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抱大腿

　　“哥哥？”楚念觉得楚墨面色不好，试探问了句。

　　“你如何识得那质子的？”楚墨待她甚少有这般疾言厉色。

　　“祈桓是我在边城的故人。”楚念撇着嘴。

　　楚墨拧眉：“天下人皆知祈天二皇子阴狠，弑了兄，你难道不晓得？”

　　说罢将楚念塞到伞下面，见她面色委屈，心又软了几分：“若只是故人，他腰间怎么会有你做的香包，你的身上又怎会披着他的蓑衣？”温声细语低下头来：“念念，哥哥是担心你啊。”

　　“二哥，你信我，祈桓并非奸佞。”楚念执拗起来。

　　“你哥哥所言有理。”此时皇甫岚踩着落叶缓缓走近。

　　他本就生的极像皇后，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玉立身影更如同溶入烟雨中：“无论传言如何，这位殿下都是父皇的逆鳞。你与他一处，对楚家不利。”

　　这位二皇子承袭儒道，信忠信孝悌，仁者无敌，与皇甫烨的步步为营、城府深沉全然不同。本是嫡子，却步入了前世夺嫡失败的悲惨结局。

　　而这一世的皇甫岚，是她要扶持与皇甫烨相抗的人，却仍然改不了儒生的老毛病，看来需得挑一个有手腕的人在侧辅佐。

　　楚念在脑子里飞快地谋算起来，这般置身事外，以天下人为卒子的步步为营，连楚念自己都讶然。又自知，不能用荒诞的重生，去解释旁人对祈桓的误解，只得默然不语，不再惹哥哥生气，耷拉着脑袋走在前面。

　　到了凤銮殿，案几上供着素净的熏香，层层金蚕丝的幕帐隔开跃动的烛火，皇后孤身一人守在黑白纵横的棋局前，一片寂静。

　　殿外斜阳暮雨，殿内灯火葳蕤。

　　“娘娘，楚世子带着晏和郡主到了。”内侍压低了声音禀报，惊扰了这凤銮殿惯常的冷清。

　　“传。”楚后大梦初醒般。

　　细雨湿了衣裳，楚念进殿叩见。从前没有帝后的庇护，楚念在娇贵的官宦小姐面前吃了不少苦头。而有一层血脉的皇后，无疑是此世最坚实的靠山。

　　上一世与这个尊贵的姑母毫无接触，只记得她是皇甫岚的生母，一位聪慧沉静的深宫妇人。眼前的姑母气度如空谷，似幽兰，不知是不是因为疏于保养，眼底的乌青点染了几分憔悴。

　　楚后并不如戏文里面说的历代皇后惯有的那般嚣张狠戾，反之，许是受了楚家大家家风的熏陶，这位姑母从不争宠，端庄温婉，却在后|庭逐渐失了威仪。贵妃趁势而起，最后在楚家败落、新君继位之时，暴毙薨逝。

　　楚念暗叹，一改前世的疏离，柔声唤了句：“姑母。”

　　皇后隔着灯火，温和地打量着楚念，瞧见那张粉面红唇、双瞳剪水的面颊，笑道：“孩子，你随你母亲在那边关小城呆了这几年，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楚墨立在一旁，撇嘴：“娘娘可别夸她了，这丫头该得意了。”

　　楚念上前抚住姑母的手：“常听母亲说过，姑母年轻时便是南国佳人，母仪天下光耀门楣，我虽得了姑母一半血脉，却不及姑母万一，实在很惭愧。”

　　“好孩子，你好好待在世子府里，待到了出阁的年纪，本宫便替你寻一处好夫婿。”

　　却见楚念脸越发低了下去，打趣：“莫不是丫头心里面，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若是臣女真有了意中人，自会告诉姑母，姑母难道不愿意多留臣女几年？”

　　楚后笑着，这深宫殿中冷清了许多年，见不到半分温情。如今见到了这聪慧可人的侄女，真真生出了怜悯。

　　此时，见凤鸣殿的小丫头绿桃喜色匆匆跑进来，差点摔了一跤：“娘娘，娘娘……陛下往这边来了！”

