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音谷 二

　　傍晚时分，顾潇然带着一众人到了那擎天瀑布对面的一座矮山上休息。过了第二日便是灭境开启的日子，大家现下都打算要好好养精蓄锐。

　　“顾少，我们做什么要在这里休息？方才那岩石地不是很好吗？”一天的相处下来，夙珩对顾潇然这位魔君的博文见识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闻言，顾潇然扭过头，耐心的解释道：“那岩石地乃是从远古遗留至今，同其他地方差异甚大。尤其到晚上，则会变的炙热难忍。而在这小山上，说不定能看到让你今生难忘的景色。”

　　“景色？什么样的景色？”夙珩好奇的问道。

　　顾潇然神秘一笑，道：“不可说。”

　　凤煜就站在这两人旁边，可他的心思，他的目光已然不受控制的飘向了不远处，那株枝叶繁茂的娑罗树上，归落于那一袭红色霞衣之上。他想过去同她打个招呼，可女子周身生人勿近的气息又让他却而止步。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经验，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踌躇间，红衣女子身边已多了一道白色身影，这人正是他最近及其看不惯的顾潇然。

　　“师兄，你看那边！”夙珩拽着凤煜的袖子就要往前走，他紧了紧拳，有些不干的看了一眼龙珺遥，心中很是懊恼自己方才的犹豫。

　　顾潇然瞟了一眼凤煜与夙珩的背影，轻声道：“我看你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事？”

　　龙珺遥慵懒的倚靠在树干上，摇摇头：“顾少，我卯时左右需离开一阵，会在灭境开启前回来，还劳烦你明天陪着凤煜同夙珩他们。”

　　顾潇然点点头。自相识以来，他二人脾气秉性颇为相投，如今已算得上是知己。她不说，他便不会追问原由，反而说道：“天音谷深处死阵颇多，你要当心。”

　　“我身边有小翎和小白，不会有事的。”说罢，眼角挑向对面树枝上，正在酣睡的白泽与他身旁的小翎。这两头神兽打完一架后，彼此之间的磁场明显发生了变化，和谐了不少。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顾潇然道：“顾少，你可听说过一名叫‘子漠’的女子？”

　　顾潇然蹙了蹙眉，半晌才答道：“你说的‘子漠’应是被称为魔姬的那名女子吧！”

　　“顾少你晓得她？”龙珺遥立刻来了兴致。

　　“我所知尔尔，比你多不了多少。”

　　“夜色尚早，顾少你且说来。”她调侃道，衣袖轻拂，眼前便出现了一座石桌，两把石凳，外加一壶清茶，俨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顾潇然笑着坐到她对面，习惯性的为两人各斟了盏茶，才缓缓道来：“自洪荒乱世后，她的名字便被魔族严禁。除了幻海域，魔罗谷与从渊剎都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载。”

　　“就从未有人问起过吗？”龙珺遥疑惑道。

　　顾潇然摇头：“这在那时很是正常。子漠并非我魔族之人，也从未加入过魔族，据说她是同幻海域的魔君路涯达成了一项协议，才暂时留在魔族。后来因着她的功绩，幻海域的众人都尊称她为魔姬。不过洪荒乱世后，她便踪迹全无，生死未卜。”

　　“那幻海域未曾派人找过她吗？”

　　“应该是找过吧！具体细节便不得而知了。”

　　龙珺遥感叹道：“可惜了一名奇女子。我听说她异常骁勇善战，很多仙魔界的战将都不是她的对手。”

　　顾潇然点头：“确实如此。这事我也曾听幻海域的一位上将谈起过，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尊敬。听他的意思，魔君路涯似乎对她情根深种，至今难忘。”

　　“啧啧，这难道就是人间常说的红颜薄命？可惜我那时还未出生，无缘亲眼得见此般风姿卓越的女子。”

　　看着龙珺遥一脸遗憾的样子，顾潇然轻笑了两声：“你若真想多了解些她的事迹，不妨问问莫轩上神或碧落血海域的域主，他们应当多少知道些。”

　　龙珺遥摩挲着手里的茶盏，抬眸一笑：“那顾少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呢？”

　　顾潇然浅意盈盈：“家师曾和子漠交过一两次手，对她也有些了解。具体的事件，因为下了禁令，师父他也未多提及。”

