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今欢在愣了足有三秒后，非常应景地温婉一笑：“我们还真是挺有缘的。”
她眼底笑意略浅，笑声里所蕴含的情绪，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以及一丢丢对缘分如此奇妙的感慨。
眼神纯良干净，眉眼一弯，流淌两泓清溪。
回归素颜，只画了眉。
着装也偏向少女风。
薄荷色的毛呢大衣敞开，里面是宽松的白色长款打底衫，浅色铅笔裤把一双细腿裹得笔直。
长发依旧披散，只不过，头上戴了顶素色贝雷帽，是林阿姨刚刚送的。
彦僖眼尾凝视她。
这回，外表同声音划上等号，不经意间展现的都是柔和清丽的一面。
“最近如何，我弟弟还有再打扰你吗？”
电梯里的其他人，视线在两人背后打转。
今欢双手提袋，拎在身前。
总觉得他在看她，可又不好意思亲眼确认，仿佛多看一眼，疑神疑鬼的小猜忌就会通过眼神暴露。
“好巧，本来打算晚上找你的。”
不消片刻，电梯抵达酒店大堂。
今欢离门近，第一个走出去，然后转身，停步等在外。
这时她才注意到，大少爷穿的西装，风格大有变化。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也同他一样上下行装正式，手里还提着电脑包。
“彦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还是我送你吧，陪我辛苦了一天，早点到家早点休息。”
年轻人扶了扶眼镜，看了眼今欢：“……方便吗？”
今欢猜他恐怕误会了什么。
大少爷顺由他目光也看过来时，她张开嘴，正要说话，却见他先于自己启唇出声：“晚上还有约吗？”
“……嗯？”今欢未作细想，如实答，“没有。”
大少爷似乎听到满意的回答，笑了：“那正好，我把我助理送回家，再顺便送你回去，我们路上谈。”
“………………”
今欢掐了下掌心。
上次拒绝他相送的理由就是与朋友还有约会，这次他把她的退路率先堵死。
是吧？是这样吧？她没有想错，对吧？
今欢对自己连续质问，抿唇，笑得客客气气：“我又没说我家在哪，你怎么就知道一定顺路呢。”
她歪了歪头，语气拿捏得当，稍微停顿一下，打算再次婉拒。
结果就在停顿当口，被大少爷神色从容地截断：“大学城，南湘大学嘉禾校区。他家住在乐安路，去大学城刚好经过。”
“他”指的是他身后的男助理。
今欢表情骤变，完全压制不住震惊。
彦僖承接她惊愕的目光，岿然不动：“顺路吗？”
“……………………”
今欢差点以为自己被跟踪尾随，好在足够理智，努力调整情绪：“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不用多言，彼此心知肚明。
语气俨然已是质询。
提着袋子的两只手一点点收紧，轻易便能看出已警戒地握成拳。
彦僖眸光不露痕迹，轻扫而过，仿佛对她渐渐散发的敌意毫无所觉，缓慢地一勾唇：“今天是第三回。”
今欢听不懂，眉间拧出一个小疙瘩。
“不算上次，今天是我第三回巧遇你。”
“……”惊讶，诧异，半信半疑。
“第一回在好时光，第二回在你学校，你当时在喂猫。”
一句“喂猫”，反倒使可信度有所上升。
今欢继续沉默，眼睛里划出的警戒线仍然历历可辨。
眼前人眸色如点漆，蕴着显而易见的浅浅笑意：“你以为，我说我们有缘只是随口一说？”
当然不。
我以为你在撩我。就像现在。
可是……太自然了，无论神态和语气都分寸感得宜，挑不出错。
前方迷雾重重，今欢窥视不得，只好按兵不动。
“那你那天为什么没有提到？”
她很谨慎，也很聪明。彦僖看着她：“没必要。”
这个回答可以说完全出乎预料。
今欢不由一呆。
就连默默旁观多时的男助理，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耿直的解释。
彦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赤诚坦荡：“我不认为偶然多见过一面，对我们的相识有任何辅助意义。”
今欢竟……无言以对。
“如果我的隐瞒让你心里不舒畅，我向你道歉。”
“……”继续看着他，无言。
彦僖抬腕看表：“不早了，你若实在坚持，我可以送你到地铁站口。”
“……”她还能说什么？
于是……松口点头，给彼此互留台阶。
“我是怕耽误你时间。”今欢垂下头，“那就麻烦你顺道送我回学校吧。”
“不麻烦。”彦僖眸光静谧。
忽然，眼帘底下闪过一道阴影，串在手里的两个袋子被他单手拿捏住袋口边缘。
“看着挺沉，我帮你。”
一点都不沉！
