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白景云
奔出破庙后门,外头正是沿着一段崎岖窄小山路,天色渐暗,看不清这路是蜿蜒迂回去了哪。
此时听得身后传来金石暴怒大喝,望舒也没得功夫去细想,牙一咬,撒开腿便冲了进去。
前段时间祁京下了暴雨,到现在还没完全干透,泥泞滋积,黏湿的泥巴粘在鞋底,抬脚的每一步都要花费比平时多一半的力气。
身后金石的呼啸大喝越发近了,若再沿着山路跑,不出一截路,必要被抓回去,那之后再想逃跑,必是不能了。
正绝望之时,一个男人兀自从灌木丛中走出。那男人听见动静,也往望舒这边看。望舒见那男人形貌倒是有几分亲切眼熟,心中一喜,忙要求救。
“别多管闲事。滚开。”
那男人立时佝偻身子,连声称是,转身便沿着来时的路跑走了。
那男人动作之流畅,足叫望舒瞠目。此刻金石已经距离望舒只有几个身位,她心一横,踏入了山路右边的灌木丛中。
望舒晓得这深密的灌木中必定是斜陡的山坡,可当第一脚踏入灌木中,便踏了个空,失重感让望舒忍不住尖叫出声,整个人摔倒在地,顺着坡度,往下摔去。
金石看见望舒那不要命的架势,心中又惊又气,大骂一句,也钻进灌木中,只是他不像望舒失脚踏空,湿滑的泥土让他不敢随意奔跑,只能小心翼翼往下蹭着跑,因此竟全然跟不上望舒的速度。
湿润的枝丫在摔落过程中,像是许多巴掌一般,噼里啪啦的望舒身上招呼,衣物被扯的稀烂,脸颊脖颈传来刺痛感,可还能听见金石正在后头穷追不舍,望舒不敢减缓滚落山坡的速度,只得护住头脸,等待落到底。
好在坡底不深,望舒很快摔到低处,停了下来。
望舒早已摔晕头转向,四肢剧痛,勉力抬起头,观察四周情形,眼前竟是一条宽阔官道。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马嘶声,她猛然回头,见一匹高头大马已在眼前,马蹄高扬,蹄下的蹄铁都已清晰可见。
望舒想滚到一边躲开马蹄,头想指挥双腿,双腿只回馈给脑子一阵胀痛,动弹不得。
坏了!腿摔坏了!
望舒胸口一紧:吾命休矣。
一道急促的马鸣声划破深夜,马蹄声在望舒的耳畔,哒哒作响,她抬起来去看,那马竟停在了望舒眼前半丈处。
“姑娘你可还好吗?”驾马的玄衣少年飞快下了马,奔到望舒面前,急切道。
望舒却看不清眼前这个玄衣少年的长相,想向他求救,又担心这人也会像前头那人一样转身就跑,越是动脑越是发晕,终是撑不住干呕起来。原来望舒摔下来时,正磕到了脑袋,眼下正是头晕目眩的时候。
玄衣少年身后又赶来一匹马,马上有一红衣少年眼见同伴抱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女,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正当二人说话间隙,金石也从坡上滑了下来,他见望舒被两个华衣少年包围,心中大叫不妙,可仍是自作镇定,缩在灌木之后查看情况,先见望舒干呕不止,眼神迷离,又听那两个少年猜测发生什么,便知望舒还未来得及向他二人求救。
金石忙作慌乱样,冲出灌木丛,大叫道:“幺妹!幺妹!”
两个少年一齐回头看他,金石喜道:“多谢公子救我幺妹,多谢公子救我幺妹。”
金石本以为这两个贵公子听他言语,便会将望舒交给他,却不想二人却只盯着他脸看,那满脸酒刺的红衣少年甚至笑出了声。
红衣少年道:“你是这位姑娘的哥哥?我怎么觉得不像啊。”
金石道:“妹子跟我娘长的一样,我像我爹多些。”
红衣少年乐道:“那你娘是什么时候瞎的?”
