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惨死
他依旧不改初见时的气质如竹，如同不染浊世，心自逍遥的翩翩公子。
只是身上着的明黄色龙袍，却是对她，和像她一样被蒙蔽的人的最好的讽刺。
薛映安的双眼直瞪得发花，却固执地依旧不肯移开视线。
她想用眼神剖开萧弘烨的身体，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从心一直黑到骨子里。
她的眼睛干涩得生疼，却流不出一滴泪水。
她的眼泪早在得知真相后，无数个绝望的日日夜夜中，被消磨殆尽，如今空余一腔苦涩，却无从流出。
“从一开始的相遇，就只是一场局，一场无关风月，唯有利益的局，对吧？”
薛映安的嗓音已经嘶哑，每说一个字就像是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是。”
萧弘烨凝视着她，冷冰冰地道出一个字，竟连一丝旧情都不带。
彷佛面前的只是不值一提的丧家之犬，而不是陪自己同甘共苦的结发之妻。
“是啊，当初也有人提点过我，你我的相遇实在太巧，而你自宫中长大，习的是为君之道，用的兵法谋略，哪能如看起来那般白璧无瑕……”
薛映安自顾自地呐呐低语着，却被轮椅上的男子不耐烦的打断。
“朕政务忙重，看在往日夫妻情份上，送你最后一程，你何苦再纠缠过去那些旧事？”
这就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男人，对自己的过错只字不提。
好似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带过所有的过往。
“既然如此，那么臣妾恳请陛下能解惑一二，让臣妾做个明白鬼也好。”
薛映安嗤笑了一声，满是嘲讽的腔调让萧弘烨当场就拉下脸来，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他身边的宫装女子倒也是个伶俐的主，见男人脸色不好，又知晓薛映安要讲的定是不为人知的皇室秘辛，匆匆找个借口，便福身告退。
这宫闱之中，向来都是知晓得愈多，命就愈短，这皇后，可不就是慧极必伤的典范……
如此这牢狱之中，已没有多余的人物。
至于宫女和狱卒，定是会被事后灭口的，萧弘烨又岂会在意将死之人。
他皱起眉头摆了摆手，示意面前一脸狼狈的女子继续说下去。
“在嫁与你为妻之后，我的父亲和外祖父屡遭刺杀，我的兄长也在一次刺杀中重伤，最后不治身亡，当时你派人调查，给我的答复是三皇子的手笔，事后，我却察觉有些端倪。”
薛映安微微垂下眼睑，遮住了凌厉和浓烈的恨意，声音也没有太大的起伏，看起来倒十分的平静。
萧弘烨只当她是认命，就算她不认命又有何妨。
她早已不是家大业大的相府千金，而是一个锒铛入狱的女囚，再也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于是他省去拐弯抹角的功夫，浑然不在意地点点头：
“人，确实是三弟派去的，却不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是想要招揽你的家人，所以我派人混进去，伪装成利诱之后的威逼。”
“你是怕我我爹和外祖父倒戈？”
“倒戈？那倒不至于，薛相和齐老将军一向是疼宠你的，决计不会助他人损你夫家，不过他们始终秉承中立的策略，空有权力却不为我所用，实是迂腐……朕出此下策，无非只是让他们明白，一个能影响大局的臣子，是做不了不拉党结派的清流的。”
一时间，薛映安怔住了，她缓缓抬起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并不是是吃惊于早已知道的真相，而是没想到萧弘烨能将如此下作的手段，说得那般冠冕堂皇。
她那双原本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霎时被愤恨充斥得通红，尤如饿狼一般的可怖，虽然阴暗的牢狱让其中的神色不甚清晰，却依旧让萧弘烨莫名的一寒。
轮椅上的男人自然不能展现他那刹那间的惊畏，稍稍克制之后，他终于耐性全无。
