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叛乱
王倩云来到长兴宫的时候，皇后姬氏正准备用膳。姬氏听到宫里的公公传话说太子妃来了的时候，也没有意外，只是叫人多准备了副碗筷。
能随时来面见一国之母而不被指责的，在东宫中也就只有太子和太子妃二人了，也足以见王倩云作为太子嫡妻的地位之尊贵。
王倩云轻车熟路地来到姬氏所在的位置，先是行了个礼，然后便在她旁边坐了下了。
“母后近来可好？云儿有段时间没来陪母后用膳了，心低思念得紧。”
王倩云帮姬氏夹了一筷子的菜，笑着说。若是仔细看便可以看出，她夹的菜正好在姬氏的饭上占据了一块小角落，不会影响到姬氏吃饭，而且菜式荤素搭配有序，大都是姬氏素日爱吃的。
“你有心了。”
姬氏对着王倩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皇上已经许久不曾光顾她的长兴宫了，太子因为政事忙也鲜少有时间来看看她这个母亲，因此王倩云隔三差五的到来反而能让她解解闷，也让这冷清的长兴宫恢复点人气。
“这是云儿应该做的。”
用完午膳之后，王倩云和姬氏坐在金丝楠木雕成的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也无非是后宫中的一些大小事儿。
比如，哪个妃子的宫女因为帮自家主子梳头时，不小心扯痛了主子的头发，而被杖了几棍子；又或者，哪个小皇子小公主又因为调皮被皇上训了话。
“说道瑛荣公主，”姬氏的眼神似有意无意地瞥了王倩云的肚子一眼，顿了顿，雍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忧色。
“云儿，你这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吗？”
王倩云神色一凛，心想，自己今日来这长兴宫说到底也是为了此时事，本想先与皇后聊些别的，自己再慢慢将话题转到孩子身上。
没想到皇后却比自己还急，直接便点出了王倩云心中所想。
“回母后的话，自打云儿进宫三年以来，除了中途有过一次之外，此后这不挣气的肚子便再也没有过好消息了。”
王倩云被姬氏一番话勾起了陈年的伤心事，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恨意。
姬氏知道她是在为当年夏良娣在她的胭脂里下了麝香一事耿耿于怀，不由得回想起了夏良娣被杖毙前一张惊恐不知所措的脸，心情也颇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
“当时是承儿亲自处理的这件事，下令处死夏良娣的也是他。这样也算是对你有一个交代了，你也不必太过于难受。”
王倩云听到了太子的名字，心中稍微安慰。她抬头看着姬氏，拧着眉说:“云儿先前去询过乔太医了，乔太医却说云儿身体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姬氏拍了拍她的手，沉吟了片刻。
“本宫还是那句话，若是实在不行你就从别的妃嫔那儿过继一个罢，从小养到大那感情也不会浅得了。”
王倩云一听她这么说，上唇和下唇抿在了一起，搁在膝上的手蓦然收紧成拳，就连指甲快掐进肉里也不自知。
“云儿知道。。。。”
过了良久，她才闷闷地从鼻子里憋出几个音，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眸子，让人不能从她的眼睛中读出她心中所想。
“你若是真能理解便是再好不过的，但若是你敢打歪心思。。。。”
姬氏看了她一眼，声音冷了几分。同样作为女人，她如何会不知道王倩云心中所想。
对于王倩云这个媳妇，和她所做过的事，姬氏已经算是很宽容了，向来都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凡事都有个忍耐限度，眼看日子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太子若是再无子嗣，只怕这位子都要不稳了啊！
她见王倩云不吭声，心中不禁对她有些不满，曲起食指轻轻叩了叩榻边的扶手，想了想，说:“近日承儿不是去柳良娣和何宝林那儿挺频繁的？你去多注意注意便是了。”
姬氏看似随口一提，但实际上却是想警告王倩云。
这两个人，她已经关注着了，万一这两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与王倩云有关的话，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王倩云咬了咬银牙，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以往来长兴宫的时候，姬氏时不时也会提起这事儿，每次王倩云听了后心里都会十分不舒服，但当着皇后的面却只能先应下来，后面再做打算。
“母后，”王倩云观察姬氏在听到自己的承诺后面色稍缓，试探地唤了声，在见到她脸上上并无不耐之色后胆子便大了起来，开口道，
“其实今日云儿来见母后，也是为了子嗣之事。”
“你说罢。”
“云儿是想请教母后。。。。”
然而王倩云话音还未落，就便被黄公公突然响起的尖细的呼声打断。
黄公公慌慌张张地从宫外跑进来，还差点摔了个跟头。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两人身边才忽然想起来行礼。
“起来罢，何事至于如此？”
姬氏摆了摆手，示意先他起来。
“刚刚前朝传来消息说，说是越成王发动叛乱了！”
“砰！”
宽大的楠木扶手被姬氏拍得发出脆响。
她蹭地整个人站起了身，胸口剧烈起伏，黛眉竖起，眼睛瞪圆，脸上露出了一副又惊又怒的表情。
周围一排的宫女和黄公公一样，被她的这一番动静一惊，全都跪倒在了地上，额头贴着地毯，一声不敢出。