　　“原来如此。”这本是她的玩笑话，没想到顾潇然竟回答的如此痛快。她对子漠是愈来愈好奇了。

　　“啊！师兄，你看那里！”龙珺遥与顾潇然的对话被夙珩激动的叫声打断，他二人也不约而同的向着夙珩所指的方向望去。

　　对面高空垂挂的瀑布四周渐渐泛起幽蓝色光环，慢慢地从底部一圈一圈围着瀑布向上移去。同一时刻，九天璀璨的星辰仿佛在缓缓下降，一颗一颗的向着瀑布飞落。天与地相连，那如匹似练的瀑布此时当真仿若通向九天的天梯，星罗棋布，烟波浩渺。远处看去，它又宛如飞升的神龙，云遮雾障承星辰。

　　龙珺遥蹙眉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颇为疑惑。且不说这景象让她有些似曾相识，这等奇观一看便知是术法所为。据她所知，能幻化出此等景观的术法，大多是些远古术法，想必制造此处幻境的人定非比寻常。她不由的看向顾潇然，既是他领众人到这山巅观景，想来他对此事也应有一番了解。

　　感受到她的目光，顾潇然扭过头，似是早已知道她要问什么，轻轻一笑，道：“我小的时候曾和师父来过一次天音谷，当时恰巧遇到天地异变，无意中看到此地的幻境。这次灭境重现于天音谷，也算得上是天地异变，所以我猜没准儿这幻境也会跟着重现。不过，”他顿了顿，“我对施术者没有丝毫头绪，当年师父也曾被这幻境所震惊，可惜也未能探究出一二。”

　　龙珺遥沉吟道：“此乃远古术法，施术者能把这幻境保留至今，他的法力想必同我师父不相上下。”忽而又露出了她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此等难得的异象美景，自然是要配上与之相称的乐曲，才不枉此行。”说罢，起身飞向那株最高的娑罗树。

　　龙珺遥侧身坐在树枝上，拿出随身的竖箜篌，徐徐弹奏起来。众人此时全然沉浸在眼前的异景之中，就在心旷神怡之际，悠悠扬扬的缕缕琴声随着微风荡漾而来。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倚坐树端的红衣女子。漂浮的水雾为她照了一层烟纱，映着星辰的幽光，让她看起来同那幻境一般，飘渺的好不真实。这等冰肌玉骨的女子就连她周身的气息也都寒似玄冰，让人望而却步。可她奏出的曲子却如那蜿蜒潺潺的溪流，缠绵悱恻，犹如一把小刀子在撩拨着你的心魄，随之一起起伏。与此同时，那幻境中似乎传来一道低低吟唱的男声。声音低沉磁厚，咏唱着不知名的词句，听着不像是六界的语言。因这声音较低，在场的众人也只有少数注意到，不过在此情此景下，无人会去纠缠声音的来源与异常。

　　龙珺遥虽然有时任意妄为，但她绝非高调张扬之人。之所以弹奏此曲也是兴致所至，可没想到一曲下来，她却成了众人的焦点。这实非她所愿，所是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曲终收拨当心画，佳人芳踪再难寻，徒留众人自叹息。

　　龙珺遥现下是有些懊恼，并非其它，只因她无意选的曲子，竟是碧落血海域的破阵之曲，也就是她从小便弹奏的无名之曲。而她懊恼的初衷，则是脑中那挥之不去的银发身影。

　　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她心中有些忐忑，不晓得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却也隐隐约约的明白，那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让她对帝释夜的感觉已经超出了好奇的范围，反而像是有什么奇妙的吸引力牵着她，让她不自觉的想要靠近那个银发男人，想要更多的了解他。就是这奇妙又矛盾的感情，让她从未把他当作师叔来对待，也让她在面对他时，总会不知所措。

　　他于她来说是特殊的存在，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法在家人与朋友中所归类的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情绪波动，她试着将其压制，可那如同柳絮般的思绪，总在她不经意间，纷繁飘至于脑海中，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那道身影，让她对曾经无视的种种细节变得开始斤斤计较起来。比方说，她始终纠结于上次帝释夜的莫名失踪。内心深处，她有些惧怕自己对他的感觉，本能的想要去回避。这种感觉起初并不强烈，可它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酝酿发酵。龙珺遥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到达极点，她也许真该理一理头绪，不能这样任其发展下去。

　　这边厢，众人还陶醉于眼前的美景同方才的仙乐中久久不能自拔。

　　“好美啊！”夙珩满脸沉醉的感叹道。

　　“嗯，是很美。”凤煜望着龙珺遥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那斜卧箜篌的女子，想是今生今世都会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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