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我为鱼肉
宝应醒来的时候,闻到淡淡的花香,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一睁眼,头顶是茜色的帐幔,昏乱的光散漫进来,告诉她此刻是白昼。
帐幔被掀开,帐前是一副女子面容,她生得不甚美,面容上隐有淤青,只是似乎哭过,整个人显得憔悴,眼中隐是灰败。她握着温热的帕子,擦拭着宝应的手。
宝应忍不住叹息,妇人闻声大惊,吓得帕子一扔,撒腿跑了出去。她欲自己坐起来,身上竟浑不着力。
这时,脚步声响,床帏又被掀开,宝应抬头一看,不由大诧:“阴——”一开声才觉喉中干涩的紧,声音也粗嘎刺耳。
阴成君手按着床柱,漠然地看她动作,毫无关照病人的觉悟。正这时,忽觉视野一暗,一个黑袍黑巾的汉子,危塔似的杵到床前,顿觉一股阴煞气袭来。宝应心中暗叹,果然还在狼窝里。
黑衣人一双细长眼,阴恻恻扫了宝应两眼,笑得阴阳怪气:“杨娘子洪福齐天,果然醒转过来。阴郎君,恭喜。阴郎君和杨娘子,是屠某贵客,安心在此住下,外面宵小作乱,屠某要去料理,失礼。”
宝应不明就理,阴学兄床边坐下,执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阿应,你终于醒了——”宝应身不由己,只能任由他动作,暗思她躺了多久,竟然浑身僵麻迟钝,想给个面部表情亦不能。自称屠某的黑衣人,看西洋景似的,好整以暇地观摩着,忽而哂笑一声,转身去了。
一会儿,一位老者进来,阴成君退避一侧,静观老者给她把脉。良久,右手换左手,老医士摇摇头:“小娘子内外交困,醒来是夭天之幸……脏腑还有淤血,切忌动怒伤心……”老医士开了方,颤巍巍递给阴学兄。
虽然身陷囹圄,宝应却一直有药喝,乌黑的苦汤汁子镇日灌得肚圆。
照顾她的妇人名唤蔓娘,是个已婚女人,三十出头的模样,虽然少言寡语,却总有满腹心事。
宝应耳听眼观,渐渐察觉一些端倪。比如,这里白日黑夜都比较阒寂,极可能是一处庄村,或是城郊地区。
次如,蔓娘常是心神恍惚,却从未她撞头跌跤,一则说明她的新旧伤痕是别人造成,二则表明她对此居所异常熟稔,连地窖一角放的菜种,她也能立刻寻到——宝应猜测,她原是此间住户,不意被人鸠占鹊巢,反把她充作使役——虽然宝应被拘束在一隅寝房,却也能判断出,楼下闹出动静的男性,官话中夹杂的口音,与蔓娘并无相似之处,如此,蔓娘的家人何在,莫非已被害了。从蔓娘口音判断,结合蔓娘逆来顺受的性子,可推断她可能是出嫁女。
再如,她与阴学兄被软禁在此,却好吃好睡地款待,像是奇货在手,持有者欲待价而沽。
当然,阴成君是男子,境遇比不得她。初时她还纳罕,身体健康的成年男子,而饭量如此不济?到第二餐时,宝应若有所悟。于是她心生警惕,想她占伤病之便,暂免了加料的饮食,可她并非真的客人,待身体大好了,此事怕不能免。
出于某种考虑,那屠头领似乎乐见阴成君与她亲近,谨慎起见,宝应不主动,不揭破,只情将养身体,静观其变。
醒来后第六日,她才从阴成君处得知,她足足昏睡了四日,如此,从那场截杀至今,已过去十日了。
若无意外,给郑学兄和阿阴的信,该已到达接信人处。她已尽过人力,端看天意如何了。当时写信送信,便想到对方会杀人灭口,只是她心存侥幸,未料这帮武士如此高明,连阴家暗卫也能轻易绞杀。
当时,她自忖必死无疑,未曾想能苟活至今,必定是她有可用之处。看到阴成君时,她福至心灵,顿时产生一些猜测。
豹卫将军卫氏,执掌仙女郡军政大权,十数年经营维持,在辖地可谓势重凌君。豹卫将军虽是娶妻,亲骨肉却只二位,女儿是明四郞之妻,儿子便是阴成君。而她,是阴子都媒定书成、成德礼后嫁归之人,若阿阴与豹卫将军和睦,作为筹码,她与阴成君当更有份量。阴成君故作亲近,莫非是为抱团自重?
