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早，滕子昂搞了个突袭，守在于果家的单元口。
嗒嗒的脚步声由上而下，滕子昂听出这是于果的动静，心口随着她的一步步靠近雀跃悸动，心跳声如同她的脚步，渐强，渐响。
“你怎么在这？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转过最后一个楼梯转角，于果一眼看见了他，逆光站在门口，剪影高大而帅气。
“想你想得睡不着，索性过来送你上班。”
“真的假的？！”
“显然是真的啊！”
滕子昂说着一把搂过她，先是一个深沉的拥抱，再是一个深沉的吻。
于果虽然心里甜丝丝的，但少年宫本来上班就早，滕子昂从家里开过来又有些距离，应该不到六点就起床了。看着他浅浅的黑眼圈，她有点心疼。
她哪里知道，滕子昂这黑眼圈，是昨晚对着电脑熬夜给她选首饰熬出来的。
没有平日早高峰的拥挤，周日清晨的道路显得空旷而萧寂。一场秋雨过后，树叶的颜色又斑斓丰富了些。滕子昂在等红灯时歪过头，很不情愿地对于果说：“我姐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她今天下午有事，想让你帮忙照看一下莹莹。”
“没问题！”
照看孩子本来就是于果的专长，更何是滕子昂可爱的外甥女，于果没有多想，旋即应下。
滕子昂没想到于果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以为她怎么也会如他昨天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沮丧一阵。
“什么没问题！咱们下午不是约好去看电影的吗！”
“那就带着莹莹一起呗。”
“星战系列不适合她看。”
“那就看适合她看的，我听学员家长说，最近有部动画片很不错，老少咸宜，叫什么……”
“我不看，我就要看星战。还要和你一起看。”
“那莹莹怎么办？”
“……”
“乖，今天咱们先看动画片，星战没那么快下档，我过两天再陪你看星战。”
于果摸了摸滕子昂英气袭人的侧脸，算是安抚。
“……”
“陪自己的外甥女看部电影，你有这么不乐意吗？”
“我不乐意是因为你很乐意……”
“……”
于果撇撇嘴，连自己外甥女的醋都吃，这个滕子昂，吃起醋来也真是没谁了。
莹莹上完合唱课，于果已经在教室门外等了一阵，等待间歇，她时不时地和其他家长一样，把脸贴着教室的玻璃窗，用手做个遮阳帘，看里面正在上课的孩子，一板一眼地随着郑婧的指挥手势摇头晃脑。
莹莹站在第一排，因为个子小，排在最左边倒数第二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郑婧，听得很认真。
于果隔着有点反光的玻璃，远远打量着这个单亲家庭的孩子，看上去有着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静，像个小大人的样子，五官没有滕子岑长得那么秀气，或者说长得并不像滕子岑，只在与同班的小伙伴交流时，露出那一丝腼腆的笑，隐约能看见滕子岑的影子。
这孩子应该长得很像她爸爸吧，于果想，滕子岑每天看着这张长得和前夫一样的小脸蛋，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郑婧结束了上午的课，一推门看见站在门边愣神的于果，诧异道：“你在这站着干嘛？”
教室里的孩子很快如潮水一样涌出来，奔向自己的家长身边，一时间，有让孩子多喝点水的，有说妈妈我要上厕所的，有帮孩子穿外套的，有向父母汇报今天班里谁没来的，教室门口叽叽喳喳，热闹地像个集市。
“接孩子啊。”
“接孩子？接谁的孩子？”郑婧看看自己的学生，拿不准于果要接谁。身边陆续被家长接到的孩子临走前争先恐后地对她说：“郑老师再见！”
