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D2逃亡
1
类似的情况，在过去的任务中发生过几次。
有些是我亲眼所见，有些则是耳闻。
——因为片刻的耽搁，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拉开纸门后，陈横在我眼前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伏在地上的直哉被刺中了后背。
对他下了杀手的是负责照顾我的那位夫人。她先一步断了气，倒在一旁。
【结果】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却不明缘由。
这是怎么回事？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
我无法理解。
或许答案也不重要了。
我走近他们。女人的喉咙被剖开，像是被宰杀的牲畜那样，血液流到尽头变得粘稠，糊在伤口。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她走到这里，将那把刀子刺了下去。
至于直哉，淋漓的鲜血将他的背部染红。
在这些日子里，我曾不止一次地祈愿他能去死，被伏黑君杀死，或者被别的什么人。可当这一幕真的在眼前上演时，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快意。
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身影不断被拉近，让视野的边缘发生了扭曲。我听见自己逐渐变快的呼吸，时间似乎也被加速，让我想要追赶上去。
我将他扶上了肩头，向外面走去。
2
这是徒劳的挣扎。我明白。
他比我高大，很沉。即便是以我平时的力气，也来不及把他带出去。何况这段时间的囚禁让我变得虚弱，每踏出一步，双腿都在疯狂地打颤。
可我想带他离开而已。至少在最后一刻，离开禅院家的屋檐，回到天空之下。
我要把他偷走。
因为颠簸，一度失去意识的他醒来了。
“……茉里？”
他依稀认出是我。
我轻声应了。他叹出一口气，既如释重负，又饱含着恼火。
“啊啊……该死的。”
我知道，他在骂的不是我。
而是当下的这一刻。
“明明只是个冒牌货，竟敢……”
尽管身体已经开始因为失血而变冷，愤怒在他的胸膛中依旧燃烧着。
但，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最后一点火星罢了。
紧接着，他变得安静了。我再次只能听见自己吃力的呼吸。
一步又一步，木地板上拖出一道血迹，揽着他背后的手也感觉到湿热，是血液浸透了我和服的衣袖。
离开一片狼籍的和室，缓缓穿过庭院。
这时，他忽然说。
“……停下。”
游丝般的吐息拂过耳畔。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向前，朝着车库的方向。
按现在的状态光是走到那里，就至少需要五分钟。
就算到了，我又该怎么发动车呢？去到最近的医院要多久？
他撑不到那里的。他撑不住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很清楚这是无用的挣扎。
可我就是不想让他在这里咽气。
挣扎着，像蜗牛一样，在庭院的石子路上一点点挪动。
脸上一片湿热。
除了接连淌下的汗水，还有什么别的。
3
……啊啊。是的。
我竟然在哭。
我已经彻底搞不明白了，这泪水，还有我现在正在做的事，这没有任何希望的挣扎。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直哉好像丝毫不感到意外。
无论是我在流泪的这件事，还是我正试图救他的事。
他似乎比我自己都要明白，我一定会这么做。
“停下吧，茉里。”
他又说了一次。
视野霎时间因为涌上的泪水变得更为模糊。
“不要。”
我憋住哽咽说。
他轻叹了一口气。
“……没用的，别折腾了。”
“这样挣扎，怪难看的。”
“还不如安安静静地坐着去死呢。”
他向来骄傲，绝不认输。
但此刻，他的语调很疲惫。就算是我，也从未见过他这样。
“放我下来……你听不懂人话？”
见我没反应，他终于不耐烦了。
这时，不堪重负的双膝忽然一软。
我连忙紧咬牙关站稳脚跟，才没至于带着他一起栽下去。
勉强支撑起身体，我慢慢站起来，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扶他一起坐在了旁边的石椅上。
4
直哉倚过来，将头靠在我的颈窝。浓重的血腥味在我们之间弥漫着，盖过了他身上时常带着的龙涎香气。
他揽过我的手臂，握住我的手，十指交握。
他的手冰凉，呼吸轻浅得几乎不可闻。
感受着彼此的存在，我们却都没有看向彼此，而是一起将目光投向前方的废墟，摇摇欲坠的宅楼。
我听见自己的哽咽。
他当然也听见了。
“你吵死了。”
他说，用着一贯的令人冒火的语调。
我没有回骂。
这很反常，他对此甚至有些不适应了。
又嫌我吵，又不习惯我这么安静，他忽然说：
“……帮我把耳机拿出来，在袖子里。”
5
我按照他说的找到了。他给自己带上，另一边塞给了我。
音乐奏响。
在此时的映衬下，那紧凑的鼓点不禁令人觉得过于吵闹。
像这样寂静的吵闹，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过一次。
16岁的那年，在前往任务的车程中，被他抢去了一边的耳机。
【还不赖嘛。】
他说。
我记得那是第一次，他说出的话没有让我想要揍他。
也是第一次，我发现他的睫毛很长。
但那时的我绝不会料到将会有这么一天：他无力地枕着我的肩，生命如房檐的雨水那样，一点点地滴落。
“……你不问我钥匙在哪吗？”
他忽然问。
我知道，如果我问了他会生气，也知道他的回答会是什么。
但我还是问了，像是在配合那样——
“钥匙在哪儿？”
他果然冷哼一声。
“就不告诉你。”
我轻笑。
然后捏了捏他的手。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在它的少年时期，我也曾紧握过它，走过京都四条和大阪梅田的街头。
那些日子仿佛彩色的斑驳，已经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了。连带着他的身影一起，渐渐被灰暗吞没。
忽然，想要看看他此时的模样。
侧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合上了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睫毛还是像以前那样长，就好像他从那时起就再没有成长过。
明明听着如此吵闹的乐曲，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平静。
仿佛山间的溪水一般，安静地流淌着，流淌着……
离去。
与我相握着的手，缓缓松开了。
那一刻，从他的手心中滑落的似乎不只是我的手，还有我的整个身体。
我摔落在地上，支离破碎。
6
感受着从脸颊纷纷滑落的热度，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环视四周。
这个破地方，这大得该死的宅子，到处都是如此空旷。
可明明如此空旷，却让人怎么都逃不出去。
我们暴露在辽阔的天光之下，就像暴露在探照灯下的两个囚徒，无所依靠，无处遁形。
要是我能带着他逃走，藏进一个幽暗狭小的地方，那该会有多好。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也无从去伤害别人了。
7
然后，我忽然明白了。
我之所以恨他，不是因为他背弃了我的信任，剥夺了我的自由，用最恶毒的方式伤害了我。
不是。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我感到愤恨，是因为【不公平】。
他可以占有我，我却不能同样地独占他。
这不公平。
假如那天他不是试图捕获我，而是对我说：
“茉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
“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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