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钱樱转入普通病房,身体一天天渐好,这时天上又突然掉下个姓宋的前姐夫,守在钱樱身边二十四小时陪护,热络地忙前忙后,倒显得滕子昂多余。集团积压了一周的事务等着他回去处理,尤其得到了钱樱转危为安的消息之后,这两天电话就像热线跟在他后面催,眼看他再不回去签字,员工这个月的工资都要延期。“你赶紧回去吧,”钱樱已经能吃点东西,只见她咽下一口粥,温吞吞地对滕子昂说:“这里有你姐和姐夫,你就放心忙你的去吧。”滕子昂撇了眼正坐在病床边给钱樱喂粥的“姐夫”,对一脸尴尬的滕子岑说:“照顾好妈,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去吧。”滕子岑跟着出来,送他到电梯口,轻声说:“有于果的消息了吗?”
滕子昂摇头。
“我问了少年宫的老师,也说不知道她去哪了。别太着急,再找找,总会有线索,妈这边我会再劝劝她。老太太心软,耳朵根也软,现在只是一时还不太能接受,过段时间自然会想明白。”
“所以宋珂和你,是要复婚吗?”
“……”
“姐,我和于果,不管妈是同意还是反对,都不会分开,这是我要守住的底线。你和宋珂,妈有意让你们复合,我看宋珂也有那意思,你的底线是什么?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感情这种事,只能顺应自己的真心,不然到头来,苦得还是你自己。”
滕子昂说完,步入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在自己一脸无助的姐姐面前关上,他缓缓阖上疲惫酸涩的眼,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他刚刚说得都是铭心刻骨的教训,因为他一次次的疏忽大意,老天一次次变本加厉地惩罚他让他长记性,他真的怕了,他再不敢了。
回到集团,滕子昂干脆把办公室当家,登时苦了以总裁办秘书华晓容为首的一干人等。重回集团的第一天,面对紧跟其后着急找他签字和汇报工作的众人,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找了张便利贴,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贴在华晓容的办公桌上:“这个电话,不间断重拨,如果接通了,第一时间转我办公室。”
华晓容见他瘦了一圈,更显凌厉的样子,大气不敢出,连连点头。后面的几天,她的全部工作就是打便利贴上永远无人接听的电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昨天下午快下班时,几天没出办公室的滕总突然冲出来,在隔壁会客厅见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茶水是她给端进去的,放下茶盏的间隙听见那个女人说:“思前想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于果支教去了,要一年。”
滕子昂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迅速合上会客厅的门出来,关门前,瞄见滕总从未在集团里显露过的揪心自责到无以复加的神情。
那个华晓容眼里十分漂亮的女人,是韩茵梦。
得知于果支教消息后的第三天,韩茵梦给滕子昂打去了电话,“你在哪,能见一面吗?”
滕子昂听说韩茵梦要和他谈于果的事,站起身就要往外冲。
“你别跑了,我找你去吧,地址发给我,我很快就到。”
的确是很快,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前台电话打进来,滕总,有一位叫韩茵梦的女士找,说和您约好的。
华晓容见到的,便是滕子昂挂掉电话后的一幕。
“我大概猜到了,只是没有人来告诉我猜对了。之前她曾经和我念叨过去西部支教的事。你知道她支教的具体地点吗?”滕子昂刚刚一直略前倾的身子向后仰去,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散了架似的。
“说是藏区,具体地点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半个月前我和于果发微信时还问过她,那时还好好的。”
“我爸去世的手术是她爸做的,之前我们都不知道,直到有人举报是医疗事故,请我们一起去接受调查,在医院见到了双方家属。我妈当时一心认定于果她爸做的手术是医疗事故,害死了我爸,受不了打击,直接心脏病突发晕倒了,是她爸给抢救过来的。在我妈抢救期间,调查组给我打来电话,说经过调查,我爸的手术并非医疗事故,和于果她爸无关。”
“……”
滕子昂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韩茵梦听傻了,压根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妈抢救的那几天,我忙得没顾上给她打电话,等我妈过了危险期,再想起来联系她时,她手机一直关机。少年宫、她们家,我都找了,都问了,大概她是横了心躲我,哪里也找不到,没有任何她的消息。”
“也就是说,从出事到现在,你和于果并没有直接联系过?”
“是。”
“可我怎么听她妈说,你们分手了?”
“分手?”滕子昂的绷直了身子,皱起眉头反问韩茵梦:“什么时候的事?”
“你给我打电话那天晚上,她妈说得……”
看来,事态的发展远比滕子昂想象的要严峻得多,他以为排除外力,就他和于果而言可以轻松解开的误会,现在已经被外力胁迫到了分手的地步,于果的支教,宣告的不仅仅是逃避现实,而是分手。
“看起来,你是被分手的?”