“嗯，嗯，再见！再见！”
郑婧和孩子们挥手告别时，仍不忘好奇地乜斜两眼于果。
“莹莹！”
于果懒得理她，朝刚从教室里出来的莹莹挥挥手，见到于果，小姑娘紧跑了几步立在她跟前，甜甜地叫了声：“舅妈好！”
舅妈？！
这下别说郑婧，就连于果都是一副血脉不畅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成莹莹的舅妈了？你认识她舅舅吗？”
郑婧一脸疑惑。
“我……”
“舅妈，妈妈说我今天下午可以和你一起玩。”
“好……”
“舅妈，那我们可以先吃饭吗？我有点饿了。”
“好……”
莹莹看于果的眼神灼灼放光，清脆的童声叫得她不忍回绝，舅妈——于果扶额，这到底是谁教的……
三个小时前，在来少年宫的路上，莹莹和滕子岑的对话是这样的：
“莹莹，你喜欢于果老师吗？”
“喜欢。”
车里放着小猪佩奇的英文版动画片，莹莹的眼睛看着猪爸爸，很认真地点点头。
“你想和她一起玩吗？”
“想。”
动画片里，猪爸爸要上班去了，猪弟弟和猪小妹站在门口送爸爸。
“那好，正好妈妈今天下午有点事，你和于老师一起玩好不好？”
“好！”
莹莹的目光从动画片里转到滕子岑脸上，回答得利落而干脆，满心欢喜。
“不过，你以后可以不用再叫她于老师了。”
“为什么？”
“因为她会和你舅舅结婚，以后就是你的舅妈，你可以管她叫舅妈。”
“舅妈？”
“对！你管于老师叫舅妈，舅舅和于老师都会很开心哒！”
“好，那我就叫她舅妈！”
屏幕上，淘气的猪弟弟踩进一个大水坑，溅了姐姐一身泥，姐姐看了看自己被弟弟弄脏的裙子，也跳进水坑里，和弟弟一起开心地玩起来。莹莹羡慕地想，如果舅舅和舅妈结婚，是不是也会给她添个小弟弟陪她玩呢？
中午十一点半，结束了一上午的兴趣课，正是少年宫最热闹的时候。学美术的孩子背着画夹，手里是刚洗完的水粉笔和颜料盘，学管乐的孩子扛着硕大的黑箱子，家长要帮忙偏不让，觉得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身份，学舞蹈的基本都是女孩子，清一色梳着光溜溜的发髻，身条顺溜，腰背挺得笔直，学科技制作的孩子，个个像小科学家的派头，拎着统一制式的塑料箱，里面是各种组装模型的零件……少年宫门口的小卖部里，不管学什么兴趣班的孩子都一下子聚到这里，买冰棍，买面包，买饮料，买小玩具，家长嫌里面太挤，都等在外面，不一会，自己的孩子举着心仪的战利品从小卖部蹦跳出来，被家长领着，走远了。
“你想去小卖部看看吗？看有没有你想吃的或者想玩的？阿姨给你买。”于果站在小卖部门前，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大孩子们，问宋婉莹。
“没有。”莹莹摇头。
“没关系，不用跟阿姨客气。”
看着莹莹有点犹豫，于果牵着她的小手把她拉进小卖部，刚刚出去一大拨孩子，不大点的门脸终于有了可以转身的地方，于果的目光随着莹莹在小卖部的墙上、货架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定在了一个卡通印章上。
“喜欢这个？”
“嗯。”
印章刻着佩奇小猪的模样，盖出来是红色的，用手遮住光线，图案就变成了荧光黄。于果拿着印章问小卖部的女老板：“张阿姨，这个多少钱？”
“于老师？您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女老板正在麻利地收款，一抬眼看见了于果。
“带朋友家的孩子过来看看。”
“哦，这个？没多少钱，送给这个小姑娘啦！”
“那多不合适！”于果说着从包里掏出了十块钱放在柜台上，见老板正忙着要给一个孩子拿冷饮，牵着莹莹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了女老板的大嗓门：“哎，于老师，找您钱！”
“不用啦，下次再说！”
