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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樱今天特意穿了件带点颜色的衣裳，滕子岑一年前给她买的，藕荷色的羊绒衫，上好的意大利进口山羊绒，款式和颜色都合她意，却没什么机会穿，一直在衣橱里挂着。当时买来正合身，一年后再穿上，大了一圈，罩在身上有些松垮，显得整个人有点遗世独立的气质。
滕子岑接莹莹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看见钱樱难得在厨房里忙进忙出，还穿上了她买的新衣服，不解地问：“妈？您今天这是怎么了？家里要来什么客人吗？”
“子昂下午来电话，说晚上要带女朋友回来吃饭。这个混小子，也不会早点说，弄得我措手不及！”
话是抱怨的话，说出来的语气却带着欣喜。滕子岑还没来得及接，莹莹先蹦了起来：“舅妈要来家里吃晚饭吗？!太好啦太好啦！”
“舅妈？”
钱樱放下手里的碗筷，疑惑地看向莹莹。
“于果，噢，子昂的女朋友叫于果，是莹莹少年宫的艺术团团长，莹莹很喜欢她，我让她叫得。”
滕子岑催促莹莹去洗手，自己换了身家居服，挽起袖子跟进厨房帮忙：“还要弄什么？妈您坐那歇着好了，我来！”
“你早就知道了？”
“什么？”
“子昂有女朋友的事。”
“也没早多少，他嘴风可严了，要不是给我撞见，估计也得等到今天。”
滕子岑说着把钱樱扶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自己站在边上说：“既是带回来见您，估计是奔着结婚去的，这小子，也算开窍了。”
“怎么样？你看那姑娘？”
“我看着挺好，子昂眼光不会差，您一会见了就知道了。”
滕子岑说完去厨房端菜，断断续续把和钱樱说的话跟徐阿姨又复述了一遍，让这个看着滕子昂长大的中年妇女也好奇起来，滕大少爷第一次带回家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呢？！
“妈，我们回来了！”
第一次听儿子把“我回来了”说成“我们回来了”，钱樱鼻子一酸，念起她那没福气的老头子，走得那么急，没能和她一起听到儿子的这一句“我们回来了！”。她从沙发中费了点劲起身，想走到玄关处迎迎两个人，被赶过来的滕子岑扶住，立在客厅中央，目不转睛地看滕子昂牵着于果一步步向她走来：“妈，这是我女朋友，于果。”
“阿姨好！”
于果的嘴唇红红肿肿的，像个饱满的小樱桃。说话的声音脆甜，很配她的长相。钱樱眼角一弯，笑容嵌进皱纹里，“你好，你好！快进来坐！”
第一眼，于果便在钱樱脸上找见了滕子昂和滕子岑好相貌的基因，虽然头发花白，皮肤因为岁月的打磨粗糙了，松弛了，但那底子不会变，年轻时妍姿艳质的模样还在。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于果进门前的小紧张一点点渐消弭。
少年宫里女老师多，平日里拉家常，最常念叨的就是婆媳关系难搞，那些说出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常常闹得双方都很不愉快，说到底，还是原先毫无交集的两家人突然走到一起过日子，没能当一家人处，人心隔肚皮，隔得太远了些。于果听她们说得时候就曾想过，若换做自己，坦坦诚诚的，交出颗真心，不去算计那些没用的小心思，把婆媳关系处好了，自己丈夫的日子也会好过。
可她那时候从不敢想，自己的丈夫会是滕子昂。更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被滕子昂这样手牵着手站在他家的客厅里，与未来的婆婆见面。
“舅妈！”
莹莹听见于果的声音，从房间里蹿出来，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孩子的心最纯，谁对她好一分，她便对谁好十分。在少年宫跟着于果混了一段时间，莹莹已然把于果当成了家人，毫无保留地喜欢她。
于果开心地把莹莹抱起，又放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莹莹好！”
“你俩踩着饭点回来的吧！”滕子岑笑：“快，洗手吃饭！”她伸手要扶钱樱上餐桌，被老太太一把推开：“不用扶，我自己能走！”钱樱说着自己走到餐桌边坐下，还不忘回身招呼于果：“来，坐，都坐！”
“哎！”
于果给莹莹牵着先去洗了个手，然后走向客厅餐桌，滕子昂紧跟在后面。长条餐桌，因为莹莹执意要挨着舅妈坐，滕子昂只得和于果面对面坐下，旁边是滕子岑。
直到这会，于果才倒出空来环顾四周，美式乡村的装修风格，厚重结实的几件做旧家具，散在挑高的空旷客厅里，有点慵懒，又显简洁整齐。欧式宫廷吊灯的光并不十分明亮，温暖的色调柔和了餐桌上每个人的脸部线条。
