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快题班的小老师是去年考进学校的研一师姐，机构以她“考研快题第一名”的成绩为噱头，吸引考生。
渐渐地，今欢发现，师姐手绘功底出色，但在方案设计上，细节死板，千篇一律，就像是形成一个固定模板，加加减减地往里套。
几节课下来，今欢就将她下笔的步骤、特点，一一详细摸清。
连师姐自己都说，她的成功秘诀，其实就是以稳求胜，规规矩矩，力求挑不出差错。
相比之下，专业大师级的彦僖，给今欢带来数不尽的惊喜。
她真的没有想到，他在风景园林上的造诣居然不输建筑，他帮她找来国内几所高校的历年考研真题，领她从基地分析到场地尺度，逐个分步解析。
她同师姐学习稳，以及用马克笔刷出好看的色彩，同彦僖学习精，空间细化，植物配置，敞开各方面的思路，开拓视野。
短短两个月，或许能力提升得还不够快，但相比放假前，她内心多了份安定，自信许多。
大四课少，今欢几乎全天都蹲守在图书馆自习室。
彦僖周末有空，会自带本书，坐她身边安静陪伴。
不过，一般是很少会有机会的。因为周围座椅都被考研的学生圈了地盘，除非他们临时不来，座位才能刚好空出来。
对此，今欢倒不觉得遗憾。
彦僖一来，她所在的那间自习室里，最招眼的就属他。不是没见过外校或者已工作就业的人到学校来蹭图书馆，但像他这样夺人眼球的，据同学爆料，好像还真没有。
最要命的，不是有一回刚巧在图书馆的楼梯里遇到一位学校的老师，而这位老师又刚巧和他相识。
最要命的是，他们手牵手在学校散步，被回校约会的表哥看到。
师兄都爱勾搭师妹，表哥女朋友才读大二，之前就听他说是在毕业前夕成功追到的，今欢忙着备考，早忘得一干二净。
她还没做好全盘托出的心理准备，爸妈就从表哥母亲口中得知了她恋爱的事。
妈妈在微信上问她：听说你恋爱了？
冷不丁看到妈妈发来的这句话，今欢愣了半天，实在分辨不出具体语气。
不作隐瞒，老实巴交承认：嗯。
随后又小心谨慎地补上一句询问：可以吗？
妈妈在语音中笑：“可以是可以啊，不过你不该瞒着我和你爸爸啊。”
今欢想解释，又忍住。
她原本打算考研成功后再说的，早早说，她不是很确定爸妈会不会担心，恋爱耽误学习。
“听明宇说，和他一个行业，也是从事建筑的？”
“嗯，建筑设计师。”
“比你大？”
又一次哽住：“……可以比我大吗？”
妈妈的笑声听不出半分脾气：“你这孩子，真把我和你爸当成老古板啦？十岁以内，我们还是能接受的。”
今欢心放一半：“没超过十岁。”
“多大？”
“28。”
“28了啊，家里该催着结婚了吧？”
“应该……没吧。”今欢囧。
以为妈妈接下来会问什么时候带回家里见见，等了半天并没有，只是隐晦地说，女孩子要爱惜自己。
起初没明白，品味一番后，懂了，手脚发烫。
她私戳表哥，也不是兴师问罪，就是奇怪：你不是答应我保密的吗？
表哥过了会回她两个字：什么？
她无奈：你说你答应过我什么。
表哥恍然：你说你和彦神交往的事啊。
她猝然一怔：彦神？
表哥：彦大神啊，我就说看着他眼熟。
表哥：昨天开会，师傅拿来东京刚建成的一栋研究大楼的现场照片给我们大家看，说是KEY事务所的最新竣工作品。
表哥：KEY的三大男神设计师之一。
表哥：从我们学校毕业的两位大神都受邀来学校开过讲座，彦神我就只在网上看过照片，要不是昨天有同事好奇，当场搜索他们的照片，我真没认出你居然是在和彦神交往！
表哥的打字速度令今欢望尘莫及……
她将自己慢条斯理输入的话全部删除，重新敲上一行：你电脑在线？
表哥：是啊，怎么了？
今欢：没事，就是觉得手机打字应该没这么快……
表哥：我也是服了你，你能抓一下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你男友是彦僖吗？
今欢慢慢消化，斟酌字句：呃……所以……这就是你出卖我的理由？
那边可能噎住了，沉默片刻，发来一个惭愧挠头的表情。
表哥：那个，我没克制住，吃晚饭的时候和我爸妈提了一嘴。
……好吧。
表哥：我爸妈没克制住，也和你爸妈提了一嘴？
今欢：嗯……
表哥又发表情挠了挠头，随后宽慰她：
没事啦，KEY建筑事务所创始人，国内当代新锐建筑师，光环万丈好么！不像我，刚毕业的垃圾建筑狗，表舅和表舅妈还能不放心你不成。
今欢托腮默默叹气，心想：你是不懂父母养女儿的心喔。