日日困在此间,吃喝拉撒不出房门,与阴成君同处一室,过了最初的尴尬期,她有时感受阴成君此人,便像感受一件物件,除了楼下偶有动静,生活像是静止了——这是极危险的征兆。
她趁闲回想前事,从她走出杞县,要奔凉州寻医时,祸根便已埋下。虽叹时也命也,设若从头来过,她能安坐家中,眼睁睁看着先生去吗?不,不可以的,先生如父,恩深似海,情重如山,怎能一日或忘?人生在世,肆欲纵情,背恩却义,或然也是一种过法——只是对她不行。
屋子里闷得紧,内室里坐不住,宝应在前厅窗前坐着,脑中许多纷杂头绪,搅得她心浮气躁,这时蔓娘进来,换了一壶新茶。
见她动作迟缓,宝应多瞧两眼,一留神,便见她右手背淤青,面颈又添新伤,衣服遮掩处还不知如何。宝应眼锋一利,这妇人便抖抖索索,望着宝应的眼神,悚惧中藏着戒备,门外卫士往里顾盼,宝应备觉无聊赖,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望着蔓娘仓皇而去,宝应忍不信抚额摇摇头,叹嘘连连。忽肩上一重,回身便见阴成君,他的越发趋近,到看清他瞳仁中的自己,双唇上便是一阵湿热——靠!这蜻蜓点水的吻,其实一触即离却让气氛变得尴尬。宝应按着胸口,积了满心怒火,不能任情抒发;同时也在纳闷:厅中被人窥视,这样露骨的表现,阴成君这是发的什么疯?
阴成君非青涩少年,一个寡淡的吻,自然不能令他摇荡心旌,见宝应独自失神,颇觉无聊,瞥见门外衣角,烦躁地按按发鬓,吻吻她的耳垂,笑道:“傻坐半天,到房中歇会儿。”说着揽住她的腰,将人一抱而起。宝应轻呼一声,好险没有飞腿扬拳,将人一阵乱打。
到了内室,将床帐解下,宝应恶狠狠盯住阴成君,无声地说着口形:“放尊重些。”阴成君失笑,却猛然翻身,牢牢将她按在身下:“阿应,还记得在书院,你送我的络子吗?你知我最爱紫色,偏挑了樱桃红,要为兄如何戴出去?”
宝应一愣,旋即冷哼一声:“那可不是给你的,分明是你抢去的——”之前她问阴成君,可曾佩戴一枚紫色玉玦?不知为何,他一直没有答复,如今却突发暗示,不知到底何意。
阴成君面上一冷,声调里似裹了冰碴子,死死捏着她的臂膀,笑得碜人:“莫非是给子都的?”宝应被辖制得难受,急欲挣脱束缚,委屈叫道:“成君哥哥,你弄疼我了,快放开。”
宝应听见脚步声,直觉是奇耻大辱,一张口,死死咬住他的小臂,阴成君一吃痛,立刻暴露本性,上下几处手脚,宝应便重重摔出,伴随沉重的一声,宝应哀叫一声,还未检查手脚,又被俯身按于床面,手脚都被牢牢压住,便听阴成君呢喃着:“我在救你的命,你以为我心悦于你?学妹,有自知之明,才是可人的小娘子,明白吗?”
宝应背对着他,面颈被压迫着,又不能高声叱喝,回嘴的机会都无,就被剥下外衣。始作俑者呵呵笑着,即被一脚揣在□□,他一惊便后仰着倒翻在地,宝应忙起身穿衣,一掀帷帐,见看守进来,一双鼠眼滴溜乱转,见宝应衣裳半整,没有春光可观,眼中闪过失望——那模样别提多猥琐。
宝应余怒未消,见阴成君面色极恶,似要生吞活剥了他。不由一踢床角,咬牙切齿地哽咽道:“禽兽,医士也说我须安心静养,你竟只顾自己,全不体谅于我,你连阿阴一半也不及……呜呜……”说着便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阴成君却发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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