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宫
方美人单名一个“落”字，着一身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执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正斜倚在太后身侧奉茶。其不喜争宠，位分虽不高，无甚家世，不得帝宠，却深得太后的喜爱，在后宫中保得了一个立足之地。
楚念把羽缎斗篷解了卸下，交给身侧的笙儿，只留一贴身的葱绿色桃花云雾烟罗衫。殿内铺毡毯锦缎，置金珐琅九桃小薰炉，还烧着地龙，四处都是暖洋洋的。
楚念按照皇城规矩，老老实实朝太后行了叩拜大礼：“晏和郡主楚念参见太后娘娘。”
诸人的眼神纷纷递了过来，果不其然，瞧着来人，墨筠的神情愈加的迷惑。
太后接过了方美人手中呈上的茶盅，神色端庄慈祥，鲜有银发，毫无老态，完全瞧不出是叱咤皇城多年的后宫之首，倒极像寻常人家的老奶奶。
“你便是皇后的侄女儿？皇帝与皇后常常与哀家提起你，说楚王从边城来的女儿慧心巧思，福慧双修，实在是可堪大材-。”说着，太后的脸上已展露了温和的笑意。
楚念脸微红：“陛下谬赞，如今太后娘娘真真见了臣女，便知是胡诌了。”
老嬷嬷听这话，朝太后笑道：“日后有这么一个伶俐的妙人儿相伴在太后左右，不似美人娘娘娴静柔淑，太后以后便不会寂寞了。”
方落抿笑低头，宛如生出了玉面春风。
倒是墨筠见楚念，灿眸生辉，这份灵致想起了范阳的那位俊俏的小公子。自入京一别，他便再无出现。
说罢老嬷嬷又将楚念引向了方落。
“郡主，这是美人娘娘。”楚念欠身行礼，方落执织金宫扇半遮面，巧笑倩兮：“你我日后便是姐妹了，何须多礼。”
老嬷嬷又引了墨筠过来：“这是墨公子。”墨筠的身份尴尬，太后便赐了个“公子”的封号。名义上是个公子，实质却是个软禁的
楚念愈发的局促不安，心道：这小子眼睛尖得很，该不会瞧出了什么端倪来。
楚念紧张兮兮地别过头，却瞧见了方落在一侧捂面嗤笑。
太后笑着：“嬷嬷，你去将西边的玉烟阁收拾出来，让郡主住进去。哀家乏了，你们晚膳再过来。”
楚念忙谢恩。
老嬷嬷带着几人退下。
方落拖着曳地百水裙站在一侧，墨筠踱步而来：“殿下，不知你可去过范阳？”声音极温柔，却隐隐含着寻求答案的焦急。
楚念揉搓着裙角，不知如何作答，想起墨筠洗澡的一幕，与梦里的情形，又觉着害臊。
倒是方落似乎瞧出不对劲儿，上前解围，笑道：“公子急什么，郡主才入宫，想必还，有什么话，公子日后再来说罢。”
墨筠这才不舍地离去。
楚念松了口气：“谢美人娘娘。”
方落挽起楚念的手，笑道：“你我年纪相仿，日后不必叫我娘娘，叫我落落罢。”边说向前走着：“你以后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楚家，太后虽在宫妃面前严厉，对你却十分的喜爱。”
楚念听着很是亲切：“你叫我念念就好，我也不喜欢那些虚礼的。”
方落继续：“走，我去你那说说体己话。”
一行人入了玉烟阁，有三两宫女在收拾东西。那侍从里头，竟还有叶明珠，楚念不禁觉得脑袋疼，想必她为了待在自己身边入了宫，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真的这么笃定自己会帮她？
方落拣了块软金梅花坐垫坐下，又吩咐宫人添了些熏香，这才回过身来：“你与那墨筠公子倒有些渊源。”
楚念微惊：“娘娘如何知道？”
方落抿笑启唇：“我若说我会读心术，你信么？”
这倒是一桩奇闻！
楚念讶然地摇摇头。
方落轻轻叹了口气：“久居深宫，便是什么算计与读心术都会了。”微微一顿：“方才，公子问你的时候，我便发现他有所怀疑。”
原是深宫造就的一颗八面玲珑心！
叶明珠身着一袭藕荷色宫装，楚楚动人的模样。适时地凑了过来，往紫砂茶壶里添了添热水，一脸的恭谨：“娘娘与姑娘可要喝茶？”
楚念冷冷地摇头。
方落又扬了扬手中的宫扇：“像方才的这小宫女，她接近你的目的可不简单。”楚念笑：“自然，我是明白的。”
楚念认真望着她：“娘娘可知，我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方落撩撩双肩散落的发髻：“你的心思复杂，你既想着来这宫里人复仇，又心心念念着那男子，——我说的对不对？”方落的一双眼灿若星眸：“你放心，我不会与其他人说。”