看到滕子昂的反应,韩茵梦寻思了这些天,关于于果支教和与滕子昂分手的关系,终于有了答案。她的直觉判断没错,于果和滕子昂分手的确是基于滕子昂的不知情和双方严重的误会,她选择来找滕子昂告诉他于果的下落,算是帮了于果,也救了滕子昂。
“是我咎由自取。”
滕子昂摇了摇头站起身,送客的意思明显:“谢谢你韩茵梦,愿意告诉我这些,后面等着我填得坑,迈得坎实在太多,时间有限,就不和你详聊了,如果你那有于果的消息,麻烦你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还有,还得麻烦你继续帮我问着,于果支教的具体地点。”
韩茵梦也起身,说:“好。怎么,你要去找她?”
滕子昂没吱声。找她是一定的,但前提是找到她后她愿意和他一起回来,而不是直接丢出分手两个字。
韩茵梦看着连日来已经被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滕子昂,劝慰道:“于果支教的地方没有信号,她妈妈也联系不上她,你也别太着急了,说不定哪天就能接通了。我也联系着,有消息告诉你。”
“好,真的太感谢你了!”
“客气什么,我走了。”
当晚,被分手的滕子昂横下一条心,敲响了于果的家门。第二天,华晓容上班后,继续拨着那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终于在下午两点,电话里的应答从几天来的关机变为了正在通话中。
“滕……滕总……”
华晓容激动地连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滕子昂的办公室:“电话,电话开机了!”
“怎么没转进来?”
滕子昂“噌”得站起身。
“在……在通话中……”
滕子昂大步流星,跨出办公室的大门,直接坐在了华晓容的工位上,拿着听筒,不断反复着电话上的重播键。
很快。
“喂……”
漫长的十天后,滕子昂终于听见了于果的声音,在电话里。
“是我。”
很可惜,于果只给了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机会,之后,电话重又陷入了长时间的关机状态,整整一个月。
追在于果身后叫她“白老师”的孩子们,大多有着不为人知的艰辛身世。他们普遍缺少父母的关爱,有的甚至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在他们眼里,龚成章和格桑拉姆就和自己的父母一样,管他们吃住,教他们识字,容忍着他们的淘气和偶尔的坏脾气,填补了他们心中渴望被爱的空白。
“这样艰苦的环境,你们当初是怎么下定决心留下来,埋头一扎就是二十几年?”
漫长的冬夜,于果有时会和龚成章、格桑拉姆凑到一处,围着炭火取暖,聊聊自己的故事。
“那时候仗着自己年轻,觉得没有吃不了的苦。来这以后,正赶上原来的老校长退休,这些孩子们每天都眨着求知的眼睛跟着我,我走到哪,他们跟到哪,让我哪里都去不成,只能留下来。”
龚成章是西北人,说起话来带着点家乡的口音,浓重的后鼻音,是豪爽硬横的味道。
“只是苦了她,”龚成章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格桑拉姆:“有一天放羊路过我们学校,听了节课就怎么都撵不走了,到后来羊也不要了,家也不要了,跟着我在这受苦,无怨无悔这么多年……”
格桑拉姆不善谈吐,听龚成章这么说她,原本已经灼成高原红的脸蛋似乎更红了些,嘴角是一丝幸福的笑。
“大爱无疆,以前总是在新闻报道里看到这些故事,见到你们,这种直观的震撼要强烈得多。”
于果伸手在噼啪作响的火焰边烘了烘,身上顿时多了些暖意。抬头,是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星空,比她在莫干山见到的更密,更亮。银河聚成一道白链,横跨过整个夜空。她想,如果这些忽闪着的星子对应着地球上每一个角落里的人们,密密匝匝地你挨着我,我挤着你,那此时的她和滕子昂,大概已经分隔迢迢银河两端,连遥望都不可能的距离,那样此生无望的远了吧。
“于老师,你呢,怎么会愿意来这里支教?在你之前,我们已经被忽悠过三次啦,每次都说很快会有支教的老师来,每次到最后又都没来。这里条件太苦,不愿意来很正常。我们都习惯啦。”
“我?”于果收回远眺星空的视线,对向面前的火把,淡淡道:“一条路走得久了,就总想换条不一样的路走走,换些不一样的沿途风景看看,我不过换了条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
“还换了个发型!”格桑拉姆补充道:“那天在镇卫生院我都没敢认你!”
“那是因为这里缺水,洗头不方便!”
于果笑。
“怎么会!去河里凿冰取水,就数你最勤,打从你来了之后,那几个大水桶就没空过!”
“哈哈,我那是带着孩子们玩冰呢!”
龚成章看着于果脸上难得的笑容,隐约透露着一个漫长而忧伤的故事,她的笑和那短得离谱的头发,是这故事零星的注解。他远离城市太久,这些发生在城市里的故事,他已经真心看不懂了。
(https://www.tyvxw.cc/ty15906/1291861.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