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得胜 二
薛映安的声音虽轻,可却让孙邵霎时明白了张氏的用意,他收了脚,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当即脱了官帽,便要向萧策谢罪。
如今张氏无非是在强词辩驳,那纵火之罪,十有八九不会错的,她已然难逃一死,可要让她如何死,还要分外考量。
杀人之罪,自应是以命相抵,尤其是她手上沾染这么多条人命,这样的人理应被千刀万剐,待她气息奄奄,人之将死之时,着狱吏灌下符水,往她体内贯穿九九八十一根钢针,是以让她的魂魄永困于驱壳中,日夜受刀剐煎熬。
可张氏害的性命中,偏生又夹着薛映安的祖父母。
薛映安的祖母是当家主母,身份已然在张氏之上,大昌律令虽未明定此番情形该当如何,可依照寻常人家的惯例,如侧室胆敢贪害正室性命,下场大多都是打断其筋骨,将其活埋在陶土中,待其死后,塑成俯跪泥人像,搁在正室牌位前,以示不管轮回几何,永世为正室之婢。
而薛映安的祖父薛棋更是张氏的夫君,大昌的民风虽开放,可依旧是以男子为天,张氏如今谋害亲夫,怎的也可论个骑木马,再浸猪笼的下场,更何况薛棋并不是甚么白丁布衣,而是有官位在身。
虽仅是官拜七品,可仍是朝廷命官,谋害朝廷命官罪无可赦,向来是诛九族的大罪,以张氏的侧室之身,虽牵连不到薛映安和薛文韬头上,可是其子薛文华定是不能幸免的。
偏生薛文华如今又中了功名,自不能已平民论处之。
总而言之,这定案一事分外复杂,再加之牵扯人命广众,是以应将此案详情报以陛下,由陛下亲审,大理寺从中协查,无论如何,也不是孙邵这刑部司主事可一人裁定的。
孙邵想通透了其中干系,禁不住有些腿软,见着萧策的冷面后,更是多了几分忐忑,于是将脱下的官帽急急搁在桌上,官袍一掀,就要跪下:
“下官莽撞。”声音里已是后悔不迭。
“孙大人,你身为刑部司主事,理应铁面无私,依律惩处,被堂下犯人言论所激,实是有失体统,愧对陛下重托。”
萧策不免低斥了他两句,却眼见着孙邵的脸色已然呈灰败之态,想来是他的话让孙邵错会了意,误以为他要逐了他的主事之位。
于是当即拧紧了眉梢,伸手一抬,算是虚扶了一礼。
孙邵犹犹豫豫地站直了身子,面上仍是惶惶然的神色,只是内里却是如同大赦。
同时他也真恼恨起了那张氏,果真是个狠毒到骨子里的贱妇,知晓自个不得善终之后,便想要故意激怒他,借他之手得以毙命,全然不顾是否会断送他的前程。
对于不相干的人尚能算计至此,这妇人委实该死!
薛映安侧眸一扫,倒也瞧出了孙邵眼底压抑不住的怒气,这刑部司主事为人圆滑,无想他骨子里也是个性烈的。
于是眼睑微垂,却又不减举止端方:
“本以为只是家事看顾不利,无意惊扰殿下和大人,谁知不仅牵出御赐之事,更揭出人命枉死的旧案,实是让映安震惊愤然,映安虽是女子,却也受过仁孝之教,也知人命关天,尤其是映安丧的是嫡亲的祖父母,内心悲痛,更是不可断绝,只是公堂大事,断不能由映安妄议做主,事到如今,映安只能含恨恳请殿下和大人,还枉死的性命一个公道,以慰藉亡魂在天之灵。”
她一面说着,一面双膝稍屈,福礼之后却并未直起双膝,而是稳稳地端着姿势,垂头不言。
大家小姐,万般没有在人前跪来跪去的理儿,薛映安此番动静,已然是用福礼替代了长跪,堪得上是大礼。
薛映安身为相府嫡女,身份自然贵重,萧策虽担得起这般礼数,可孙邵却是担不住的,当即便侧身避让。
又听得薛映安句句恳切,端的是有情有义,恪守孝道,和那不知廉耻,心狠手辣的张氏形成了鲜明的比对,更是感慨良多,免不了宽劝了两句:
“薛家小姐,张氏既做了此等伤天害理的大事,自不可能轻巧揭过的,逝者已逝,小姐宽心才好。”
话说着,孙邵也明转了薛映安的用意。
薛映安明面上是在讨公道,可未尝不是再责张氏的丧尽天良,做足悲愤之态的同时,又提到她身份不足,不能妄议做主,却又是在暗中示意他谨记身份,与其逞一时之气,不如暂压气焰,交予上头人处置才好。
一介闺中女子,尚能有如此心性,倒真让他这个为官之人自愧不如,孙邵不免对这相府小姐又多了分赏识之意,当下便话锋一转,肃容严言道:
“如今好不容易大白了真相,再拖沓又怎能安抚广众的冤魂?本官即刻奏呈陛下,为枉死之人请个公道。”
说罢连一刻也未歇,便着底下人拿来纸墨,不仅将张氏罄竹难书的罪恶写了个通透,还添油加墨写了张氏罪行已惹民怨,反正衙门口的声声怒骂响亮得很,他自不会当甚么欺君之罪。
与此同时,又在奏上写明了薛映安的才智不凡,譬如她如何自证清白,如何通过言语剖析出张氏的阴毒狠辣,虽没用上甚么华丽的辞藻,可赞赏之意却溢于言表。
薛映安倒不知自个随口的提醒得了孙邵的赏识,见他不以她女子之身低看她,且能授纳她的言论,倒也高看了这刑部司主事不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https://www.tyvxw.cc/ty16245/537456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