金石心中怒极,想破口大骂,可转念一想,他的确模样不大端正,说他与模样娇美的望舒是同一个爹妈生的,是有些叫人难以相信。
金石继续陪笑:“公子真是好开玩笑。爹娘还在家中等着我和幺妹,小的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上前将望舒抱走。
望舒虽头晕恶心的厉害,但也听得几分周遭动静,听到出金石要带自己走,她瑟缩着往后躲去,躲了没几步,就撞上一个暖热的胸膛,一只手虚搭在她的肩上,低哑的声音在离她极近的距离传来,左耳甚至可以感觉那人说话时吹出的热风。
“滚!”
金石却不以为意,心想: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文弱的很,饶是再来十个,我也能尽数宰了。连绑架这事都干了,还怕多杀两个小子的性命吗?
“公子,我家可是清白人家啊,你光天化日可不能强抢民女啊。”
他一手去拉玄衣少年怀中的望舒,另一支手则去摸别在腰间的匕首,全然不将玄衣少年的警告当成一回事。
突然“咔”一声爆响,金石的左手已经软绵绵的失力垂下,那玄衣少年折断手腕的速度太快,以至于痛感都没能及时传上他的大脑。
当发觉手腕上剧痛时,他的左手已被折断。惊惧之下,金石大喝一声暴起,右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向玄衣少年捅去。
耳边风声骤唳,玄衣少年手中的马鞭形似闪电,精准的抽中了金石的右手腕,匕首随着金石的脱力而坠落在地,金属抨击地面的声音吓得望舒缩紧了身子。
玄衣少年也察觉到了这点,鞭子再一扬如蛇一般缠住金石手腕,手臂一挥就将金石甩出去老远。
少年的动作太快,根本不给金石反应的机会。等他回过神时,正要找寻匕首的下落,遽然脖上一凉,已是顶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宝剑,执剑人正是那红衣少年。
玄衣少年见望舒嘴唇微动,似是在说些什么,忙俯下身去,只听望舒颤声道:“还有一个,在山上。”
“山上还有一个,速去抓来,将他们送进京兆府去查明此事。”
红衣少年一边将金石缚了绑在马后,一边点头道:“晓得了。”
望舒长吁一口气,心算是定了下来,可眼前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听见那玄衣少年不住唤她的名字,可她现在连一丁点力气都拿不出来,整个人兀自陷入昏迷中。
“唔,好痛。”
“你醒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蹿进望舒耳中,望舒猛然一惊,竟不敢睁眼,深怕一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金石与大福二人。
“别怕,我在这里,你安全了。”
望舒这才颤颤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面孔,他见望舒总算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欣慰浅笑。
望舒这才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不免有些后怕,可现在更要命的是她竟依偎在他怀中,与男人同骑一匹马,脸上不免跳出一抹红晕,想要起身,可四肢俱是痛的厉害,忍不住叫出了声。
“别动,你伤得厉害。”
望舒小声应了,将头垂了下去,可心中却突突跳个不停,重生之后不是没想过能与他见上一面,可眼下这般落魄狼狈的模样叫他见了,当真是羞极了。
好像自己上次见他总是这样的狼狈不堪。
原来这少年正与望舒相熟,也难怪他听金石说是望舒哥哥后,不加询问便出手折断他的手腕。
少年名唤白景云,正是大祁的六皇子。今世二人应是只在望舒做公主伴读时见过几面,话都不曾说过,可他却与前世望舒亦有过救命之恩,那时她路遭劫匪,亦是他出手相救。
那时白景云身负军命,着急赶路,将受伤的她安顿在附近农家后便匆匆离去,因而望舒没能亲身感谢,再之后她毙命于江州,不可不说此为一大憾事。
心里早已措辞了千百遍的话,今时今刻竟是张不开口,总觉得这么说不够真诚,那么说又显得虚伪了,耳朵都为此涨得通红,却想不出一个妥帖的话来。
而白景云专心骑马,想着赶紧进京,为望舒找个大夫,将伤口速速处理了,偶尔低头瞥见她嫣红的耳朵,心中只觉得可爱的紧。
这样的想法印在白景云脑中时,他也不由得一惊:虽说他抱着望舒同乘一匹马,是因为她受伤过重,已顾不得什么男女嫌隙,可他也该目不斜视,心无旁骛,怎可失了礼数,真是该死。
二人无言良久,到底是望舒先克制住澎湃心声,柔声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白景云默了一会,才道:“举手之劳。”顿了顿,复道:“你怎么会在京郊?昨日该是你成亲之日啊?”幼时望舒曾被选为公主伴读,二人有过几面之缘,但他竟晓得她与苏润的婚事,这倒叫望舒颇感意外。
望舒便将与苏润退婚,又被金石、大福二人绑架之事说与他听,自然所谓重生之事一概略过不提。
白景云点点头,道“怎会如此?好在你未伤到骨头,否则我得当场为你接续骨头,不免你又要吃一番苦头。”
望舒忙是道谢,想起金石,前后扫视一圈,发现再不见金石的身影,又想到晕倒前金石的叫骂声,忙问道:“殿下,那人呢?”