楚念惊呆了：“这你都知道？”
“可娘娘既然能算的人心，为何甘心在深宫服侍太后？”
方落敛了笑意，怔住：“外头那些本就我无关。”
楚念试探：“难道……娘娘有了意中人，且这人不是陛下？”
方落低头，羞赧答：“在我幼时，楚墨将军救过我一命。”
噗……
没想到哥哥年少就惹下了这么一大摊风流债！
更没想到的是，对象是天子的宫妃！
怪不得……怪不得前世的哥哥终身未娶，前世的方美人空有美貌却在后宫籍籍无名。
方美人绕回来话题：“我没猜错的话，你如此憎恨慕容，前阵子慕容成少爷获罪与被杀，也一定与你有关，是么？”
楚念不置可否。
反正她不说，方落也能瞧出来。
“宫里头有什么反应？”
方落摇着象牙柄宫扇：“贵妃在太后面前哭了好几次，右相称病不上朝，整个朝堂都是哗然。”
“陛下呢？”
“陛下表面安抚，实质却不闻不问，也不追查凶手。”
景德帝是够狠心的，多年的臂膀，就这么弃了。
“郡主。”此时笙儿走了进来：“大少爷带着越云小公子来了。”
“咦？”楚念挑眉。
这时，楚羿果然牵着越云走了进来。
小孩儿蹦跶蹦跶就蹿了过来，二话不说扑进楚念的怀里，蹭疼了楚念臂上的伤。
楚念亲昵地揉揉他的碎发。
接着小孩儿又扑闪扑闪地打量起方落来。
楚羿见方落在，忙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美人娘娘。”
方落笑着：“你们兄妹聊。”
“大哥。”楚念起身。
楚羿负手而立，语气冷冰冰的：“一切谨言慎行，莫要在宫里胡闹。”
楚念嘟囔：“我早已不是小姑娘了，大哥何须总是如此严厉。”
楚羿微叹，语气缓和了几分：“你手臂上的伤是否好了？”
楚念默默垂首。
楚羿找不着什么话，便转身走了。走时叶明珠被地上的案几拌着了，身子盈盈向楚羿怀里一倒。这一幕尽悉落在了方落与楚念的眼里。
方落揉揉肩：“你这大哥……有些奇怪，对你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楚念疑心：“哪里奇怪了？”
“现下还说不上，指不定以后便瞧出来了。”方落凝眉。
越云睁大眼睛：“师姐，这天仙姐姐是？”
“你该唤她一声娘娘。”楚念把小屁孩儿扯回来：“快进去习字，不要偷懒！”
方落笑着：“那我也回去了，太后那处晚膳时，说不定有好戏看。”心思真是玲珑的很。
楚念起身相送：“那边不送了，落落。”脸上笑盈盈的。
诸人退散，叶明珠果然登场了。
“殿下。”叶明珠跪在楚念面前，脸上挂着泪。
楚念抿一口茶：“有事？谢恩的话你说过太多，不必再说，我也懒得听。”
叶明珠狠狠磕了一个头：“求郡主替明珠伸冤。”
“哦？”楚念挑眉，遣退了左右，殿中只剩这主仆二人——这戏码，叶明珠倒是演的很快。
“奴婢其实是右大夫之女，三年前父亲被诬陷受贿，父亲现下还在牢里，可父亲真的是冤枉的呀。”模样实在可怜。
楚念静静听她说下去：“三年前的叶太傅受贿轰动了整个朝野，陛下早已亲下圣旨，你以为我有能耐让陛下重审旧案？”
“郡主一定有的。”叶明珠强忍眼泪：“郡主去了一趟范阳，知州与慕容家便出了事，郡主又是从宫里去的，想必姑娘在陛下面前也是能说的上话的。”
楚念咚的一声置了茶盅，微微笑着：“那若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是慕容家，你是不是也要不择手段去抱他们的大腿？”
叶明珠倒吸口凉气，身子一颤：“郡主赎了明珠的身，明珠自然唯姑郡主是忠。”
楚念笑笑，这话听听就好。
此时，却看到外头笙儿又急急进来：“美人让奴婢给郡主传信，说是墨公子冲撞了大殿下，大殿下正着人惩戒公子。”
楚念揉揉脑袋。宫里头的斗争就是，不管男人女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甫烨胆敢去惩戒墨筠，想必有景德帝的授意。又或是本就是为了给皇帝示好邀功。
不知是什么个惩戒的法子！楚念不禁觉得自己的梦愈来愈真实。如若梦境是真，可怜墨筠这一路，虽成就了大业，却百般忍辱偷生，命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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