“叫于果是吧，于果，跟阿姨说说，你和我们家子昂，是怎么认识的？”
钱樱和悦地看着她，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面前的菜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我们是高中同学。”
于果答。
“高中就认识了？！”这倒是钱樱没想到的，高中时的滕子昂，她回想了一下，正是淘气顽劣招人厌的时候。
“嗯。”
于果点点头。热菜上齐，钱樱招呼大家动筷子：“来，都吃吧，于果，你多吃点，别客气啊，就当自己家一样！”
“好，谢谢阿姨。”
滕子昂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用碗筷，这是滕启平在世时保留下来的习惯。今天添了于果吃饭，徐阿姨特意加了副公筷，还没开始吃，于果面前的碗很快被公筷夹过来的菜堆得尖尖，让她只顾埋头吃就好，根本无需客气。因为确实也饿了，她吃得很香，让一旁的徐阿姨看了都很高兴。
“那你们，是高中毕业后一直有联系，还是后来又联系上的？”
钱樱其实想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觉得太直接，就换了个婉转点的问法。
于果看了眼对面正埋头啃螃蟹腿的滕子昂，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回道：“我们一直有联系。”
“哦，哦。”钱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吃菜！多吃点！”
一直有联系，那滕子昂之前交得那个女朋友，叫什么张艺涵的，她是不是也知道？钱樱觉得自己儿子谈恋爱把女朋友折腾地要自杀，总是个难掩的污点，于私，她并不希望于果知道这档子事。
“你在哪念的大学？”
“华师大。”
“华师大？”
钱樱一愣，那个张艺涵好像也是华师大的吧,她妈来家里闹得时候说过，后来还是滕启平托了关系，让学校记的处分没有进入她的档案。当然，这些都是子昂出国以后的事了。那这个于果，是不是也认识张艺涵？和子昂一届的，没准还是同学……
哎，看来滕子昂的污点，她肯定是知道的了,能不计前嫌，还愿意和他在一起，钱樱想，这孩子应该很喜欢子昂吧。
其实，她儿子就没有于果不知道的污点。好多污点，还是于果给擦干净的。
“嗯。”
于果点点头。
“你父母都好吧？”
“都挺好的。”
“他们做什么工作的？”
“医生，因为援藏过一段时间，已经都退休了，我爸还在返聘，但基本也不怎么去医院了。”
“哦。”
“家里就你一个孩子？”
“对。”
滕子昂终于啃完螃蟹腿，打断钱樱连珠炮似的盘问：“妈，咱们先吃饭吧，您看您，碗里的饭都没怎么动，光说话了。天冷，菜凉得快，回头吃得该胃疼了。”
“好，好！”
钱樱大概也觉得于果是客，应该让她踏实吃顿饭的，可自己一喜欢，就管不住嘴总想多问几句，这样确实不好。她听儿子的话，不再问东问西，开始吃饭，也更加殷勤地招呼于果吃饭。阳澄湖一早打捞空运来的大闸蟹，于果自小在奶奶的栽培下，是个吃蟹专家，三下两下拆解完一只公蟹，剥出一满壳的肉，蟹壳拼起来还是一只整蟹的模样。她把蟹壳里的膏黄和肉拨给莹莹，滕子昂看了眼馋：“我也要。”
“什么话！”钱樱怼他：“自己不给于果剥也就算了，还好意思让她剥给你吃！”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滕子昂顺手挑了个公蟹的给于果，讨好地说：“这只剥给我吃哈！”
于果接过，对钱樱说：“阿姨，我给您也剥一只吧，别的不敢说，这个我还在行。”
“不用不用，”钱樱摆手：“我吃不了这个，你多吃点，别理子昂，让他自己剥。”
滕子岑撇了眼钱樱，说：“妈，您也是，人家小两口之间你情我愿的事，随他们去呗，等回头结了婚，你还追在后面管么！”
“管？我可管不了咯！我就等着抱孙子咯！”
钱樱说完，自己先笑了，滕子昂志得意满地接过话：“那还不快！只要您点头，我和于果明天就领证，不出一年就给您抱孙子！”
“我点头？你个混小子!那得人家于果点头！”
“来，小于同学，点个头给咱妈看看！”
于果脸一红，脖子僵住没动，莹莹站起来用小手掰着于果的脸，上下晃了晃，那样子把大家都逗乐了。看着许久没有这样笑过的钱樱，滕子昂心里暖暖的，是一种被最爱的人包围的融融暖意。他感激地看着于果，挪不开眼。钱樱隔着子岑，看着自己儿子望向于果的眼神，读出了令她欣慰的责任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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