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狭路相逢

农历十二月下旬，马上就要到除夕了，这几日虽没有下雪，但之前的积雪并未化去，在各处结成了冰。这样冰冻的时日反倒比下雪更冷，紫禁城的风像无数锋利的冰刀子似的，在广场与宫殿之间犀利的穿行，割得脸皮生疼。

        寿康宫有火地取暖，在这寒冷的冬季，每天去给太后诵经是安勤最幸福的时光。

        为了让这短暂的幸福时光再长一点，她都会偷偷的提早些去候着，其实是想着去蹭地暖：寿康宫真是人间天堂呀！

        安勤囫囵吞了个馒头，抱起经书，用竞走的速度朝寿康宫前进，在宫里是不准跑的，不然她绝对会用冲刺的速度。

        好不容易冲破了冷风的封锁线，她却在前殿门口被几个侍卫给拦住了，莫名其妙的让她去廊子里候着。这回转走廊里的风就如旋转冰风一般，从前后左右不断袭击着她，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什么动静。

        再这样无止境的站着吹冷风，一定会重感冒的！安勤的手指和脚趾已逐渐被冻得失去知觉了，她左右瞧了瞧没见其他人，便遛出了寿康门想去寻一处避风的角落。

        在慈宁宫与寿康宫之间有一条窄窄的夹道，平日没人走，但站在这里避风倒是正好，冷风并没吹进这条道来。安勤开始上蹿下跳的活动僵硬的四肢，宫里虽是不许跑，但是没说不能跳呀

        ！高抬腿、深蹲跳、弯腰踢腿，高频次的动作让她马上获得了热量，血脉通畅起来。她一心盼着侍卫们早点离开，自己就可以早点进到温暖的殿里去了！但为何以前寿康宫没见过侍卫呀？

        皇帝总算从后殿出来了，他今日与母后商量了除夕庆典和新正家宴的安排，聊得久了些，平日卯初刻他已经给母后请完安，往同豫轩去用早膳了。

        匆匆迈出寿康门，他隐约看到左侧的夹道里有个黑影在剧烈晃动，惊他得脚底一滑，踩着一块碎冰差点摔倒。待他站定了一看：原来是有个人在呼呼作响的蹦跶，一会上一会下一会左一会右，真真看得人脑仁疼！

        这是哪来的怪人？一大早的敢在寿康门瞎闹？竟如此没规矩！皇帝勃然大怒，朝着夹道里的人影大吼一声：“你！！”

        安勤被这天外飞音击到，手中的经书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夹道口上正站着个人，此时天色未明，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宫人还是侍卫。

        她本就已被冻得心头冒火！这大清早的，居然有人敢在太后的寿康门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她弯腰捡起书，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最严肃的声音厉声斥责道：“在宫里不许大声喧哗！你是不懂规矩吗？”

        皇帝突然被这正气凛然的质问给镇住了，这世上还有敢呵斥他的人？他倒想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小宫女长没长眼睛？便大步朝夹道里走了进去。

        安勤看到那人影怒气冲冲的过来了，一阵惊慌，立马认怂，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欸！欸！这位大哥，君子动口不动手呀！这样吧，我不会去告发你的。”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走到了她跟前。

        这位大呼小叫的大哥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生得倒是白净儒雅，不是鲁莽的模样，但窄窄的脸上两条剑眉却愤怒的竖着，两只眼夸张的瞪得老大，这是要比眼大吗？他头戴红顶缀东珠帽，身着黑色翻毛外褂，下摆处露出了一截明黄色。

        明黄色？！这个朝代还有谁敢穿明黄色？一道晴天霹雳直接把安勤的膝盖给劈弯了。

        她虽然从前不知道皇帝的样子，但还是有脑子的：“请皇上息怒！奴婢愚蠢、奴婢眼瞎！有眼不识泰山！”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时候还不跪，那到时候落地的估计就不是自己的膝盖了。

        “哼！”皇帝半天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自己原本想骂的话都被抢了。

        如今这走近一看，皇帝发现此人有点眼熟：“你就是真如寺里那个同手同脚的小尼？”

        安勤战战兢兢，生怕他下一句话会接着说：拖出去斩了！拖出去喂狗！拖出去把眼珠子给挖了！

        她悔恨的把脸埋在地上，响亮的回答道：“皇上英明！皇上慈悲！奴婢正是那个小尼，进了慈宁宫大佛堂侍奉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见奴婢识得几个字，就要我每日卯时正刻来寿康宫诵读佛经。今日太后娘娘想听《妙法莲华经》，奴婢就早点过来候着，没想着惊了圣驾！还望陛下恕罪！”她一口气说了打出生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完整流畅不用换气。

        我这不是为了来给太后诵经才早到的？而且太后也爱听我诵经呀？安勤暗自琢磨着，她是记得史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清高宗是历史上第一大孝子，应该不会错！

        “真真是巧舌如簧！”皇帝嗤之以鼻，却并未降罪发落，反而一转身走了！等他前脚一离开，安勤后脚就溜进了寿康宫。

        心不在焉的给太后诵完经，安勤想起早晨的情景就心有余悸，望着脚尖发起呆来，猜想着自己会不会受到责罚？

        太后见她今日傻愣愣的，形态反常：“勤儿，你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精气神怎么都跑没了？”

        听到太后问话，安勤灵机一动，有了好办法：第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第二、眼前的太后不就是自己这宫里最大的靠山吗？

        想到这里她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原原本本的把早上在门口吓到皇帝的事给说了，边说还边落下了“悔恨”的泪水：“太后娘娘，您说皇上会不会杖毙勤儿？勤儿也不知道那是皇上呀，不知者无罪。以后勤儿不会再认错了！”

        太后轻松的端起了蓝底红花的福寿纹茶杯轻轻抿了两口，笑着安慰她说：“你且放心吧！皇帝是明君，心地也仁慈，断不会因为你认错了人就杀你的。这次虽未责罚，下次你要可千万记住了！”大靠山一发话，安勤的心终于才落了地。

        她赶紧擦干眼泪，花言巧语的说了一堆感恩太后、感恩皇帝的奉承话。

        事后，她甚至有点佩服皇帝慧眼识人的能力！自己果真是一个“巧舌如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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