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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护儿


  走在前面的徐俊英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王妈妈忙示意翠喜和婆子们也停下,等媚娘走近身旁,徐俊英对她说道:“你和如兰,只把那些婆子丫头问了又问,二太太他们岂有没问过的?虽说你管着府内大小事务,毕竟这是他们夫妻房内事,不必去管,由他们自己去开解。”

  媚娘应道:“我知道了。”

  心里却想:要用时说你是管事的,想徇私时就不让你管了。徐俊朗夫妻闹成这样,差点断送一桩婚姻,明明是那个小妾香蕊搞的鬼,为顾全徐俊朗的面子,全家装傻卖乖,这家法规矩理悄悄地失效了,合着定制这个老劳子只为着约束嫁进来的不听话的女人们?

  黑暗中媚娘的眼睛依然闪动着光彩,徐俊英甚至能看到她眼中讥讽的笑意。

  “你和如兰,刚才对景玉说了什么?”

  媚娘想了想,决定说实话:“如兰跟景玉说:惟哥儿没事了,已经退了热,好好儿的。我跟景玉说:她没什么错,是二爷误听偏信,香蕊该跪祠堂!”

  徐俊英怔了一下:“怎么能这样说?景玉要是凭你这话闹起来,又乱一场,俊朗吃不消,二太太必是又与你有了嫌隙,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年纪大了,禁不得这样闹腾。”

  “你放心,白景玉没力气闹了。”媚娘越过他,往前走去:“问过了丫头仆妇,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明白,只有景玉一个人晕了头,她被气晕了,也是对二爷用情太深的缘故。她已失了二爷的心,还真的怕二爷休妻,她是个要强的,名门大户出来的小姐,得顾忌娘家名声。”

  徐俊英和她并排走着,沉默了一下,说道:“俊朗不会休妻的,徐家历代没有下堂妇。”

  媚娘回头看看故意落下一段距离的婆子仆妇们,小心冀冀地问道:“候爷,下堂与另院静养,有区别吗?”

  徐俊英停了一会才答:“妇人至为不贤才下堂,有文书官截者可遣回母家,由父兄发落。若只是族中私议,可另院分居,养其终。”

  媚娘深深呼吸,鼓足勇气:“候爷佳期在即,新人娶进来之后,我……”

  徐俊英停下来:“你什么?”

  暗夜中他眼中精光一闪,媚娘有些慌乱,忙改口:“我觉得静院很好,真的,我又去看过了。”

  徐俊英淡淡地说道:“你是徐府长孙媳,御赐诰命夫人,这个不能改变!清华院是我父母住的地方,我从小在那里长大,现在的太太嫁进来时,都不能住进去……就算娶新人,附近也不是没有院子,你安心住着吧!”

  媚娘磨了磨牙:“我觉得那院子不适合我——有池子,水气太重了,冬天冷得要命!”

  徐俊英朝前面走去:“现在已是春天,等到了夏天,池子里菱花荷花盛开,清风送爽,你就不觉得那池子不好!”

  媚娘被他的话打倒了,捱过一个冬天和春天就不错了,还跟你玩到夏天?

  她几乎想张口喊叫起来:“徐俊英,我们和离了吧!求求你啦,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我把那秘密烂在心里……”

  最后只是张着嘴猛吸气,又吐气,然后垂头丧气,无声地跟在他身后往清华院走。

  条件还没成熟,巴望徐俊英主动放手是不可能的,她脑子里随时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关系到他的声誉,整个候府的清白,他不可能相信她,虽然她可以赌咒发毒誓,像王妈妈那样把命寄在他手里,但他何必去费那个精神,冒那个险,容许一个让他蒙受耻辱的女人活着已经很仁慈,再把她放出去,自由自在地四处乱跑,和各种各样的人来往谈话,哪个男人都办不到。

  将心比己,要是谁掌握着某桩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的秘密,好像自己也做不到这么淡定。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看来只有开诚布公,大家好好谈谈,互相做个约定,签个条约什么的,可能还靠点谱,当然先得抓个强大的靠山保住小命,不能让他一个想不通,不想继续做好人,轻易将她灭了,她虽然死过一次,还是怕死,活着挺不错的,不敢相信老天会再给她一个穿越的机会。

  曲廊尽头有人提着灯笼匆匆走来,原来是翠思领着小丫头橙儿,送来了披风和雨伞,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恒儿白天受了风寒,傍晚时候发热,昏睡至今未醒。

  媚娘吃了一惊:“傍晚时候就发热,为何不告诉我?”