他下颚微抬，用指骨敲了敲轮椅的把手，似乎在努力显现他上位者的姿态。
却并没有察觉那姿态和着他多年伪装的清雅的气质相互冲突，显得相当可笑。
萧弘烨张开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薛映安不留情面的打断。
“过去之事，我大多已经知晓，最后一个问题之后，我就无需再问，我问你，我父亲一手扶你上位，你为何仍要至他死地？！”
她为他算尽这天下，却独独漏算了他，算漏这狼心狗肺，心狠手辣。
萧弘烨顿了顿，面上竟流露出几许虚伪的惋惜之色：
“映安，你自诩聪慧，怎会连这样浅显的方面都看不明白，杀你父亲的理由，和杀你的理由有些相似，你们虽都能算朕的开国功臣，却在朝中呼声太高，俨然有自成一派之势，自古帝王难免受外戚制衡，朕若想要流芳千古，岂能像他们那样，被外戚束缚得缩手缩脚。”
一如即往的温润的语调，却夹杂着几分对前人的不屑，和几分唯我独尊之感。
薛映安只觉得血气上涌，然后喉间一热，竟是硬生生地被逼得咳血。
还未等她缓过气，却又听萧弘烨道：
“齐老将军虽已年迈，却在军中余威不减，虽然他远在边疆，却难保不会借这些事对朕发难，朕如今已着人拟旨，在你离世之后追封你为德贞皇后，葬入皇陵，命齐老将军回京出殡……朕倒不是无情之人，定会为你们好生厚葬。”
萧弘烨的话彻底压垮了薛映安的最后一丝理智，她的喉间发出如野兽般低低地咆哮，十指皆断的双手毫无章法地挥动了起来。
她想起了她那曾经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兄长，被淬了毒的利箭正中胸膛，之后药石不进，挣扎着死去的模样……
她想起了一向严厉又不失慈爱的爹爹，血肉模糊，又被剐去膝骨的模样……
她想起了从小伴她长大的丫鬟称心，被他悄悄送给先皇身边的红人做对食，却被虐待得体无完肤，最后上吊自尽的模样……
究竟是几世的冤孽，使他非要让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善终？！
“贱人！贱人！”
薛映安的低啸终于变成嘶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下子挣脱了两个粗使宫女，扑向了轮椅上的男人。
伴着宫女的惊叫声，她开始撕扯萧弘烨。
被折断手指没有力气，就用牙齿，她凶悍地张开嘴，用力咬向他的脸颊，硬生生地带下一片血肉。
“疯妇！”
萧弘烨又惊又怒，脸颊上剧烈地疼痛上他理智全无，他的鬓发散乱，眼神阴狠，一手捂着失了血肉的侧脸，怒吼着咒骂起来。
见薛映安将一口浓血啐在地上，又扑了上来，宫女七手八脚仍然拉不住，萧弘烨的青筋暴露，猛地伸出手指，用力戳瞎了她的右眼。
剧痛和失明却无法阻拦盛怒的薛映安，她狂笑着又咬下那只戳瞎她眼睛的手指，然后慢慢地在口中咀嚼，直接吞入腹中。
萧弘烨哀嚎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王气魄，此时薛映安也失了那股极怒之时的蛮力，喘着粗气被拖了下去。
“一群瞎了眼的狗东西，把她的牙齿给朕一颗颗拔出来，再喂她吃下去，之后找人将这疯妇割去舌头，凌迟处死……朕不亲眼见她被千刀万剐，难解心头之恨！”
萧弘烨疼得冷汗直冒，话语从牙缝中一字一字挤出，心中自然也是恨极。
薛映安被压跪在地上，巨大的铁钳烫得通红，直直得伸进她的嘴里。
带血的牙齿被毫不留情给拔了出去，牙口间的疼痛让她失了怒吼的力气。
她只能怒目圆睁，瞪大自己完好的左眼，如厉鬼般凶悍得可怖。
她的衣裳也被扒光，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剜去，她不断因疼痛昏厥过去，再因疼痛惊醒过来，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滔天的仇恨却没有减去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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