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下套 2

　　

　　元慧下意识地一怔，不明这相府小姐小小年纪，怎的生有如此厉害的眼神。

　　明明是一双难得的桃花眸，眼角处还微微向上挑了几分，就算不是妩媚动人的年纪，也至少该有几分潋滟秋波。

　　只是那眼却偏要若一汪被霜冻凝结的深潭，不仅能冻住勃勃生机，还能冻住天下万物。

　　元慧大抵也是被骇到了，怔愣了好些功夫，方才回过神来，随即他眉头紧皱，将注意全然歌在薛映安方才那话上：

　　“薛小姐，如此多人听得清楚明白，你还有甚么可辩驳的？”

　　元慧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疑惑，不算大的眼紧紧地盯着那唇角带笑的相府小姐，又刻意地加重了语气。

　　不过这相府小姐似乎是在有意磨他的耐性，只管意味深长又一勾唇，便依旧如之前那般不答话。

　　他本就是个急脾性，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生了苗头，许是怕落了下风，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又道：

　　“这天底下还有这般好笑之事，方才薛小姐自个才道的话，转眼便忘了不成？！”他的语气掺杂了不少讽刺的意味，到最后，便呈出了咄咄逼人之态。

　　那些底下的小官差虽不敢有甚么的动作，却也生了和元慧一样的疑惑，这相府小姐的话，他们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怎的上一句才说完，下一句却是不一样了呢？

　　薛映安将底下人的神色尽收眼中，却只是微微垂下眼睑，清清淡淡地道了一句：

　　“若真是映安说过的话，映安自是不会忘的，只是映安不曾道出口的言论，也不可就这般便认了。”

　　她的声音没甚么波澜，可元慧并没有多想，只当她是不认账，心头着实憋屈得厉害。

　　纵然此时诚王萧策的面色冷凝，目光也锐利得如同利刃上的锋芒，可只觉自个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愤懑却又无奈的元慧，只能硬着头皮，将目光移向那高高在上的诚王爷：

　　“殿下，您听着了么？”他立马换上了小心翼翼的语气，又带着压抑不住的忐忑：

　　“殿下，求您为下官做主，薛小姐当着您的面儿就敢混淆黑白，又有甚么做不出呢？下官的话，您这回总该信了吧。”

　　说完便深吸了一口气，方正的面庞上做足了受了屈辱，却隐忍不发的神色。

　　可萧策依旧是那副冷峻严肃的神情，甚至未向那相府小姐投向任何怀疑的目光，只管用锐利的黑眸紧锁着他，甚至又多带了几分凌厉和寒意：

　　“本王没见着薛家小姐混淆黑白，却见着一个滥用职权，巧舌如簧的蛀虫。”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听起来并没有掺杂着任何情绪，可愈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愈是让人心生畏惧。

　　尤其是他的眼神太过厉害，霎时便让元慧心头一凉。

　　他不明他做了这么多，甚至逼得这相府小姐前言不搭后语，可这诚王为何仍然不减去对他半分的怀疑，反而将他越咬越紧了？

　　元慧苦思不得解，不过他终究也是见过不少龌龊的，当即只能猜想，这诚王本就不是为了寻个公正，而是要打定主意徇私到底。

　　这样一想，元慧不免冷汗涔涔，惊得汗毛倒竖。

　　平日里仗势欺人他不觉有什么错处，如今轮到他被权势欺压，却只觉心头生恨，他恨这相府小姐诡言善辩，也恨这诚王如此轻贱他。

　　全然不自省，将自个的过错在心头推了个一干二净。

　　元慧愈思愈气，眼里的愤恨再也藏掖不住，只能低下头去，可是他如何能坐以待毙，当即便转起了脑子。

　　他身份低微，与诚王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若说有另外的抉择，他必定会做足恭顺的模样，可如今，也只得拼上一拼了。

　　这样想着，元慧只能鼓足了气，又抬起了头，眼中似乎凝结着熊熊怒火：

　　“看来下官，今日是洗不了自个的冤屈了！都道诚王殿下公正英明，如今看来，却只是非不分，徇私舞弊之人。”

　　他这话一出口，其余人再也不敢出任何的声音，只能齐齐低了头，做视而不见的模样。

　　当着面指责皇亲国戚，这元把头是疯魔了不成，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啊！

　　底下的小官差不免胆战心惊，可心里头却因元慧那话，掀起了一股子悲哀。

　　原来这世上本无甚么王法，像他们这般无权无势之人，都免不了被人利用舍弃的份儿……

　　这些小官差在元慧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可是如今对元慧的不满，全都在这时化作了同病相怜的怜悯。

　　元慧大抵也察觉了自个这话的效用，声音又更大了些：

　　“殿下，下官也不奢望什么，下官情愿一死，只为换个清清白白的名头。”

　　他本就生得额宽面正，如今摆出义正言辞的神色，倒真像薛映安和萧策是甚么大奸大恶之人：

　　“下官方才的话是说得难听，却只是因为下官向来崇敬殿下，如今这才生了落差。”他摇了摇头，做足了不管不顾地义士模样，然后又一闭眼，刻意沉默了片刻：

　　“下官知殿下如此缘故，许是想着薛丞相的劳苦功高，不得不徇私一回，只是下官虽自知身份低微，却也是一心为公，为何非要落得个凄惨田地不可？”

　　元慧叹了口气：“都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殿下，下官请您持着本心，若是薛相正是那般大公无私，必不会因殿下的依法论罪而埋怨殿下……当然，若是殿下一门心思要处置下官，那下官，也会好生受着。”

　　他的话语软硬兼施，想着先用指责让诚王添些怒气，然后又暗地使些陷阱，让这诚王不好处置于他。

　　位高之人都是爱惜名声的，谁也不愿背上是非不分的名头，元慧自以为打着好算盘，说完便又低了头，心里的忐忑总算轻了些。

　　不过他这打算却也不是万无一失，若诚王萧策又一门心思徇私到底，又想维系声名，那让在场这些小官差，再也出不了这相府便是。

　　这些个人命，在高高在上的王爷心里，又算得上甚么呢？

　　只是就算知他如此行径，最坏的可能便是连同这些底下人一道没命，元慧仍无半分悔意。

　　这些人的生死，与他何干，若是他不能脱身，黄泉路上，倒是不会寂寞……这样想着，元慧的唇角，勾起了个阴寒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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