低垂的视野里，有他笔挺的西裤和光亮的皮鞋，还有他的右手——因为手臂伸长，袖口顺势滑上去一截，而露出肤色均匀的腕骨。
今欢很想手肘后缩拒绝他。
电光火石间顾忌到刚刚才修复如初的气氛，为避免再不好收场，手松开，索性.交给他。
“谢谢。”
大少爷的车停在酒店门前的露天停车场。
今欢原本想直接坐到后排，结果被男助抢了先，这时候倘若空着副驾不坐，纯粹就是没眼力见。
今欢深吸气，在大少爷把她的两袋东西交由男助安放在后座时，眼观鼻鼻观心地打开副驾车门。
一路安静。
诡异的安静。
今欢指望大少爷和男助之间生出话题自己聊，男助却深感自己是一枚电灯泡，尽最大努力降低存在感，只字不言。
三个人谁都不说话，竟也就这样把时间熬了过去。
男助提前下车得以解放，笑容特别灿烂地说了声：“彦工明天见，美女再见啊。”
车门推开又合拢，车厢内，静默的氛围却仍在持续。
今欢轻咳一声：“我们来谈谈你弟弟的事吧。”
“好。”无比简洁。
今欢透过挡风玻璃目视前方，夜色斑斓，两边路灯汇聚出两条延绵的灯河。
“他……突然问我是哪里人，我不想欺骗他，说了实话，然后……他说想见我。”
一句话概括完毕，今欢双手搭在膝头，捏着手指。
本可以撒谎，可她没有。自找的麻烦，却又来和他商讨对策……
今欢底气不足，不确定大少爷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想见他吗？”他在提问。
今欢一愣，默了默，不答反问：“我可以见吗？”
也许他也觉得车里气氛太怪，随手将车载电台打开。
没调频。
刚巧九点整，城市交通广播准点报时。
和电台浑厚稳重的男声比，他的声音朗润清和，如流水，似浮烟，总是淡淡的，既不热情，也不疏离。
“为什么不可以？”他隐约笑了一下，“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今欢喉咙一堵：“……你是家长，我觉得，应该征求你的同意。”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
今欢偏头看他。
夜色模糊了他的神色，又因为角度受限，根本看不清。
彦僖分出一点视线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意味难辨。
今欢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语气不自觉摇摆：“我想当面和他聊一聊。”
看看小孩究竟是否真的早熟。
小孩家长不同意，那就算了。
彦僖：“他性格有点固执。”
潜台词是，光靠聊，没用。
今欢悟出来了，没说话，只扭头看他。
交通广播由人声转为歌声，旋律一起，连车外的闹市喧嚣都仿佛笼罩上一层透明的玻璃罩，逐渐远离。
“既然你不排斥见面，不如趁这个机会，把问题一次性解决。”
今欢抓住关键词：“一次性？你有主意了？”
车驶离街道，爬上高架。
长指在方向盘轻敲，一下，两下，第三下时，彦僖开口：
“见面那天，你别一个人，把男朋友带上。我弟弟虽固执，但还不至于盲目地死缠烂打。让他看不到希望，比和他浪费口舌有用。”
“………………”
今欢好一会都没吭声。
彦僖眼角微斜，表情清淡地瞥向她：“怎么，有难度？”
今欢缓慢“嗯”了一声。
“说说看，我们可以一起先把难点理顺。”长指仍在方向盘轻敲，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一抹弧度。
今欢垂下眼，隐隐又开始不安。
这种不安十分令人费解，源头不是小孩，而是此刻正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我……”
她张不开口，顿了数秒，嗓音低得几乎快要淹没在温柔的歌声里，“我还没有男朋友。”
沉默。
旁边人足有一分钟没有作声。
今欢无声叹气：“算了，我找男性朋友帮忙吧。”
“可以找我。”
“………………”
胸腔猛烈地一震。
红灯，车停在停止线外。
彦僖目光偏向副驾：“我刚刚突然想到，如果是我和你一同出现在我弟弟面前，他会更容易放弃。”
今欢又懵又惊，闻言转头看他。
十字街口的灯光照进车内，映亮他的半边脸，另半边隐在阴暗里。
眼神寂静，浓郁的一片沉黑，无边无涯。
心一点点发慌，愈演愈烈。
心跳声鼓入耳膜。
电台里，她很喜欢的那首歌正情意绵绵地唱到：
这一生一世
这时间太少
不够证明融化冰雪的深情
就在某一天
你忽然出现
你清澈又神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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