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很熟悉的声音，叶荭荭回头，这个人她果然认识，是关淼儿。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纯素颜的关淼儿，没有粉底的修饰，她的皮肤已经显露出老态，眼角的鱼尾纹特别明显。这几天她应该是没睡好，眼下乌青一片。
关淼儿自嘲：“果然没化妆，别人都不认识我了。”
她提出想和叶荭荭聊聊，叶荭荭有些犹豫，她怕关淼儿又耍什么诡计。
“这边没有椅子，我腿累得很，就去外面院子里坐坐，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下了楼，住院部外面的环境很好，像是个小型公园，好多病人在外面转悠，腿脚不好的，有家属扶着或推着。
关淼儿的目光一直盯着一个穿蓝白条病服的女孩子，叶荭荭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并不是那天晚上跳楼的女孩儿。
天边的云层粉嘟嘟的，梦幻般的美好，却是太阳离开的前奏。
见关淼儿一直不说话，叶荭荭打破沉默，“你妹、那天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
关淼儿收回目光，“活了，但以后是离不开轮椅了。”抬手指着刚刚一直盯着的女孩子，她又说，“这个女孩子也是从楼上摔下来的，但比我小妹命好，只是腿骨折了。”
“郑奇呢？”叶荭荭曾在网上查过相关的报道，但什么也没查到，她怀疑是郑家操控了媒体，企图用钱消灾，“没事人一样？”
“呵，郑奇这次真是挺让我意外的，他躲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突然来医院，给我还昏迷的妹妹跪下道歉后就去自首了。临走前还给了我一张□□卡，不用我承诺任何事，所有的费用他都担了。郑老爷子给他找的律师，他都不用，铁了心要坐牢。”
近一分钟的沉默后，叶荭荭问：“判了几年？”
“这样也才一年多。”
“净我问你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那个录音是我从王总那儿copy来的，原本他是想要威胁你，但想跟你做交易的人护着你。我气不过，跟了郑奇后，就把你的把柄给了他，想要他要挟你。他那晚回房间后，就把你和王总的电话录音给了他搞媒体的好哥们儿。”
关淼儿的说法和叶荭荭私下里的猜测差不多，那天晚上发生了那件事，他们两个肯定是在那之前下的手。现在音频已经爆出来，再追究也没用。
不过，她倒是很想问问关淼儿那个想和她做交易的人是谁，可她又害怕关淼儿有录音笔或是在偷拍，换句话来说，她说这么多都是在给她下套。
“什么录音？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叶荭荭装糊涂。
“你学精不少啊。”关淼儿笑了，没再提这件事，“有时间吗？去看看我妹妹好吗？”
叶荭荭一愣，她是可怜那个跳楼的女孩子，但她和她连句话都没说过，跟她的姐姐还是头一回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于情，她似乎没有必须看她的理由。
于理，女孩子还那么小，以后就得在轮椅上渡过，刚知道这种命运，她一定承受不住，她这时候去看她，可能会刺激到她。
“这样……不太好吧？”
“她很崇拜你。”
叶荭荭愕然，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令人崇拜的事。
“她醒来后，大哭了一场，问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拒绝郑奇，哭喊着早知道她会残废，她就拽着郑奇一起跳下去。”顿了顿，关淼儿补充，“你那天踢了郑奇，她都看到了。”
叶荭荭当时只顾着关导看没看到，至于其他人，她并没太留意。
“她现在恨死我了，眼泪像流尽了，呆呆的，一句话都不肯说，这样下去，就算身体养好，精神也废了。你去，她或许愿意开口。”
叶荭荭见过的关淼儿是嚣张的，是跋扈的，唯独没见过她低声下气哀求的模样，于情于理，她都无法拒绝。
在病房里，叶荭荭见到关淼儿的父母，穿的衣服挺贵，但一看脸就知道他们是种了大半辈子地的人——太阳暴晒的深肤色。
她记得关淼儿接受采访时曾说家里很穷，这样的话，她应该是家里顶梁柱吧。
病床上的女孩子十分憔悴，叶荭荭进来，她都没有丝毫反应，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腿发呆，大大的眼睛里一点儿神采都没有。
虽然女孩子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但一想到她才十六岁，叶荭荭就心疼地想要掉泪。
坐在病床边，叶荭荭原本想问“还记得我吗”，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那一晚，对女孩子而言是个残酷的梦，不适合现在提起来。