  翠思也很着急:“大太太不让说,请了两位郎中来看,都说只是平常小儿病症,吃付药就好,不必让大奶奶知道。因为、因为表……一直在旁边,夏莲要守着恒哥儿,一步不能离,也没法出来寻人传话,直到刚刚才寻了个隙,请了廊下虞妈妈来说。”

  媚娘又气又急:“这是什么道理?孩子病了反不让我看?走!上秋华院!”

  竟顾不得理会一旁的徐俊英,放开步子就走。

  “等等!”徐俊英喊住她:“你今日这样过去,以后还会有人给你传信儿吗?”

  媚娘闻言一怔:说得没错!大太太跟前的夏莲被她收了,忠心耿耿为她守护恒儿,有什么风吹草动会让人来报给她听,大太太本来就介意她和恒儿太过亲密,又不好拦着不让母子见面,恒儿病了,没让人通知她,就是不想她知道了以后,以恒儿生病为由,赖在恒儿身边,或是干脆将恒儿抱走,如果现在心急火燎地跑过去,大太太肯定会有所怀疑,要是查出是夏莲透露消息,岂不是害了夏莲,以后再找像她那样的丫头做内应,就难了……

  见媚娘站住不走了,徐俊英说:“我去吧,当是从会芳院回来,绕过秋华院探视母亲,看看什么景况,若是已经好了,便不用使人来叫你,若是……”

  媚娘拦住他的话头:“不管好与不好,都要使人来叫我,孩子病了,他谁也不要,最想的是我!”

  徐俊英默然,站着不动,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媚娘隐隐有些不安,不禁皱起眉,咬了咬嘴唇:当着徐俊英的面说这样的话,好像不太好吧?居然忘了恒儿不是他的亲骨肉!这话是不是刺激到他了?说恒儿想她,好像等同于说徐俊杰想秦媚娘一样。

  唉!这都什么事!

  好好一个俊帅男人,有功战将,本来应该幸福美满的,结果弄成这样,这该怪谁啊?秦媚娘,还是徐老七?

  总之不是自己和恒儿,这点一定要拎得清!

  同情不等于爱情,他再好,也不可能是她的——她不可能要他!

  长房长子,候爵,孝子贤孙,要对一整个家族负责,做好了准备娶妻纳妾开枝散叶、延续香火繁衍后代……他肩上的担子太重,责任太大,这样的男人他就是天神下凡,她也不敢要,要不起,想办法躲得开才是上上大吉!

  “候爷,你,你就走一趟吧!恒儿太小了,跟着祖母,难得看见我们,他如今病了,一定最想爹娘……你快去看看吧。”

  媚娘见徐俊英迟迟不走,怕他又不肯去秋华院了,心思回转,朝他走近两步,半哄半求地柔声说。

  徐俊英终于动了一下,说道:“我先过去,你慢慢走着,一会宝驹会来回话!”

  宝驹会来回话,是什么意思?还让不让她去见恒儿?

  媚娘还没问出口,徐俊英已经走出老远了。

  翠思轻声安慰她:“候爷会让宝驹来请大奶奶的!”

  媚娘就带着丫头仆妇们慢慢走,走了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果然见宝驹急匆匆从暗影中冒出来,走到她面前俯身行礼,说道:“候爷让小的给大奶奶回话:恒哥儿有些不适,正哭闹着,让大奶奶过去看看!”

  媚娘松了口气,急急忙忙来到秋华院,一进院门就听到恒儿嘶哑的嗓音正哭喊着,她奔进二堂,看见郑夫人紧紧抱着恒儿,满眼含泪,头上发髻散乱,显然是被恒儿抓的,她疼爱孙子,看着恒儿哭个不停,自己也难受,哽咽着声音哄道:

  “恒儿啊,我的乖孙孙,你别闹了好不好?咱们吃药,吃了药身上就不难受了,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好不好?”