白景云答:“那恶人被我一招制住,现下正被善浦押着去抓同党了。”
望舒仰头去看他,月光照着他的脸上,似玉无缺,竟是这样的好看,让人忍不住恍了神。
过了许久,她才回神,问道:“善浦?林将军家的小公子?”
“正是他。”
望舒一时不忍“啊”出了声,白景云忙勒住马,低头问道:“可是被弄疼了?”
望舒摇摇头,道:“并非如此,只是我忽然想起,先前听说殿下您与林家小公子同林游将军去了江南讨伐叛军,您现在出现在此,我想战事一定是大捷吧。”
白景云边催动爱马继续缓步前行,边笑道:“林游将军兵术冠绝天下。”算是印证了望舒的话。
望舒自是晓得这此次朝廷出兵征讨江南叛军大获全胜,彻底将江南叛军斩草除根,从此江南再无战事。前世被围困在江州时,便有一个参加了此次征讨的将官,他逢人便将这场战役说一遍,江州人几乎都能说出这场战役始终。
但这个将官最津津乐道还是六皇子如何在叛军的围剿下,救出身负重伤的林游大将军并将逆贼手下大将斩于马下。
“六殿下一定会来的。当初在江南老子都觉得死定了,但是六殿下就硬生生从敌人的包围里撕了道口子,把老子救了,听说六殿下的大军已经到泉阳了,哼哼,我看克骆人近期多有调动,八成要夹着尾巴滚回老家去了。”
可谁能想到克骆人竟在第二天发动了总攻,苦守多月的苏润不愿相信朝廷会有援军,便开城门降了。后来,在克骆王帐中,望舒才知白景云的军队的确是已在江州不远处了,若是苏润再守几天,江州惨剧便不会发生。
想起江州种种,望舒仍是泪光莹莹,再去看白景云时,更是多了份感念唏嘘,道:“林将军自是英雄盖世,可依我看,殿下绝不落于半分。”
白景云听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拿他同大将军林游相比,不禁哑然失笑。
望舒见他笑,只以为他是以为她有心讨好,忙道:“殿下救了我,对我而言,您就是世上最好最大的大英雄了。任谁比不上你。”
白景云这次没有低头看着望舒的眼睛再说话,他直视前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望舒也不再说话。真的很奇怪,她不算是不善言辞的人,可同白景云说的每一句话都教她四肢百骸的颤抖发麻,她以为是因为被他搂在怀里的缘故,叫她含羞。却不去想想若是现在抱着她的人是苏润,又会如何?只怕她就是手脚俱断,动弹不得,也不会同苏润说上一句话。
白景云的马当真是世上难得,虽然行的平稳,但速度仍算是快的,很快便骑到了附近的一处村庄,二人找了一户农家,买了一身干净衣物,让望舒把身上的泥泞洗净,再将被树枝刮烂的衣服换下,在农户女主人的帮助下,望舒擦了白景云给的止血药,果然是神药,甫一擦上,血便止住了。
二人在村庄又买了一匹矮驴,白景云骑马在前,望舒骑着小驴紧随其后,同行了一刻钟,总算在天蒙蒙亮时,见到了祁京城城门。
进城后,望舒也不便继续与皇子同行,告了别后,便牵着马,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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