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小的巫女
“来得真慢啊，炼狱——嗯，你身后那个孩子是松雪的……”
“是啊，松雪正忙着进行典礼，抽不开身，但又觉得不来太失礼，就请这孩子替她来参加柱合会议。千穗理，不必害怕，大家都是和你母亲相熟的同事，之前也见过一面。你就在这儿吧。”
“是，谢谢您。”松雪千穗理不紧不缓地走到各位柱的面前，身上的玲珑坠饰发出整齐规律而动听的响声，和房檐挂着的风铃互相应和。少女跪坐下来，向众人鞠躬：“因为母亲无法前来，耽误长辈们的时间造成各位的困扰实在是抱歉。以及，因为前段时间发生在我家的事妨碍鬼杀队的任务，请容我代母亲向鳞泷先生向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你不必在意，毕竟发生了那些事情，你还是个孩子，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是。”
“哦呀，”某个十分温和但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立刻垂下头展现出恭敬的姿态，回到炼狱槙寿郎身旁跪坐的千穗理也照做。这位……大概就是母亲提到过的主公大人吧。
“你们都来了啊，我可爱的孩子们。千穗理，”产屋敷耀哉被人搀扶着缓步而来。
“是，主公大人，我在。”
“想必亚美纪是被典礼的事困住，之前也发生了不好的事，这可以理解。看到你近来有些精神再好不过，请你珍重。亚美纪又如何呢？”
“劳烦您为母亲担忧，她很好。我和母亲都真心地祝愿您身体康健。”
“谢谢。那么，我们就开始这次的会议吧。”
产屋敷耀哉仔细听着各位柱的报告并适当给予指导。千穗理转述了母亲想说的话，并认真记住他们的对话，但一边又想到自己的母亲的事。松雪亚美纪，乃是当任雪柱，即雪之呼吸的使用者。然而，在成为柱之前，她也是神社的管理人。亚美纪的家族中一直都由女性接任神社的管理者，为了使他们成为合格的继任者，将会从仪态、语言等多方面进行严格训练。在普通居民眼中，千穗理一族就和这座神社一样成为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象征。不过，在千穗理眼中，母亲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太多感情的神社附属品，心中只有履行神社职责的“巫女大人”。这一职责，甚至大过对亲人的关心和保护。
半个月之前，因为神社遭遇了一场小型火灾，亚美纪丢下常年患病在家休养最近则加重病情的丈夫松雪一郎选择先去处理神社的事务。千穗理本想留在家中照顾父亲，却被母亲训斥违背了同为继承者的职责。在母亲的要求下，千穗理不得不赶往寻求神社秘药来治疗的一家的所在处。虽然父亲已经喝过由母亲调制的药，但是千穗理依然担心，送完药便匆匆赶回。
那时的场景，成了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伤痛。
鬼。不会有错，是鬼。
鬼杀了她的父亲，并且已经开始啃咬尸体。
此时才刚刚熟练用剑，接触雪之呼吸的千穗理以拼命的心态挥出了第一式。
“雪之呼吸，一之型——隐中雪！”飞舞的风雪以极快的速度突进，趁对方的视线被扰乱之时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然而小孩子毕竟能力有跟，终究只能划伤鬼的胳膊。鬼立刻放弃她父亲的尸体转而扑向她。千穗理惊慌之中连忙用剑抵住鬼的尖牙，情况非常严峻。
“炎之呼吸，一之型——不知火！”极其明亮且猛烈的火焰扑面而来，但很好地避开了千穗理。火焰消散之时，鬼也因为被击杀而逐渐消散。
“小丫头，你是叫作千穗理吗？”身材高大，有着一头颜色明亮的头发的男人收好剑，在她面前蹲下，“你做得很好。我是你母亲的同伴，镇上的鬼基本已清除，你不必害怕。……至于你父亲的事，虽然很难接受，但请你节哀。”那人，炼狱槙寿郎，抬手轻轻拍拍她的肩。
“我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她甚至没能……
“松雪的话，十二鬼月之一和他的手下入侵的时候她并不知情，收到通知后正在一边往回赶一边清理鬼。她应该……快回来了。”
“您”
“我叫做炼狱槙寿郎。”
千穗理还在发抖的手勉强收回剑，向他鞠了一躬：“多亏炼狱先生，才能让我活下来，父亲的遗体也得以保留,多谢。”
炼狱槙寿郎却忍不住皱眉。明明遭遇了这样的事却没有什么表情，事实上身体因不安和悲伤正在发抖。……果然是因为他们家族一直以来的畸形教育吗
门外在这时响起整齐规律的铃铛声。两人都意识到松雪亚美纪回来了。
“松雪你女儿没事，也很勇敢地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和鬼对抗。至于你丈夫我很抱歉，还是来晚了一步。”
“多谢，您救了我女儿一命。感谢您一直陪着她，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同样没有任何表情的松雪亚美纪问他道谢，斜过目光看何松雪一郎的尸体。
“那么，请你们节哀。”炼狱槙寿郎担忧地看了一眼千穗理，但还是快步离开。
屋里立刻被诡异的沉默所充斥。
千穗理跪在血泊里，望着父亲的遗容发愣。她无疑是痛苦的，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起来。替你父亲整理整理，难不成打算让他一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吗？葬礼也很多事情需要忙。”
“为什么要把父亲一个人留在家里”
“你留在这儿也只会死，今天如果不是炼狱先生，你已经是一具尸体。”
“神社的火灾并不严重，没有人员伤亡，也不一定非得去。”
“神社等同于我们一族的生命，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千穗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她为母亲感到可悲可恨，也为日后会变成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悲。