  恒儿双腮通红,只管咿咿呀呀地哭着,双手乱摆,春月拿了帕巾替他拭泪,何妈妈要喂他吃药,他把头摇得像个拔浪鼓,根本没法喂。夏莲眼看郑夫人累了,想上来换着抱一抱,郑夫人却舍不得放,郑美玉朝恒儿伸出手又被他推开,还把头扭往另一边去,哭得更大声些,徐俊英坐在桌旁,皱着眉头看几个女人围着一孩子,乱成一团。

  媚娘喊了声:“恒儿!”

  恒儿倏地止住哭,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过来,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欢喜又委屈的神情,张开两只小胖手朝媚娘扑来,媚娘一边接住他,一边对郑夫人说道:

  “母亲歇会吧,我抱抱他!”

  恒儿在媚娘怀里安静下来,把头伏在她颈窝上,温驯而乖巧,郑夫人呆呆地看着母子俩亲昵的样子,叹出一口气,点了点头:“你来了,恒儿就是受了点风,发热,郎中开了方子的,吃些汤药,就能好!”

  媚娘轻拍着恒儿的背,说道:“小孩子总有个头痛脑热的,母亲也不用慌,会好的!”

  说着话,何妈妈端了药碗过来说:“这会子恒哥儿不闹了,快趁热,喂几口汤药吧!”

  媚娘四下里扫了一眼,春月忙扶着她道:“大奶奶这边坐!”

  把她引到徐俊英旁边的椅子上坐,媚娘抱着恒儿朝徐俊英屈了屈膝:“候爷!”

  徐俊英不动声色:“坐吧,让恒儿好好吃药。”

  媚娘坐了下来,扳过恒儿的脸,见他闭着眼,像是要睡去,何妈妈说:“恒哥今天睡得太多了,刚刚才哄得醒来,没吃两口药就打翻了药碗,这是另煎来的,得喝了,才能睡。”

  媚娘仔细看恒儿烧得通红的脸,摸他的手、身上、和脖颈、后背,问了何妈妈郎中们说的话,又拿过何妈妈手上的药碗,轻轻抿了一口,还给她:

  “这药太苦了!”

  郑夫人坐在榻上喝了两口茶,歇过气来,说道:“药能有不苦的?苦口良药,吃完了再给他含颗蜜枣子就好了。”

  媚娘说:“恒儿如今只想睡,若是因为哭闹太过用力所致,倒没什么,他没吃食物,光喝药也不行啊。春月,打温水来,给他擦个澡;夏莲,找换洗衣裳,闲杂人都散到门口去,不要都站在屋里,翠思把窗开开,一会再关上,留一道缝儿。”

  郑美玉细心地为徐俊英换了杯热茶来,对媚娘说道:“晚上风大,恒儿本就受了风寒,又开窗,岂不是……”

  郑夫人忙止住翠思:“使不得!不能开窗!”

  媚娘无奈:“只开一会,换了气儿就关上,这屋里不通气,门上布帘紧封,空气太浑浊……”

  郑美玉看着她:“你说什么?这屋里……”

  媚娘失去耐心,朝她飞了个眼刀:“玉表妹太闲了,让表哥陪你坐坐无妨,若是还有事做,就请自去忙,恒儿病了,你表哥心情也不好,太多话他听着会烦!”

  郑美玉闭上嘴,徐俊英则闷闷地看着媚娘。

  温水备好,给恒儿换洗的小衣裳找了来,媚娘不顾郑夫人反对,强行脱了恒儿身上两件厚厚的棉衣,替他擦澡,郑夫人又担心又恼火,有徐俊英在,却又不好太过强硬,只好站在边上,看着媚娘做,指挥春月和夏莲拿这样那样,把几个火盆端进屋里,围在旁边,媚娘由她去忙,只说了一句:

  “火盆放远些,太烫了!”

  洗头洗脸,擦了澡,恒儿的体温慢慢降下来,脸不那么红了,擦擦抹抹的,把他弄醒了,睁开眼睛,不吵不闹地偎在媚娘怀里,媚娘忙让夏莲拿点温开水来喂他喝,看着恒儿像喝蜜糖水般香甜,她不禁笑了起来,暗自松了口气:这就是跟已婚女人做同事的好处,那些女人每天念叼得最多的就是育儿经,怎么护理小孩,怎么做家务,怎么哄老公,怎么对付婆婆,她开始听得很烦,久而久之习惯了,到最后把她们的经验都记了下来,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得上。

  恒儿,是秦媚娘生的,现在就是她的儿子,她会珍之爱之,守护他顺利成长,绝不允许他有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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