*
研究生笔试，今欢被分配到一所中学考试，桌椅小得身体施展不开。
今欢忽然想不起自己初中时的教室长什么样。
桌子也是这样小，椅子也是这样矮吗？
大概每个人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很多很多个瞬间，都会不由自主地怀念青春吧。
只是一个微小的点，却能不经意间，牵动心灵深处的情感。
……
周一，KEY事务所。
强强联合的三位首席设计师留在会议室继续开小会，其余同事散会离席。
陈嘉甯翻看上周针对实习生的考核答卷，蹙眉丢出一份。
考卷横躺在桌面，食指点了点，“谁硬塞进来的关系户？”
商策拿来手上，眼睛一扫而过，低笑：“她这三个月看来是一点没用心。”
都是一些平时工作上会遇到的基础问题，小姑娘字迹倒是秀气工整，可惜题目做得错误百出。
“留吗？”考卷故意抛给一旁心不在焉的人。
彦僖目光停留在腕表，看都没看一眼，起身，绕过转椅往外走，“你问嘉甯，他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
“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商讨，你去哪？”商策侧转身，手搭上椅背，目送他背影，明知故问。
“你们商量好了把结果告诉我。”
会议室的门拉开，彦僖跨出门，身影消失。
陈嘉甯抱臂后靠，斜眼看商策：“考研最后一天？”
钢笔的一端敲了敲会议桌，商策勾唇，眼底笑意浓厚：“快题考完就结束了。”
陈嘉甯了然，稍稍抬眉，想到什么，一贯冷淡的面容倏地哼笑了一声。
商策拿回那张考卷，上面的一些胡乱填写的数字便又一次落入眼底。
根本没法看。
他闻声转头，感到有趣：“恋爱中人，当年你不也一样。”
某种程度上，两人算是连襟。
陈嘉甯是商策的同门师弟，大二转专业，从景观转到建筑，最开始读景观时，与他妻子同届不同班。而两人的妻子，是由大学室友发展成的闺中密友。
舌尖顶腮，陈嘉甯依然抱着手臂，脸上笑容玩味：“我有学他，找你老婆临时恶补景观方案？”
商策一顿，轻摇摇头。
术业有专攻，为了女朋友约会学习两不误，彦僖确实付出了很多。
*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今欢走出考场，男男女女的考生从她身边经过，她立在教学楼前，撑开伞，忽然想起高考结束那天，也在下雨。
时过境迁，一晃就是近四个年头。
踏下台阶，雨水开始敲打伞面，噼里啪啦。
她有点想笑，考试考了三天，每天都能想到一点从前。
这是一所老中学，桌椅板凳连同教学楼，处处都彰显陈旧。
没带伞的三两个人，踩溅水花，自她身后跑过。
校园面积不大，没一会就走到校门口。
今欢手上拎的画板被雨水打湿得不成样子，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打车回学校，快一点。
转弯出校门，站在老街的人行道边沿，点开手机，刚想打开叫车软件，屏幕画面一变，电话打进来。
她弯弯唇，接通，嗓音含笑：“喂，你怎么知道我考完了？”
彦僖降着车窗坐在车里，风卷着雨珠，扑到他脸上、身上，丝丝的凉。
但他眼里是热的，对面街边，一柄熟悉的素色碎花伞黏紧他的视线。
“抬头，一点钟方向。”
今欢懵了一秒，旋即根据提示抬眼寻找。
老街交警查办不严，街边停靠一排车辆。
白色的，白色的，白色的……
啊，几乎一眼认出。
“我看到你了。”
隔着雨幕和街道，目光相对。
彦僖对着听筒，眼睛里只有她：“过来，看着点车。”
*
两人先去餐厅吃了午饭。
今欢从早上八点半开始画图，现在已经一点多，她惊讶于他居然也还没吃。
等了她很久吗？
问他，他却不说，话题转得轻巧，问她想吃什么。
她看他一眼，心里有了答案，索性便不问了。
以为他下午还要回去工作的，结果他问她下午有没有事后，手搭在方向盘，抛了个问题让她决定：“晚上再送你回学校，先去我家？”
今欢坐在副驾，手指不自觉抠了抠斜绑在身上的安全带，“……你下午也没事？”
“有。”彦僖看着她。
今欢一口气提上来：“那你……”
后面的话都没机会说完整，他突然倾身靠过来，单手扶在副驾驶座的椅背，蹭上她的鼻尖。
一下。
两下。
边蹭边笑。
笑得很轻，那种喃喃的鼻音，像蛛网一样黏在她耳膜：“我的事，就是想要你陪我。”
