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第一年寒假，高中同学还能如约聚到一起，第二年，少一拨，第三年，又少一拨……
同学聚会一年比一年人丁稀薄。
年初三这天，聚会照例安排在晚上。
中午，今欢和关系要好的三个小伙伴提前单独约会，约会地点定在中心广场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高架上突发交通事故，遭遇堵车，今欢迟到将近半小时。
多亏她出门早，不然还得耽误不少工夫。
咖啡店位于天桥北面的一栋商业楼二层，楼梯口正对街道，就在路边。
今欢拾阶而上，左转，推开透明玻璃门。
听着店员齐声的“欢迎光临”，她站定在柜台前方，放眼寻查。
靠近落地窗的一桌，同学张淼和鱼小乐眼尖瞄见她，笑着挥手。
今欢右手扣着小挎包的肩带，回以一笑。
迈步朝她们走去，脚步轻快。
店内环境优雅，桌椅错落摆放，格局独特。
今欢目不斜视，一路绕行，坐到两人对面——
另一位同学，言乔身旁。
鱼小乐两眼放光地招招手，示意她把头伸过来，有话密谈。
包从肩膀解放，今欢倾身往前凑，目含迷惑。
“哎呀，我来说好了。”言乔一把拉过她，搂着她脖子，对她耳语，“后边那桌有个帅哥，小乐和淼淼盯着看半天了。”
今欢没忍住，抿唇轻笑。
想回头看，又有点不好意思，学着言乔把声音放到最低：“有多帅？”
言乔挑眉，扫向对面两人：“你看她们的表情。”
今欢依言去看。
张淼和鱼小乐各自对她搞怪耍宝，一副心花怒放的陶醉神态。
好奇心被足足吊起，今欢重新背上包，腼腆地笑了笑，说：“我去买杯喝的，你们还要什么吗？”
三人纷纷露出“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调侃眼神。
张淼捧着手里的热饮，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不要。”
鱼小乐和言乔附议：“我也不要。”
于是，今欢就在她们心知肚明的目光欢送下，起立，转身，走出卡座。
天朗气清，冬日暖阳不够热烈，但也十足明媚，阳光透窗倾洒入室内，像是把人周身的气质都照耀得温暖清雅了。
不，也许和阳光无关，他原本气质便是如此。
今欢看似镇定地从他身旁经过，实则心里正敲着小鼓，有点紧张。
他就坐在她们身后的卡座，方位与她和言乔一致，没有同伴，独自一人面对一个打开的笔记本，双手放于键盘，神情专注。
似乎在……工作？
今欢一口气走过去，稍稍回了下头，看到一个黑乎乎的界面上，五颜六色的线条图案。
她知道那是什么软件。
CAD，由于专业需要，她对CAD并不陌生。
是挺帅的，今欢弯唇笑了笑。
在柜台点完单后，原路返回。这次，方向已反，无法光明正大看到他的正脸。
无所谓，反正欣赏过了。今欢非常满足。
不过，也许老天也在关照她，希望她可以有幸欣赏更多。
尚未走近卡座，一只修长的手臂，率先跃进她定焦的视野。
对方恰巧伸手去碰咖啡杯，杯子又恰巧摆在靠近过道的左手方。
他在室内穿的是一件灰色毛衣，袖子自然也是灰色，先前只是匆匆一掠，并没有太注意，眼下只剩突出的一个局部，衣袖的颜色和肤色强烈对比，那只手瘦长干净，如白玉般通透，很是……
好看。
今欢脚步顿了顿，直到他拾起杯子，收回手，才冷不丁回神。
相比较于颜控，她更是个手控。
可能和她喜欢画画有关，不自觉会去盯着别人执画笔的手，久而久之，便有了自己的一套审美。画功好，手也生得好，最是吸引她。
远远对上鱼小乐坏笑的眼睛，今欢微窘，浅浅笑了笑，踏步经过，再次目不斜视。
重新入座，三人齐齐望着她，言乔问：“怎么样，感想如何？”
今欢不吝称赞：“不错，养眼。”
鱼小乐哈哈笑：“帅哥是全球共享资源。”
旁边的张淼立刻捂她嘴：“小点声。”
同一时间，彦僖孤身坐在四人身后的卡座，绘制方案。
过年在家，少不了走亲访友。姨妈带来两个比彦昕还要聒噪的熊孩子，家里太闹，他出来躲清静。
这家咖啡店离家近，步行不过十分钟。
彦僖喝口咖啡，手机在桌面无声振动。
他拿到手上扫了眼，母亲发消息过来，准备开饭了，唤他回去。
保存文件，关机。
静等桌面响应的过程中，前方传来女孩子的爽朗笑声。