“有喜欢的东西吗？比如看小说、漫画之类的。”叶荭荭轻声问，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帮女孩子找回可以点亮她双眼的东西。或许现在找不到，但一旦有了目标，她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女孩子没吭声，但叶荭荭知道她听到了，因为她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她偏头看着她。
“没有吗”
“跳舞。”女孩子的声音立刻支离破碎，她哭了，泪水比海涛还要汹涌。
叶荭荭忍住落泪的冲动，她拍拍她的手，像一位温柔的大姐姐，“你还有手，还有眼睛，跳舞不行的话，就换一个去喜欢。人生那么长，钻牛角尖是很累的，你要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可以替代跳舞的东西。幸运的话，它可能比跳舞更值得你去喜欢。”
“可万一……找不到呢？”
没等叶荭荭说话，一旁的关淼儿就扑到病床边，她跪在地上拉着女孩子的手，涕泪横流，“小妹，姐姐真知道错了……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带你一样一样去试，不感兴趣，我们就换下一样！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比跳舞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东西，求求你，好好活着吧……”
姐妹俩个抱头痛哭，女孩子也道着歉：“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挣钱的，我以前不该大手大脚花钱。我保证以后不再乱花钱了，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由他们作践……”
“好。姐改行了，以后卖衣服去，你帮我挑货！”
叶荭荭惊讶，关淼儿这意思是不打算在娱乐圈混了，不想打扰她们，她冲抬手抹泪的两位老人点点头就离开了。
走廊很长，人生也很长，道理一摆一大堆，可想到以后别人的人生是走出来的，自己却只能坐着轮椅，能不能想开，还得看她自己。
叶荭荭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的境遇会怎么样，但她真的希望女孩子能挺过来。
平复下情绪后，叶荭荭打算回岱非那儿，刚走近病房，她就听到了关导的声音。她故意放轻脚步，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靠着墙偷听他们说话。
“唉，我也没想到那几个混混下手这么重啊，我们合作这么久了，我可是把你当弟弟看，要不是你那么护着那个叶荭荭，我怎么会找人打我亲弟弟啊！这样吧，我头上也挨了个酒瓶子，现在大包还没消呢，就当扯平了。”
“这能一样吗？！非哥的头都缝针了！”是唐雯气急败坏的声音。
“小丫头，你没听过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要非告我，我也不是吃素的。哼，大不了和郑家撕破脸！”
“你——”
“闭嘴。关导，她一小丫头不懂这些事，只要你同意不再为难叶荭荭，还有把那些资源都还回来，我就当在医院一月游了。”
“当然当然。资源肯定双倍奉还。叶荭荭那事儿，都怪郑奇灌我那么多酒，我老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敢乱搞。”
见关导快要离开，叶荭荭悄悄上了一层楼，亲眼看到他下楼后，她原地等了五分钟后才若无其事地去看岱非。
唐雯气鼓鼓的，岱非倒很平静。
见她进来，唐雯想要跟她说话，但岱非一声咳嗽，她就闭嘴了。
“怎么了？”叶荭荭故意问。
“没什么，我说我要去打水。”
唐雯拎着满满的水壶走了。
叶荭荭只呆了一会儿就要走，她提出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岱非只提醒她坐车注意安全。
往医院外走的时候，几句聊天的话钻入她耳朵里。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gay啊？天啊，为什么感觉我更爱他了？！”
叶荭荭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江旭博，他号称自己有几十G的视频被岱非控制着。
“哈哈，男神与其被女人抢走，还不如被男人抢走。不过真没想到他居然和经纪人搞在一起了。该不会被潜规则了吧？”
江旭博成功摆脱嫌疑，他简直恨死岱非了，不过……叶荭荭突然笑了，相爱相杀，搞不好是爱而不得。
回到家里，叶荭荭异常疲惫，这一整天提心吊胆，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神经一直紧绷，突然放松后反而令她头疼。
这种时候，她很想给律皓川打个电话。
大二时的那份悸动，永远是她最柔软的记忆，正因为这样，面对他时，她可以不用戒备，不自觉就回到那段单纯的时光里。
怕律皓川在忙，叶荭荭先发的微信，见他很快回复，她立刻打了电话，当听到电话占线的提示音时，叶荭荭快速撂了，她没再打，她总感觉那个时候对方也在打给她。
默数到十时，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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