从那一刻开始，除了必要的对话，母女俩不再有任何交流。
……
柱合会议结束的时候，炼狱槙寿郎顺路送千穗理回家。典礼应该已经结束，但松雪亚美纪还没回来。把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一个人丢在这里总觉得不太好，正为这事发愁的他突然听到了属于松雪亚美纪的那只鎹鸦的声音：“亚美纪！不回！今晚！”
千穗理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站在门前，转身面向炼狱槙寿郎：“我和母亲给您添麻烦了，十分抱歉。劳烦您送我回来，路上请小心。”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松雪一直都是这样？之前在葬礼上也是，完全不关心这孩子吗？
“是的，多谢关心——啊，抱歉，能劳烦您把这块手帕带给杏寿郎君吗？之前没来得及还给他。”炼狱槙寿郎沉默了一会儿，向她伸出手：“最近很不安定，我会给你母亲传信，至少今晚待在我家吧。”
千穗理感到不知所措。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我们一家一向独来独往，除了和神社有关的人事……但是，炼狱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我拒绝的话……好像不太好……
“……谢谢您。但是，我的手很凉……”
“没关系，我们炼狱一族体温一向很高，不必在意。我们走吧？”
大概半个时辰后。
“欢迎回来，亲爱的——这孩子不是松雪小姐的……”
“炼狱阿姨好，给您添麻烦了。”
“抱歉，夫人，我是看这孩子晚上一个人在家，所以……”
炼狱瑠火露出担忧的神情，蹲下来揉揉千穗理的头：“怎么会……嗯，带她过来是对的。”
“啊，松雪好像……经常这样。孩子们已经睡了吗？”
“小千在典礼上玩得很高兴已经睡下了，杏寿郎的话——”
“欢迎回来，父亲！”很是爽朗的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炼狱杏寿郎跑到了三人面前，“唔姆，又见面了啊，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千穗理！”
千穗理回握住少年的手：“……嗯。啊，对了，杏寿郎君的手帕，之前没有还给你。”
“哦，是那次葬礼……你还帮我缝好了破损的地方，有劳了！”
葬礼啊……
时间回到半个多月前。
松雪一郎的葬礼上，还没被派往外地执行任务的炼狱槙寿郎和鳞泷左近次参加了这次葬礼。当时的千穗理抱着父亲的遗物站在角落出发呆，而松雪亚美纪则以温和而稍显疏离的表情接待客人。
炼狱瑠火被她孤独而令人心痛的单薄身影所吸引注意力，加之得知亚美纪一族的事，实在放不下心，于是走到了千穗理的面前：“你就是千穗理酱吧？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作瑠火，炼狱瑠火，是你母亲同事的家人。”
千穗理感受到了从自己母亲身上完全没有的关爱和温柔，有些发懵：“······谢谢您······”随后被对方很轻柔地揉了揉了发顶，还给了她糖果来安慰。
“我很感谢您前来，炼狱夫人，多谢您的善意，”松雪亚美纪今天倒没有伴随佩环相撞的清脆声音而来，她向炼狱瑠火致谢，然后一脸淡漠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千穗理，去给你的父亲上香，以及，你今天还没有向每位客人道谢。”
千穗理向炼狱瑠火鞠了躬，把父亲的遗物放进袖子里，照母亲的吩咐快步走开。
她感觉自己久违地想要哭一场，但坚持绝不在自己母亲面前流泪。
替父亲上完香，愈发想哭的她背对着不远处的母亲，紧紧握住拳头，身体微微发抖。
“你还好吗？给，这是我的手帕，需要的话请尽管去用。你是不是不想被人看见哭泣的样子呢？那么我这就转过身，请放心，一直到你叫我的时候我都会挡住你的。我叫炼狱杏寿郎，请多指教。”
是炼狱先生的孩子不觉得麻烦吗，像我这样的……明明他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
少年保持着递出手帕的姿势，千穗理看着他仿佛跳动着火焰，令人感到无比温暖的眼睛，轻声说了句谢谢并接过手帕，转过身压抑声音哭泣着。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某个人身后哭泣什么的。她从小情绪波动便很微弱，她一直认为自己不太正常——因为分不清自己的情绪。父亲应该算是个温柔的好人，这份柔软的离去让她感到极其心痛。
“那个……杏寿郎君，”
“是，我还在。”少年依然挡在她面前。
“可以了。……谢谢你。”炼狱先生一家，真是……让人温暖啊。
“这没什么的，帮助人是应该的。我为你父亲的事感到遗憾，请你一定要加油。我要去母亲身边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松雪千穗理。”
“那下次再见吧，千穗理。”
时间回到现在。炼狱瑠火安顿好三个孩子，歇息下后和炼狱槙寿郎讨论起千穗理的事。
“果然，我一看到那孩子单薄的身影和她的眼睛就感到心痛。明明是个好孩子啊……”
“啊，而且看今天的情况，松雪应该除了神社职责的事之外都不管她，从前松雪一郎在，而现在……”
“那孩子以后会怎么样呢？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外人也不该说什么……要不然，那孩子不用参加神社事务的时候，让她来我们家吧。“
“这倒不是不行，但我担心会让夫人你太劳累。”
“没事的，那是个听话省心的孩子，不会让我劳神的。”
“那么，就照你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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