与他位置相对的两个女孩，视线一直遮遮掩掩地往他这边瞟，他不是毫无感觉。
“要不我们四个玩会游戏吧，我早饭吃得晚，暂时还不饿。”
“好啊，玩什么游戏？”
“我之前不是给你们推荐过狼人杀吗？都下了没？今欢肯定下了，你俩呢，你俩手机里现在有没有？”
除夕夜，和奶奶承诺过会跟进情况，但鉴于无法做到时刻守在他身边盯梢，彦僖便下了这款游戏，抽空陪着小孩消闲解闷。
“狼人杀”此刻就安装在他随身携带的这部手机里。
听到熟悉的名词，彦僖不动声色地又喝了口咖啡。
“还是……别玩了吧。”
声音来自于第三人，大概是个很温柔的女孩，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为什么？你玩腻了？”
没有答复声，彦僖猜测，可能是用肢体语言做的回答，点头，抑或摇头。
关机结束，他阖上笔记本，将之收入电脑包。
“我跟你们说个事，都别笑。”
女孩子柔柔的嗓音又起，似乎有点难为情。
公共场合，不主动转移注意力，想听不见都难。
彦僖无意听到别人的私事，拉上电脑包拉链，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
“我在游戏里，被一个九岁的小男生表白了。”
纠结，苦恼，尴尬。
女孩压低声音，十分困扰。
彦僖一顿，双腿将将发出的力悉数收回。
他重新坐定，取过手机，指腹在屏幕轻点，一目十行地扫视今日新闻。
另一边，今欢在三人的追问下，一五一十叙述来龙去脉。
因为不想被外人听去，所以都尽量控制好声调。可是又要保障桌对面的两人能够听得清楚，她不是很确定，离她们最近的那位，会不会听得到。
无论之于谁，都会感到匪夷所思吧？
她开始后悔提及此事了。
张淼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你为了躲那个小孩，都不敢上游戏了？”
“……嗯。”听起来挺没出息的哈。今欢没有过多解释。
对该游戏了如指掌的鱼小乐，出言指点：“你傻呀，直接拉黑他，这样他就看不到你房间号了。”
今欢不是不知道可以拉黑。
她不想再谈论这件事了，但又必须为自己话匣子的打开做出收尾。
“我打算平心静气地和他沟通一次，措辞已经想好了，还没有实践。”
言乔总结大意：“也就是说，你用了两天时间构思拒绝一个小学生的发言稿？”
“没，就只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想了想。”
三个小伙伴都不能理解她的思维想法，今欢抿抿唇，只好又继续说：
“如果我和他是纯粹的陌生人，我肯定直接拉黑了。可我已经带着他一起玩了半学期，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信任。九岁的小孩，各方面都很不成熟，他可能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依着性子，表达一种友好。我认真想了想，我不应该在他逐步建立世界观的小小年纪，让他这份给予在朋友身上的信任感坍塌。”
言至于此，今欢突然意识到，她又消失两天，小孩会不会很难过？以他的性格应该不至于会哭，可是，大概会被伤到吧？
一件事情想通了，再去面对，又是一番别样的心境。
今欢拿出手机，直接进入游戏，点开消息页面。
小孩给她发了很多条语音。
“你们先聊着，我先把这件事情解决。”
她起身往外走，音量调小，听筒搁至耳边，边走边听。
小孩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难过，她心里说着“对不起，我不该不理你”，视线不经意间抬起，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深然静谧的漆黑眼眸。
阳光似一条流动的河，润亮他的眉眼。
今欢不可抑制地，微微一怔。
耳边，小孩正满怀想念地说：“哥哥也来陪我玩游戏了，欢喜姐姐你快出来吧，我们三个一起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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