　　楚后听闻，呆愣了半晌，招呼起来：“快把洞庭碧螺春拿出来，就是去年江州知府进贡的那一盒。”楚念见着姑母一贯的端庄沉静逐渐被明快的欢喜代替。

　　贴身婢女却忍不住轻声提醒：“娘娘，年前的碧螺春怕是早已潮了，新茶全分在贵妃娘娘那……”

　　话音未落，景德帝便步入内室。那一身明黄锦绣龙袍，熠熠生辉如沧龙腾海。楚念悄悄瞧了一眼天颜，胸脯横阔，身长八尺。景德帝比记忆中的更刚猛，更健壮，逼入骨血的君王之气溢满了内廷。

　　楚念又开始了心悸的谋算，这一世混成个什么样子，全仰赖眼前的人。

　　楚后下身忙行大礼：“参见陛下。”接着满室众人皆匍匐下跪。

　　景德帝径直坐在棋局旁的座上，声音平和：“平身。楚王战死，孤特地来看看你。”

　　楚念与楚墨退到一隅，景德帝扶住楚后的手腕：“坐。

　　殿内的苏合香沉寂似水，蜿蜒到每个角落。

　　“近日，古月呈上了一块稀世美玉，孤命人雕刻成玉环，再给你送来。”

　　楚后笑着颔首：“多谢陛下，只是后宫中……。”

　　“罢了，孤唯留给皇后。”景德帝摆摆手。

　　楚后眼底渐渐泛起盈盈泪光，和柔温顺。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楚念看着帝后恩爱，脑子里却浮现出祈桓的深邃面容。

　　这一世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就算有个什么温情，也唯独留个他的。

　　“你原先便喜欢下围棋，这么多年从未变过。”景德帝看着棋盘上纵横的落子：“再战一局如何？”

　　楚后行了行礼，柔声道：“陛下，臣妾多年不举棋，造诣不精。”转而一笑：“臣妾的侄女师出名动天下的长孙先生，想必她的棋艺才配得上与陛下对弈。”

　　“哦？”景德帝挑眉，注意到楚念，如带寒芒的目光扫过来。

　　楚念心砰砰跳个不停，跪在地上叩了大礼：“臣女晏和郡主，参见陛下。”

　　景德帝坐在高台上，朗声问：“你就是楚卿的小女，长孙先生的学生？”

　　楚念敛眼，言笑晏晏，面容矜持：“正是臣女。”

　　倚仗九五之尊的机会终于来了，楚念暗暗喜不自禁，仿佛看见农奴翻身把歌唱，登上人生巅峰的机会向自己遥遥招手。

　　景德帝随意拂下满桌的落子，哗啦掉在锦盒中：“既是长孙先生的学生，定是棋艺精绝之辈，与孤对弈一局如何？”景德帝威严的眼神扫过来，叫人无处遁形。

　　何人敢说一个“不”字？楚念随即应承。

　　楚后拖着流光裙摆退下时，轻拍了拍楚念的手背，叫她不必惶恐。

　　楚念上前坐定，绞着手指，内心躁动。

　　楚念想着话剧的情景，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臣服惶恐，来衬托景德帝的王霸之气。

　　她这些小动作哪里逃得过景德帝的眼：“孤许你目视天颜。”语气也平和了些许：“不必因孤的身份而不敢赢孤，莫要坏长孙先生的名声。”

　　楚念连敛眼答“是”，将黑子踌躇推到景德帝面前：“陛下请执白子先行。”

　　景德帝微微颔首，落白子于西五南七，楚念随即后置。

　　半晌，棋盘上的四颗星之位皆已落子，黑白各二，便是工整的对角星之局。

　　景德帝不愧是一代枭雄，棋风险中诡谲。

　　“冲”，紧逼白子，在棋盘上原有之局中，向黑子的“关”形中的空交叉点处落子；“跳”，在黑白彼此肉搏之时,以孤子追杀黑子的薄弱之环，在原有棋子隔一路的位置上落子，招招围堵。

　　参差分两势，玄素引双行。

　　白子步步杀机，楚念的棋风实在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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