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忘年交
公孙婉儿兀自犹豫不决,公孙家的老祖宗们却是恨不得替她伸手接了那枚血符。
这样的机缘可一而不可再,到底这孩子年轻了些,竟不知道当年的血符在世上已是无价之宝。更有传闻说,世祖那枚血符曾在宫中一场大火中焚毁,事后,世祖遍寻天下而不得,憾憾而终。
血符既已现世,断断就没有放过的道理。公孙家几位老祖们彼此给了几个眼色,最终都将目光集中在公孙婉儿的嫡亲曾祖,公孙阳身上。
他是公孙婉儿的正经长辈,血脉相传的嫡亲曾祖,由他出面最是合适不过。
可还不待公孙阳斟酌出措辞,公孙婉儿已经断然道。
“道长如此厚礼,小女不敢受。”
“胡闹。”
公孙阳禁不住怒喝一声,却见张观圣不满的瞪了过来,于是赶紧噤声,想了想又道,“婉儿虽年纪小,不能太过不懂事,怎可如此辜负贵客一片心意?”
这算是给自己找回了场子,他是为了教育孙女,家风如此,可不是没见过东西的,看见血符心神摇曳失态了。
公孙婉儿垂首敛袖眼睛盯着地板缝,开始估算起这枚血符的价值。这公孙家在南方富甲一方,这些曾祖们当年又一路风雨,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眼界气度岂是她能相比的?虽然她活过两世,到底前世是孤儿,这世不过五岁。
可现下,明显连老祖宗们都坐不住了,要说公孙家富甲一方也并不缺钱。
虽说人性本贪,可就拿老祖宗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放着家产由着父亲在那里作害,只要不太出格一律不管。平日里修身养性,也完全不像是视财如命。
这血符是皇家用过的东西,涉及朝堂……
莫不是,公孙家的老祖宗们想要入朝?
仔细想想,当年的公孙家除了几位老祖宗们还有自己这一脉,全家都被人铲除干净。能有这样大的手笔,难道是因为公孙家当初参与了什么事情,或者更直接来说是,参与了朝堂之争?
那看来,公孙家当年定是败了,要么就是被人阴了。
不然何至于举家避到南方,要知道公孙家此前可是洛阳的望族。
老祖宗们已近耄耋之年,一大把年纪了还有入仕之心固然有些不切实际,却也当真可怜。追求了一辈子的理想,值得公孙婉儿为他们出些力气的。可实在是,想要入仕又有野心财帛,何苦眼热人家一枚血符?
要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公孙婉儿以为老祖宗们是看上了血符被世人传言的神乎其神的扭转乾坤之能,却也真是低估了血符本身的价值,时逢乱世,借着这个造势,先不说血符是否真有其能,便是没有,先前皇帝用过的东西。也值得这些人挣破了脑袋。
遑论,公孙家的几位曾祖们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心思。不说旁的,拿血符献给皇室,谋求个官身也是值当的。
现下,张观圣待公孙婉儿青眼有加,要主动赠予这枚血符,若是不受,老太爷们回去都能自己怄死。可谁想自己家里这个小辈竟然,竟然不要这件有价难求的宝贝。简直是,公孙阳双手下意识的捏紧拐杖,想来,若不是碍着有外人在场,非得上前去狠狠的敲上公孙婉儿一棍子,看看她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厅上的气氛,再度变得沉默起来。
张观圣捏着血符的手依旧在公孙婉儿身前没有收回去,公孙婉儿似乎是因为方才受了曾祖的呵斥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一直低头盯着地板。公孙阳先前失态了一回,此时也端着不好再开头说什么。
这样一来,原本老祖宗们还想指望着笼络了张观圣进府来的公孙芫能出面管教女儿,连带着顺了祖宗们的心,哪里想到他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端着一盏茶走了神儿。
真是……家门不幸啊……
几位老祖宗们悲哀的这么一想,觉着子嗣之事尤其要紧了。
公孙芫到底是指望不上了,也不知道公孙家还能不能生出一位继承人来。
长辈们正心里默默感叹着后继无人,却不料公孙婉儿想通了事情,抬起头来盯着锦囊面红耳赤道,“道长这枚锦囊看着精巧,只是,不知先前是要赠与何人?婉儿虽不忍拂了道长好意,可终究,不能夺他人所好。”
张观圣听罢愣了楞,又盯着锦囊看了看。这才明白过来,公孙婉儿未必是不想收下锦囊,只是看着锦囊绣工精巧,以为是要赠与旁人?