王倩云也没见过皇后如此盛怒的样子，吓得浑身一抖，坐在榻上愣了半晌才站了起来。
“母后息怒啊！不要气坏了身体！”
王倩云连忙伸手扶住了姬氏，即使隔着一层布料，她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姬氏的胳膊在不住地颤抖。
“皇上！”
姬氏突然怪叫了一声，甩开了王倩云的手，急躁地来回走了两步。
“皇上有什么反应！”
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大声问了一句，走到黄公公身前停了下来，两只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他苍白的脸。
黄公公被她盯得后背上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回道:“皇皇，皇上，震，震怒，已，已经派兵。。。。”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但是姬氏的耳朵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派兵二字。
一瞬间，她仿佛被雷劈到了一般，呆呆地定在了原地，两只眼睛也逐渐变得没有焦距。
“派兵。。。。”
她的嘴唇不断蠕动着，身子如柳条般晃了晃像是要站不稳了一般。
王倩云生怕她摔着，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扶她坐下。
“母后。。。”
王倩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兴许父皇不会，诛杀越成王。”
“不！他会！”
“他为了巩固皇位，他做的出！”
姬氏痛苦地将脸埋在两手之间，细弱的声线从指缝间钻出。
“靖儿啊。。。”
“你怎么这么愚蠢啊！”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光景。那时的苏靖还小，成天屁颠屁颠跟在小大人似的苏承身后，流着口水咬着手指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睁得溜圆。
他会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喊自己，母够，母够；他会扯着妹妹的小辫子，嘿嘿笑地看着哇哇大哭的妹妹；他会把头枕在自己的膝上，一脸认真地听自己讲故事。。。。
她曾无数次有意无意地告诉他，哥哥是君，他是臣。
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苏靖却还是一天天地长大，与苏承也越来越疏远。
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苏易。
前些日子与苏靖一起被册封的晋北王。
那个由一名卑贱的宫女所生下的庶长子。苏靖也就是因为跟他越走越近，才会变成这样的！
是他！
姬氏内心的悲伤在这一瞬间被熊熊的怒火所吞噬，她停止了呜咽，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随着年华的老去，和太子逐渐长大成熟，姬氏那份争斗的心思也慢慢淡了下去，她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生，膝下子孙满堂。
但是！这个苏易却威胁到她的这个愿想了！
他已经成功地干掉了自己的一个儿子，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另一个！
“云儿，你先回去罢，子嗣的事日后本宫再与你说。若是见到承儿，便多体贴一些，他现在心里估摸着也不好受。”
王倩云能听出姬氏貌似平静的语气下却藏着冲冠的愤怒，虽然心中也奇怪她为什么刚刚还悲伤得几欲晕倒，此时却突然稳当当地站了起来，面上无悲无喜，但王倩云却不敢多嘴，生怕一不小心触了姬氏的霉头。
“那，云儿便先行告退了。”
王倩云低垂着脑袋，行了个礼，待她起身的时候，姬氏已经走进内室，正坐在椅子上让宫女替她整理头发了。经过刚刚一番波折，姬氏的头发的确有些散乱，甚至有几枚簪子都有些歪了。
王倩云走后没有多久，姬氏便收拾好自己了，她对着铜镜照了照，觉得眼眶和鼻子已经恢复了常色。
“玉妍，本宫有事要与皇上说。你叫人去让御膳房的人准备一盅紫参野鸡汤，一会儿一道儿给皇上送去。”
“是，娘娘。”
那叫玉妍的宫女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眼角处也有了细微的皱纹，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宫女了。她从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便开始伺候皇后了，两人之间的感情和熟悉程度自然是不用说的。
她转身去吩咐其他年轻的小宫女去跑腿儿了，还细细地与之交代了汤羹的端拿方式，以免汤水撒出来。
叹了口气，她回到了皇后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苏承与苏靖二人她也是看着长大的，也因此对于皇后心中所想，她不如王倩云那般云里雾里，即使不能全猜中，知道个七八成还是没问题的。
也因此，她才更明白皇后现在内心的痛苦和悔恨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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