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圣寿节看大戏
圣寿节的重要庆祝活动之一就是唱戏了。
从神武门开始,经西四牌楼、新街口、西直门、海淀直到畅春园,大道两旁共搭了戏台四十九座,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处处歌舞升平。
在紫禁城里也设置了大小戏台,从辰正三刻五分开戏,直到亥正一刻五分戏毕,连续三天。
宫女、太监们今年也被允许在酉时之后去看戏,整个圣寿节期间,这宫里人人都兴高采烈,穿上最美的衣裙、涂脂抹粉、钗环戴玉,宫人门都赶紧的干完活,就盼着早点去看大戏。
紫禁城分别在畅音阁、漱芳斋、还有寿安宫里三处设了大戏台,其中尤其以畅音阁的三层大戏台最为壮观。
蜜枣虽是不懂戏,但却是最爱看热闹的!她每天早早的赶在酉时就往戏台子跑。
这昆腔、弋腔的戏,安勤是听不懂,她也不爱吵闹,便也没去。
直到第三日,蜜枣一定要拉着安勤往畅音阁看戏,说是今晚的这场大戏是最好看的!这压轴大戏演的是玄奘去西域取经的故事,戏名叫《升平宝筏》。
安勤听说是熟悉的西游记故事,便觉得有些好奇,也不知这清代的西游记是何演法?便换上了红衣裳随蜜枣同去了。
话说,这畅音阁的位置在紫禁城的最东边,慈宁宫却在紫禁城的最西边,为了看这出戏她们必须由东往西横穿整个宫城,需要穿过无数宫门。
她彻底被蜜枣看热闹的激情打败了,原来每天她是都要往返整个紫禁城来看戏的!
宫女穿的都是硬邦邦的木底鞋,走起路又慢又费力,这才走了一趟,安勤的脚底都痛麻了,一想到等会还要再横穿一次紫禁城才能回去,她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但当进入畅音阁时,她满腹抱怨与后悔都化成了一句感叹:“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畅音阁是一座三层楼的大戏台,蜜枣介绍说:最上层叫福台、中层叫禄台、下层叫寿台,平日里的戏都在寿台上表演,寿台的天花板上设有三个天井,用来升降场景道具;寿台台板下又设有五个地井,井口盖板是可以掀开的、通往后台,有的人物就会从地井里钻出来。
这真是达到了现代舞台设计的水平了!
酉时一到,宫人们就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今年的最后一场大戏看来谁都不想错过。
才开场一会儿安勤就被人潮挤到了最后排,蜜枣早已不见踪影,估计她已经拼尽全力挤到第一排去了。
只见出现天官、星官、金童玉女三人站在福台上,再有千里眼、顺风耳和大元帅站在禄台上,龙王从寿台门中走出开始唱戏。这一出是孙悟空去龙宫抢了兵器后,龙王上天告状的情节。
接下来一出则是唐僧取经路过通天河时,鱼精把河面冻住,诱骗唐僧渡冰落水的情节,却是把安勤逗乐了。
那头戴红色法冠,身着棕色袈裟的唐僧走过戏台时,“乐队”居然合上了冰面裂开的配音效果,突然唐僧就掉到井里去了。
肥头大耳的八戒粗着嗓音对身旁的悟空说:“大师兄不好了!师傅掉进水里了!”
然后他又对身后的悟净说道:“师弟不好了!师傅掉进水里了!”
“哈哈哈!”安勤一下没忍住便大笑起来。这台词居然跟后来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而且那演员的表情和语气竟都是一样!
“不好!大师兄被妖怪捉走了!”
“不好!二师兄被妖怪捉走了!”
“不好!师傅被妖怪捉走了!”
安勤被自己脑补的对白笑晕了!这师徒四人的台词,怎么几百年都不变的?果然是经典。
此时,四处人声鼎沸一片叫好声,自然不会有人注意角落中那个正在看喜剧的观众。安勤笑得前仰后合,这出戏看得真是爽快!
圣寿节的庆典活动要结束了,皇帝过了申时也终于办完了一天的政务,想着也去畅音阁凑个热闹,就换了件常服,召来了四人轿:“去畅音阁看看。”
才刚到养性门,就听到戏剧里的配乐声,立马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此时戏台上正演着唐僧过冰河的一段,只见唐僧一会儿掉进了地井、妖怪一会儿又从地井里爬了出来,台下顿时一片惊呼声,炸开了锅一般。
皇帝看得颇为得意,这天井和地井的设计可是他亲自指导的,看来确实是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戏剧效果。
他来得晚,就不打算上阅是楼看戏了,只站在乌泱泱人群的最后面。
这时,戏台上的人物开始独白了,人群中突然就有人大笑起来。大家都正在专注的看戏并无人留意,但皇帝站在最后,只听得那笑声离自己很近,似乎也熟悉,便四处张望起来。
皇帝发现,但凡只要台上的人说一句独白,就引得那人一阵发笑。他觉着好奇,就绕着后场找起来,在靠边的角落里他才看见了身着红裙的安勤。
他并不打算过去,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忽然发现黑暗可以把自己隐藏起来,就这样站在昏暗之中看察她,也不会被任何人发觉:那人正笑得尽兴,直擦眼泪。
皇帝实在不明白西游记的对白有什么可笑之处,但看她的模样也觉有趣:一双大眼睛直盯着戏台上忽明忽暗的灯光,笑得满脸通红,生动而张扬的做派,就如第一次在寿康宫门口见到她时那样。
不知为何,此时他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他不想看她那故作低眉顺眼的模样,甚至连个正眼也不给他,正如前几日去西苑时,他竟莫名有些失落。
安勤看完几出便觉得无趣了,其他人是铁定要看完才肯走的。她掐指一算,如果等到亥时散场再走,今晚估计只能睡三个多小时了,所以她决定自己先回去。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如果说今晚横穿了整个宫城来看戏是个错误的选择,那一个人回去才是更错误的决定。
才拐了两道弯,穿了三道门,她就已经迷失了方向。
入夜后,整个紫禁城除了景运门和隆宗门会留灯,皇帝和妃嫔们外出能用灯,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宫人们穿梭在黑暗中如同条条鬼影。
安勤来时跟着蜜枣一路飞奔,哪里记得路线,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方向感很差的人。
她沿着黑黑的甬道越走越远,刚开始还能迎面遇着一两个太监,后来就完全不见人了。
冬夜很冷,冰冷的空气穿透衣裳和皮肉,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尖刀扎得人骨头生疼。
偏偏,今晚天上的月亮也被云层挡得严严实实的、不透出一点光来。安勤越走越绝望、越走越害怕,精疲力竭,双脚痛得抽筋,无力的沿着墙角蹲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寒冷、无助包围着她,无情的将她那张人前的假面一层层撕破,心里原本的坚强和强撑的信念也慢慢被瓦解。
她突然很想哭,这是不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哭泣?需要宣泄自己压抑太久的情绪?
皇帝见安勤突然不看戏了,转身就出去,便让轿子回去,只叫德禄跟着,也走出门跟了去。
眼看着她出门后就径直往右拐,不禁一阵纳闷:她这是要往哪儿去?他也并未让德禄点灯,只是循着她的脚步声继续跟着。
皇帝顿时起了疑心,宫里有条规矩“前脚发、后脚罚”,凡是乱走动的宫人都要严罚。
莫非,这丫头是想趁机干什么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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