好痒。
耳朵痒，心也痒。
心软得像棉花。
今欢伸手，掌心贴在他脸颊，嘴唇往下挨了挨，亲一下。
“陪你陪你，陪你就是了。”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根本不够。
彦僖手掌压在她后脑，就要吻她。
“外面呢……”她手固定在他脸上，向外推。
彦僖重重吮了两下，松手，脊椎骨砰一下砸回椅背，迫使自己远离。
他低头扣上安全带，迅速将车启动，握方向盘的手有些用力。
今欢心跳得很快，尤其是他刚刚撞回去的那一下，神经都要被他撞错乱了。
莫名开始紧张。
这种感觉说不清，就是一种单纯的预感，预感一会不在外面，在家里了，可能会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车里暖气吹得她手心出汗。
小小地觑他一眼，有点后悔，她刚刚如果不亲他，气氛也许就不会这么怪。
一路紧张，一路后悔，心理建设都还没做好，他家就到了。
之前也常来，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辅导她方案，只有家里桌椅宽敞，又不受打扰。
刚进门，换好拖鞋，脱了外套，他在前，她在后，才往里走两步，他就忽然转过身，定在她面前。
她刹住脚，怔怔看着他，在他深然的目光下，有种手脚都无处摆的窘迫感。
“你干嘛又盯着我看……”
低头想要绕过他。
确实绕过去了，可是刚走到他前面，腰上就拦截一双手，从身后搂住她。
他下颌微低，与她脸贴脸，“你说画我，一直都没画。”
“……”
其实画了，在宿舍偷偷画过，在图书馆偷偷画过。
第一次生出念头的时候，不记得他的样子，屡次顿笔，画不出。
在一起后，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由眉骨到下颌骨，脸上的每一处骨骼和肌理，都宛如篆刻在脑海，挥之不去。
她看书看累了，偷偷画过他无数次，用来放松精神。
“嗯……所以呢？”她屏住呼吸，轻声问。
彦僖手臂微微收力，搂紧些，“还要我这个模特吗？”
“要啊。”她不假思索。
“还想为我画画吗？”
“想啊。”她继续张口即来。
“还想接吻吗？”
“……………………”嘴巴已经张开，连气声都出来一半了，及时止住。
“嗯？”
彦僖亲她逐渐升温的侧脸，往下，再往下，她为了方便作图，扎起头发，耳朵露在外，嘴唇贴上去，吻了吻鲜红欲滴的小耳垂，“不在外面了，还想继续吗？”
很早以前今欢便察觉，很多时候，他明明急切地想要做一件事，却好像怕她不高兴，或是不愿意，总要先忍一忍，出声获取她同意。
她承认，这样做，的确充分尊重她，可是……可是这种事，类似于接吻的这种事，就不要问了吧……
今欢被他亲得，呼吸都在抖。
“彦僖……”她绷着下巴，眼神笔直地瞪视前方，喊他。
许久等不到她回应，彦僖埋首在她肩膀一侧，努力调整，努力压制，心中那股躁动。
他没出声。
今欢也不指望他立刻有反应，她只想表达一句话，就一句：“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想吻我就直接吻，别问我了。”
脸皮薄，单憋出这一句就整张脸烫熟。
世界仿佛静止，搂抱她的人纹丝不动。
今欢耳边轰隆隆直响，浑身绷得紧梆梆。
直到——
一声“嗯”跳入耳朵。
紧接着，又有一个清晰的字音响起，这回，是直接贴着耳廓说的。
“好。”
热气散落，今欢往后缩脖子。
彦僖用了点力，转过她，低头，额头相抵，掌心扶在她下巴与脖颈的连接处。
那里也是烫的，烙铁一样，一路从他手心烙到心里，点燃一把火，烧得慌。
“除了接吻呢？”他哑声，寻求一个界限。
奈何今欢脑子也烧到了，完全，完全，理不清他的表达意图。
她慢吞吞，慢吞吞地整理思路。
彦僖等了等，等不及，对准她微干的嘴唇，覆压上去。
外面是干的，里面却无比湿滑，碰到某样柔软的东西，就像带着磁力，紧紧地吸上，永不分开才好。
今欢有些站立不稳，脚后跟不断后退。
彦僖顺势，手按在她脊背，朝墙边靠。
后脑、后背，都有他的手加以阻隔，挨上墙壁的一刻，没有发生任何撞击。
宽松的毛衣下，手压在腰窝，直接微微陷进去。腰有多细，可想而知。
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单手掐着她的腰丈量，盈盈一握。
