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深意 1
玉漱目瞪口呆了好一阵，继而涌上心头的便是阵阵狂喜，连带着声音激动得都有些发颤：
“您说的可当真？”
她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压下心头那一丝蹊跷之感，之前故作的委屈之色霎时间便化得无影无踪。
薛映安的唇角依然轻勾着，远山眉黛下那双深幽的桃花眸并没有看向玉漱，而是看向那仍被折腾得狼狈不堪的吴涛：
“我的话既然依然出了口，便没有收回的理儿。”
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唤来称心悄然叮嘱几句，然后真让称心领了几个婆子，带这玉漱下去净去一身馊味，再寻些衣裙饰物让她好生打扮。
薛映安这些吩咐刚出了口，就换来底下人各异的神色。
连他们这些没甚么见识的奴才，都能看出这账房和张氏间定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之事，这大小姐又如何能瞧不出？
可就算如此，大小姐仍然没拿这张氏短，连带着张氏身旁的小小丫鬟都轻飘飘点了两句后便放过，难道这张氏真有那般能耐，让大小姐这般正经主子都可退让至此吗？
玉漱想必也是想到了这层，面上禁不住流露出几许得色。
只是她现在衣裳凌乱，散开的发髻裹着馊水中的残渣，死死地贴到她的面上，怎么看都和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不衬的，反倒让她看上去尤其可笑。
但她自个却是没有察觉，背脊挺得更直了些，好像生怕别人瞧不见薛映安奈何不了她。
她怎的会认为这大小姐可怕呢？
玉漱暗中嗤笑了一声，不免又轻看了薛映安几分，这大小姐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手段，懂得让人吃些苦头，可空有手段又如何，还不是畏惧她家老太太。
这样一想，玉漱对张氏的敬重，又多了许些。
“对了。”
薛映安突然出了声，让正准备离开的玉漱缓了脚步。
“大小姐又有什么吩咐？”
这话光揪字眼已觉不妥，一听那语气，更知说这话的人已是极其的不耐，存了心地不顾尊卑，要抹薛映安的颜面。
可薛映安仍然没有动怒，她年纪轻，眉目间却清淡平和得很，也不知是从哪儿磨出的这般好心量：
“你且记着，我同时给你与吴涛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内，先招供出实情的人，我只会杖责二十，抄了所得的不义之财后便遣散出府，我不会报官拿他，也不会坏他名声，这些年在相府得的饷银也可自个留着，以另谋生路。”
“至于后招供实情的人，我会先按府规抄了其的家底，施以惩戒后再移交官府，你们犯的事儿，最清楚应该得什么样的刑，到时候损的不单单是你们自个，更是你们的家人，就算官府要判杀头的大罪，自是不为过的。”
玉漱本就不经吓，再加上她也没甚么见识，本来已浮出猖狂之色的脸上，又重回了之前的胆战心惊，她急急地回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薛映安，生怕自己稍不留神，脑袋上便会多个碗儿大的疤。
薛映安似是并没有察觉到玉漱的害怕，她自顾自地接着说着，语气中倒是有些漫不经心了：
“若是你们二人同时招供，我只会让你们上堂作证，指证到底是何人指使你们做的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事，却不会让你们被官府处置，左右你们不过是被背后之人利用的棋子，如此一来，自然牵扯不到你们家人去，虽说为了以儆效尤，我私底下不会轻饶你们，但留你们一命，还是尚可的。”
事关身家性命，玉漱不免有些急躁：“那若是奴婢和吴先生二人什么都不招，大小姐难不成便直接打杀了去吗？！”
“你们二人同时不招？决计不会有那般情况的。”
薛映安的眼神终于移向那玉漱，唇角虽是不紧不慢地轻勾着，声音却十分笃定。
还没等到玉漱的接话，薛映安又道：“若是有那样的情形，你们二人我都不会惩处，而你们之前犯的事，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就此揭过，如何？”
真有那般的好事？听到薛映安这样说，玉漱反而有些不确信了，关键时候，她的思绪也周密了起来。
这大小姐既然已当着众人的面说了现在不会对她用刑，自然也没有反悔的理儿，那她嘴紧一点倒是无碍。
可是这吴涛，受了这么重的刑，难保不会挨不住，若他真将老太太吩咐之事供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吃苦的，可不就是她玉漱？
这样一想，玉漱不免又犹豫了起来，目光闪烁着又往了吴涛身上去，心想着这或许便是薛映安的用意，存心让她心神不宁后不打自招。
玉漱自以为摸清了薛映安的心思，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她的眼睛飞快的眨了两下，又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大小姐您好思量，奴婢算是明白了大小姐的用意，却不知当不当讲。”
见薛映安点头示意她，她又飞快地卖弄起自己的小聪明：
“吴先生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可不像那些习武之人一样身强力壮，若是受刑挨不过，吐出些莫须有的罪名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玉漱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也只好随着吴先生的话讲，那岂不是会错怪冤枉了好人？”
玉漱想着，她若在这儿直接撂出薛映安的打算，这大小姐必然觉得下不了台面，对她也会心生恼怒，但与此同时，大小姐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再用此计行事，不然岂不是落人话柄，背地议论她屈打成招，威逼利诱的吗？
这样一想通，玉漱又重新洋洋自得起来，觉得自己精明得很，比之这些被细细教养出的大家小姐，脑子也是不落下风的。
谁知薛映安听后，面色不仅没有半分僵硬，反倒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倒是奇怪你在担心什么，原来是这等事。”
她感慨了一句后，竟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令人将吴涛从房梁上放了下来，那吴涛被折磨得狠了，绳子一松就直直落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气来。
于是僵楞在原地的反倒是玉漱，暗想这大小姐的行事倒是越发古怪了。
她心里虽多少存了些疑虑，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不妥，再加上看那吴涛蜷缩在地上渐渐缓过气的模样，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疑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不会对她和吴涛两人严刑逼供，那还有甚么法子让他们招供呢？难不成这大小姐盼着用自己的仁慈感化他们？倒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笑。
玉漱在心底不屑地嗤笑一声，终是放心大胆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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