，飘然长袖一挥，悠然道：“走吧，卫家小姐。”

　　卫姜简直觉得自己如提线木偶，魂都被眼前人摄去，对汉宫奢华和景致全都抛至脑后。

　　审食其感觉到了一个少女目光的凝视，回头笑道：“看什么？我长得好看吗？”

　　少女诚实地点点头，“您像画上的仙人一样。”

　　审食其一笑，把未来太子的嫔妃送至公主和映雪跳舞的宫室，让年龄相近的女孩们认识一下，半晌后，便带着王后命人赏来的一些宫锦花衩，驾着马车再把人送回卫府。

　　在卫府门口，风度翩翩的审食其下了车，向卫家小姐挥手再见。卫姜也沉默地挥了挥衣袖，几乎痴痴地看着仙人一般的男子慢慢从眼前消失。

　　这个开始还胆小不愿意去汉宫的洛阳城首富家的女孩，从此就有了天天眺望汉宫的理由，做梦都想看到梦中仙袂飘飘男子的高山流水，绝代风华。

　　~

　　是夜，和大臣们争执半天，疲乏的汉王回到昭华台，这些日子已想念戚夫人这把萝卜缨子了。石姬只是一份甜点，多了会腻，只有戚夫人，才是心头沛县风味的那碗解饿的汤饼！

　　戚姬先前在台阶上也看到石姬了，和王后一样，心里也打翻了醋瓶，还跑回来抱着儿子如意狠狠哭了一场，生怕汉王移情别恋，忘了自己。要忘了王后，王后还是正配，要忘了自己，一个妾，除了儿子就啥也没有了。

　　但一见到王上回自己宫里来，特别是那温热熟悉的眼神，就知道汉王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心下欢喜。亲热过后，小憩一下，开始击筑，然后跳了一段新编的折袖楚腰舞，还趁机把宫里发生的事一一给汉王说了。

　　“嗯，把宫里的禁卫军给换了？原来的禁卫军去哪里了？哦，给调去前方营地打仗去了。”汉王一琢磨，王后爱折腾就折腾去吧，本来这家也该着她管。

　　戚夫人又把管夫人给关在永巷的事一说，汉王一听，这不行，那小美人还不错呢，“没大错，就给寡人放出来吧。”

　　“王后不允许怎么办？”戚夫人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盯着汉王，盯得汉王心里酥痒。

　　“你们女人凑在一起，除了争风吃醋还有什么大事？放了，就说寡人说的。王后有意见，让她来找寡人。”

　　窗外下雪了，昭华台的击筑声又起，在一片婉转柔美的女声中，“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连汉王都开唱了，那走腔跑调的公鸭嗓随女腔哼唱：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

　　雪夜中，看着大片雪花从苍穹中落下来，看着昭华台通明的灯火，听着传来的种种竹丝之音，和汉王与戚姬的调笑，吕雉凝立在雪地中，看着白茫茫中的汉宫，沉默静立。

　　一会儿，审食其撑了一把伞过去，给王后遮住雪花。两人共同站在汉宫花园的台阶上，看着远方低矮的天空。

　　“王后心里还没过去么？”

　　王后苦笑了一下，“也算过去了，只是偶尔想起来，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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