还是不满足。
顺着腰侧上滑，拇指碰到一点起伏的轮廓，纤细的身躯一颤，呼吸急促。整个包裹上时，她在他唇齿间轻哼，鞋底在地板上磨。
即使隔着毛衣，也异常的软。掌心每揉攥一次，她就哼一次。
理智即将崩溃的前一秒，及时刹住闸，狠狠将手掌往墙壁上一拍，在整只手臂都被震得持续发麻时，退离开她的唇，低头，缓和呼吸。
很重的呼吸。
今欢睁开眼，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睛里的水意。
全身上下都酥麻麻的，最酥，最麻的，就要数一个地方……
被他摸过的地方。
……
……
他去卫生间用凉水洗脸，今欢默默站了一会，听着哗哗流水声，好不自在。
她拍拍脸，走到沙发坐下，掏手机出来玩游戏。
在众多游戏中微作迟疑，最后选了你说我猜。
不用太费脑，但能充分转移注意力。
进入房间还没按下准备，彦僖出来了，听着音量不高的游戏音乐，神色如常地朝她走来。
“在玩什么，我陪你。”
……结果，两个人都借着无聊的小游戏，沉心静气。
两局下来，再次轮到他描述。
好半天都没显示他在输入。
今欢不由侧头悄悄看他。
从系统出示的四个词语中挑选一个描述，是因为四个都很复杂，所以才需要选择这么久吗？
彦僖手搭沙发扶手，指节支在眉骨附近，凝神沉思。
今欢见他拇指终于在动，立即看回屏幕。
不多时，游戏上方的框框里，他给出的提示出现。
今欢呼吸一滞，呆了。
彦家大少爷：@今天也要多欢喜，我爱你，________
其他玩家和观众都炸了。
随遇deng而安：这也可以？！
谢莉：我爱你，你爱我吗
遗矢：我爱你，你快回来
Lam小钳子：我爱你，我真的爱
y：我爱你，爱到恨你
阿桁：我爱你，永远为期
山木枝：我爱你，海枯石烂
安然静好：我爱你，地久天长
0802是她的生日啊：我爱你，地老天荒
米唐：我爱你，至死不渝
后空巢老人表示不想懂！
宇宙无敌小小小怪兽：这狗粮我不吃，谁爱吃谁吃！
白兔大奶糖：拒绝吃狗粮！！！
喵了个咪的QAQ：我吃，我吃还不行吗QAQ
肥肉爱被窝：踢翻你的狗粮，打爆你的狗头，我就只是来玩个游戏啊喂！！
扑向太阳：单身狗不适合这里，我走了
曼bu峰宁：我也走，带上我！！！
默默甜心：扎心了老铁
废材OTAKU：知道了！！！下一题！！！
无风水面琉璃滑：嗯，我要羡慕吗？
Nancy：过分！
lulu90416：这个我服！
Unerencontre：厉害了我的哥
小魔鬼爱小说：正好饿了，又吃撑了……
Hanyu羽弦：我要截图发微博！
久觅：我也要！！！
……
今欢心一跳一跳，这是在……干嘛？
彦僖单手撑头，稍稍歪过眼睛，凝视她：“猜到了吗？”
今欢摇头：“没……”
脑子太乱，根本无力去猜想。
彦僖把手机随手搁一边，起身，单膝跪她面前，摊开双手，有些无奈：“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准备，没想到会这么巧，看到这四个字。”
今欢隐隐猜到什么，呆呆坐着，只是看着他，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彦僖执起她左手，“别紧张，就当提前陪我排练一次。”
今欢说不出话，连嗯都嗯不出声。
彦僖眼神极静，缓缓地，勾一抹笑容：“欢欢。”
心跳声，愈演愈烈的心跳声。
“我爱你。”分量极重的三个字，源于他的口中。
耳鸣，嗡嗡嗡的耳鸣。
“嫁给我吧。”目光温柔，嗓音也温柔。
眼角莫名其妙地爬出眼泪，今欢又哭又笑，抬起另只手背擦拭。
彦僖转身抽了张纸巾，帮她擦。
“哭什么。”他笑问。
今欢不作解释，只是摇头，和他一起笑。
唇红齿白，笑靥如花。
彦僖喉咙一涩，手按她颈后，半起身，吻上去。
含着她的唇，“欢欢。”
“嗯？”今欢哼一声。
“我真的爱你。”
……
……
“
只要你轻轻一笑
我的心就迷醉
只有你的欢颜笑语
伴我在慢慢长途有所依
”
——完结——
#这是烛霄/糖丸里送给所有太阳的小礼物，感谢一路的陪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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