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劝说 1

　　

　　“看见那些齐齐涌上来的陲国女子，我和英杰手下的兵士，连同我们自己，都齐齐向后退，当时在场的，都是立誓过在战场上绝不会退缩半分的男儿，可是我们并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

　　“这是战场吗？这怎能算战场？这不过是一群原本温婉的良家女子，被凌辱虐待后，又因我们而疯魔的模样，我们虽将剑刃对准她们，却只想着用刀剑的凌厉之气，斥退她们。”

　　“可是她们并未清醒，我们举着剑刃，她们便扑过来，一个被刺穿胸膛，另一个又接着扑上，像是串葫芦似的，连连挂在我们的刀剑上，不想动手又如何，她们还是亡于我们的刀下。”

　　萧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却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猛然住了嘴，他的呼吸又再一次的变得急促，连带着眉头都有些微跳。

　　至于双手，早已紧握成拳，力道之大，似是能听得到关节的响动：

　　“之后，我们快要拿不住兵器了，陲国女子却仍向四面八方涌来，而那些匈奴妇孺也想趁机逃走，可任他们逃走，我们手上再无筹码，匈奴大军却会被激怒，他们的行军方向，正是海宁关。”

　　海宁关，大昌的最重要的关口之一，往来天下商贾，汇聚四方之财，且是大昌粮食流通的命脉，若失海宁，便已算失了半壁江山，不用萧策多说，薛映安也能明白，他为何会如此紧张的缘由。

　　萧策看了看她，声音突然干涩地厉害：“最后，我们还是冲了出去……”

　　他说得隐晦，可薛映安却也晓得了他的意思。

　　想必是那陲国女子，尽作了这些铁血将士的刀下亡魂。

　　战场无情，就连薛映安这般心性坚定的人，一时也是无言，又见萧策的身躯虽依旧挺得笔直，但是右手却忍不住死死地抠住窗栏。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像是深陷入窗栏中，似乎只有这般，才能让他不再失态。

　　薛映安暗叹一声，寻常人尚有两难抉择，像诚王这般手握生杀的皇家子，更是如此。

　　对待此事，寻常人会想，利用妇孺是多么的下作，夺取陲国女子的性命是何其的残忍。

　　而诚王想的，却是如何减少大军的伤亡，如何减少大昌百姓妻离子散，他会想，若是正面迎击，将损耗多少粮草，增加多少赋税，强征多少壮丁……若是面前有一条让大昌免受战乱的路子，就算残忍，他又怎会不选。

　　他不愿为，却不得不为，有些事，是他必须做，且应该做的，只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应该做的事，不代表他就不痛苦。

　　这痛苦更不是假仁假义，假仁假义是做给旁人看，可痛苦，却是自个的，他痛苦，足证他的良知，只是皇家重担，战场胜负，皆不能与良知两全。

　　薛映安又如何不懂他的感受，只是世人往往自私，一面坐享着太平盛世，一面又用所谓的道义随意批判，最后懂的人，往往少之又少。

　　高处不胜寒，大抵也是这个理儿。

　　薛映安久未接话，萧策只当她是不耻自己的行径，心头又生了阵阵苦涩，他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却不愿再看小姑娘，生怕在小姑娘那双动人的桃花眸里用，见着对他的不屑和厌恶。

　　没想到这诚王，竟是个心思敏感的，薛映安轻叹了一声，终是忍不住轻轻说了三个字：

　　“我明白。”

　　萧策猛地抬起头，黑眸里满是怔忪，明白什么？明白他到底做了何事，明白他为何做此事……还是几者皆有？

　　萧策的痛苦，在那轻言的三个字中，又化作了某种孩子气的委屈，这种委屈化解了疼痛和沉闷，却让心酸涩得厉害，他唯有握紧双拳，将身体绷成一条直线，方才让自己免了失态。

　　可是更多的，却仍是不敢置信：

　　“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抉择。”

　　“我明白。”

　　薛映安仍是轻缓地道出这三个字，她的神色并未有刻意的关切和同情，也无其他女子那善解人意之姿，却偏生能让人心头一定。

　　她又如何会不明白呢？前世她也是上位者，自然也做过不少两难抉择，诚王的痛苦，她也有过，如今细细听来，只觉百感交集，感同身受，这才起了心思宽慰这诚王几句。

　　萧策又是怔愣了许久，见小姑娘的面色不似敷衍，心下一宽，缓缓呼出一口气：

　　“是我庸人自扰了。”

　　只是那眉间依旧紧锁着，长期埋在心里的痛苦，哪是区区三字能化得了的呢？

　　“您之所以会那般痛苦，最主要的缘由，可是觉那些陲国女子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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