于是张观圣赶紧道,“这锦囊当年是宫里流出来的,原本这最后一道血符是要赠与武元皇后,可是师父说武元皇后福缘不够,便将这符随手塞进一枚锦囊里传给了我。”
这是我师父随手塞的,根本就没管这锦囊的绣工材质。
公孙婉儿也恍然,难道不是赠与心上人的么?
这么想了想,觉着愧疚感又少了一些。原本她以为这枚贵重的血符是张观圣要留给心上人的,此刻知道他并无此意,再加上,公孙婉儿还是不想老祖宗们太过失望。
于是也改变了初衷,打算留下这枚血符了。
人家执意要给,她又不能不要,还有别的办法么?
至于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回头万一这位张道长有事相求,就只能请家里的老祖宗们老还这个人情了。毕竟,公孙婉儿可是为了他们才接下了这样东西。
这么想着,公孙婉儿也不再犹豫双手接下血符,又站起身来福了一礼,“谢过道长厚礼,公孙家莫不敢忘。”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家中的老祖宗们,这东西收下了,可人情得要整个家族来还啊。
公孙婉儿不过是个小辈,替整个家族承下别人的人情实在是越矩了,可这会儿家里的老祖宗们却是怎么看她怎么觉着顺眼。他们心里也明白,这孩子不知道这枚血符的价值,原本是不想收下的。可现在改了主意,未必不是因为看出了家里的长辈们的心思。
这孩子比起她那个爹来,当真懂事的多。
血符关系家族日后荣辱,若张观圣真要讨个什么人情,那还也就还了,老祖宗们还真没有要公孙婉儿来承担的道理。
要说公孙家虽然没有子弟在朝中为官,可实际上还是很有些权势和财富的,只要张观圣的要求不太出格,他们也不是不能办到。
可偏偏他们这里想得倒好,还有人真看不上公孙家的人情,只见张观圣听完公孙婉儿的话后,脸上登时表现出了极大的嫌弃。
公孙婉儿心里咯噔一声,不住的祈祷着这位任性的道长可千万不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可张观圣眼神一扫周围,“公孙家?就这群人能管什么事?倒是小友,老道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不知你意下如何?”
额……
我不愿意啊……
谁想和你这个任性的老头儿交朋友……
你几句话就把我家里人都得罪光了,摊上你这么个朋友,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吧……
可好歹人家是客人,又刚送了自己一枚贵重的血符,这时候公孙婉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好在她那位挂名父亲公孙芫这时候总算是回过神来,他先是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公孙婉儿,随后才接着道,“道长肯结交小女,自然是她的福气,只是,她年纪尚浅,又偏偏是个女子,怕是,日后会有麻烦。”
张观圣是什么样的人?
多少愚昧无知的百姓拿他当活神仙的,多少官员甚至想着只要得了张观圣的指点即刻就能飞黄腾达,就连公孙家这样富甲一方的富贾都能在张观圣手里捞到好处。可见张观圣却有神通,世人也当真是贪的。
可眼下,先不说这位张道长是为了什么待公孙婉儿青眼有加,可若是他收了公孙婉儿做徒弟也就罢了,偏偏要和公孙婉儿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平辈论交。传了出去,世人惊讶之余谁知道会生出什么旁的想法来。
至于怀疑公孙婉儿是否是这位道长的私生女,公孙芫连想都没想过。先不说公孙婉儿的娘亲刘氏那温婉恭谨的模样,有没有偷汉子的胆量。就说是张观圣,也是在皇宫大内呆过的,什么样的绝世美女没有见过。也不见得就会看上刘氏,二人有什么苟且。
可他这么想,不代表外面也会这么想。他固然不喜欢公孙婉儿,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容不得外面的人来败坏她的名声。何况,她是家族嫡女,她的名声也是公孙家的脸面。
只是公孙芫固然做了一回称职的父亲,公孙婉儿却不觉着张观圣会买帐。这位道长显然就没把公孙芫当成一回事,又怎会听了他的几句话就改变心意。
但这一回,公孙婉儿却是再次估计错了,这位道长不仅听了公孙芫的劝告,还极认真道,“介之说得有理。”
介之是公孙芫的字,一惯不拘礼法的张观圣肯用公孙芫的字来称呼他以示尊重,极大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小友若是肯交老道这个朋友,对外不妨叫我声师父。如此,也可全了你父亲的心意。”
公孙婉儿憋了许久,到底是没忍住问道,“婉儿不过是个稚子,却不知,道长为何偏要同我结交。”
“只望小友将来能够危难之时,施以援手,老道便感激不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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