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每栋教学楼都不是整晚开放的，到点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离开。
春末夏初的夜晚，虫鸣隐在树丛里，天上一轮皎月，周围仅有一两颗星星点缀。
今欢其实还差一点任务量，彦僖问她时，她轻松说已完成。
一号画板被她提在手里，画纸的一侧朝内，彦僖略略扫过，看出什么，没戳穿。
这种感觉，就像她极力保证晚上有时间陪他一样，胸腔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充盈，想和她亲近都需要顾忌场合，又岂会不解风情去证实她作业根本没完成。
今欢放慢脚步。
前方有说有笑的一群人保持原有的步行速度，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等到他们也行至楼梯口，视野范围内的楼梯步道空茫茫，已不见半个人影。
她想和他单独说会话，哪怕就一会也好。
“不早了，你待会儿回去开车慢点。”
“嗯，好。”让她放心。
“到家后还工作吗？”
“回去后直接睡了。”善意的谎言，目的还是让她放心。
“嗯嗯，睡吧睡吧，也别太累了。我一会回去也睡了。”
彦僖品味出相同的目的，嘴角牵动，扬手，在她头发上抚了抚。
突然被摸头，她诧异去看他，虽没说话，可眼里却满满都是询问：怎么了？
彦僖表情无懈可击，看不出异动，但他眼神很暗，且藏着笑，温柔的笑。
掌心又轻轻摩挲两下，“没事，回宿舍后早点睡。”
今欢有点脸热，莫名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感觉。
“嗯……”不会煽情，也不懂感情流露太多该如何掩饰的人，立刻撇开眼，装作一无所知，“我们都早点睡。”
到楼下，沿校园小径穿过小树林，回到大路时，迎面撞见一个熟人。
对方一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一手夹着烟，看见她，食指弹弹烟身，路灯下，神色隐约有些不自然。
双方脚步都未停顿，今欢专注走路，不看他。可总感觉有道目光，在向她身边打量。
自从上次聚餐闹得不愉快后，她也只在学校里偶遇过他两回，这是第二回。
他酒醒后发微信给她道歉，她没回，单方面删了好友。上次巧遇，他装不认识她，她觉得挺好，以前学生会共事都没积攒出交情，以后更不会有。
一左一右，双双互无瓜葛地走过去。
离得远了，忽闻一声半是模糊半是清晰的叹笑。
今欢不知他笑什么，偏头不解地看他。
彦僖心情看上去很不错，眼尾微扬，看着她笑：“今晚做了件正确的事。”
“啊？”今欢嘴巴微张，更不明所以了。
“没什么。”从没想过，摸她头发也能上瘾。彦僖掌心又贴上去揉了揉，“以后有机会，去教室多陪陪你。”
“……”
可别了吧。
今欢脑袋扭正，闷头走路，实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低调点，小心招来民怨。”
彦僖跟在她身后，听得分明。他装糊涂，当没听见。
别的事可以低调，唯独这件事，恕他难以办到。
女朋友性格好，模样也好，学校里受欢迎，他的危机感也是很重的。
*
六月初，今欢缴了考研快题班的学费，开班时间在暑假，学校离家太远，而且在家里也不利于背书复习，索性便申请留校，打算假期也多多泡在图书馆。
学校为方便统一管理，将留校的学生集中分配到同一栋宿舍楼，并限制进出时间，晚上超过九点，一律不予入内。
除了用来辅助睡眠的扫雷，其他游戏软件全部卸载。
放假后，今欢每天早出晚归，用好友的话说就是，她的生活单调，但也丰富，因为学习和恋爱，本身就是丰富的精神食粮啊。
有天晚上，她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小孩吞吞吐吐发来语音：“欢喜姐姐，我好像做错事了……”
他们早在那次见面后就加了微信。
走路打字不方便，今欢按键也回的语音：“做错了什么事？”
小孩语气有点急：“哥哥不让我在家里说你，我没说，真的一次都没说过，可是我刚刚忘了，我和奶奶说，哥哥的女朋友就是欢喜姐姐你，奶奶说想见你。”
今欢：“……”
“怎么办啊欢喜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奶奶说要瞒着哥哥见你。”
“为什么要瞒着哥哥？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生我气？”
“不行不行，我还是去和奶奶说说吧，别见你了，这不是害我么。”
小孩叽里呱啦连发三条语音，今欢一句也没插上嘴。
听得出，他很怕哥哥生气。
路过湖边的休息长椅，今欢定住脚，拍拍灰，抚了抚裙子，就地坐下。
点开通讯录拨号，接通后，“喂”了声。
“在忙吗？”她问。
“不忙。”
彦僖此刻正在外省出差，饭局结束不久，刚回酒店。
即使她不打这通电话，他也会掐着她回宿舍的点，打过去。
“我问你个事。”
“你问。”
“你家里人知道我了？”
“知道。”彦僖坐在沙发，手肘撑在膝盖，揉捏眉心，两日来的紧张忙碌令他有些疲惫，他笑道，“很早就知道。”
今欢手捏裙子，“那，你怎么和他们说我的？”
彦僖稍作回忆：“一个小姑娘，还在读书……”
到这儿，他顿了下。
今欢茫然，不确定后面是否还有赘述。
“温柔善良，美丽大方。”他温声抛出四个褒奖的形容词。
“……”
“别逗我了。”单是听着都害臊，“你不可能这么说的。”
手从眉心落下，上身后仰，脊背陷进沙发，彦僖闭目，与满室灯光隔绝，专心听她细柔的嗓音。
“真的。”他坦诚，“不逗你。”
放假后，校园比往日冷清。
今欢头顶月色，背对湖水，仰头看柳枝轻摆，脑袋一片空白。
扑通一下，一颗心像是跳进湖里，荡漾在水中央。
好半天，她才压下嘴角的笑意，轻咳一声：“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是吗？彦僖耳朵里是她清甜的笑声，他一言不发，满脑子都是她。
“如果现在在南湘就好了。”他低声回了句答非所问的话。
今欢心口一跳，握着手机的右手紧了紧。
“想见你。”
想现在就见你。
语气轻缓，像是入眠人的呢喃，近乎耳语，“很想，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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