牵着莹莹走出少年宫，于果远远看见了鹤立鸡群的滕子昂。马路上，车来车往，他穿着件墨绿色机车夹克，牛仔裤，正闲适地倚在车门边，整个人随着时间的发酵蒸馏，多了些沉稳和淡然，越发有了味道，那是只有于果了解的滕子昂，从男孩蜕变成男人的味道。
“滕子昂！”她叫他，用他最喜欢的开心口吻。
滕子昂寻声朝他们走来，顺手接过于果抱着的合唱谱，领着她们往车边走，莹莹跟着他俩，先悄悄地在自己手背上盖了个小猪印章，然后趁于果和滕子昂不注意，在他们手背上一边盖了一个，“这什么？”滕子昂皱眉看着自己手背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只红色小猪，问莹莹。
“哈哈哈……”莹莹和于果顿时笑作一团，两人把自己手上的小猪举到滕子昂面前一阵比划，最后，竟是把滕子昂也逗笑了。或许，这一家三口的画风过于显眼而招摇了，擦肩而过的人们无不侧目，出于对美好画面的欣赏，偷偷多看上几眼。
“上车吧！”
滕子昂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原以为于果会坐副驾驶挨着他，让莹莹自己坐后排，谁知于果抱着莹莹直接在后排坐下了，看都没看他一眼，滕子昂撇撇嘴，从后视镜看去，那二人还沉浸在玩小猪的游戏里乐此不疲。
“去哪？”他问。
“先吃饭吧”，于果抬头对上后视镜里滕子昂的目光，说：“莹莹饿了。”
不等滕子昂点头，于果摸摸莹莹童花头：“想吃什么呀莹莹？阿姨请客！”
“我想吃川菜。最近没什么胃口想吃点辣的下饭。”
前排的请求幽幽传来。
“没问你！”于果把滕子昂的不合理提议驳回去，重又恢复一张笑脸问：“莹莹说，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披萨。”
“好！咱们就去吃披萨！”
对于这个提议，前排的司机师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于果伸过手拍拍他的肩：“去必胜客吧，前面第二个红绿灯路口，右拐就到！”
司机师傅大概耳朵不太好使，没吱声。
“听见没有？”
于果加重了点力气拍他。
“哦……”
周末的披萨店异常火爆，放眼望去，基本都是大人带着孩子来的，服务员端着一盘盘现烤出炉的披萨穿梭在孩子们的欢笑声里，香气一路蔓延，挑动着小朋友们悸动不已的味蕾。
这味道对滕子昂来说，却是煎熬。
当于果和莹莹愉快地做出吃披萨的决定时，并不知道滕子昂敬谢不敏的食物里，披萨排第一。
什么食物，不管多好吃，如果连续不断地吃，只吃这一样，都会再提不起食欲。
滕子昂不吃披萨，并不是他天生不爱吃，而是他当年因为出国误机，被滕启平罚得断了一切经济来源，不得不在墨村的一家披萨店打工，为了省钱，每天的食物只有店里的免费披萨，日复一日吃了一整年。此后，每当闻到那浓郁的芝士和烤肉的香味，都会反胃。
“你不吃吗？”
于果给莹莹挑了块料最足的，盛到她盘子里帮她切分好，一抬眼，发现坐在对面的滕子昂全然没有开动的意思。
“我不饿。”
“不饿多少也吃点。”
“我不爱吃披萨。”
于果上大学时曾经和滕子昂、张艺涵一起吃过披萨，记得那时候他吃得挺欢实的，并没有表现出不爱吃得样子。于果拿不准滕子昂这是闹得哪门子小别扭，无奈地轻嘘一声：“莹莹这么小，不能吃辣的，川菜我下次再陪你去吃，你今天中午就先将就吃点，好不好？”
心里想着不好，对上于果恳切的眼，滕子昂还是勉强吃了一块，胃里却像被块重石头压住，噎得难受，只得一个劲地喝水。
“莹莹，我们吃完饭一起去看电影好吗？”
“好。”莹莹爽快地说：“都听舅妈的。”
“舅妈？！”
滕子昂急急咽下一口水，挑眉问：“谁教你的？”
“妈妈”，莹莹说：“她说舅妈是会和舅舅结婚的人。”
“……”
“你妈妈说得没错！”滕子昂直到这会才觉得多个小灯泡也不全是坏处，只见他一扫之前的阴霾，笑容满面地看着莹莹说：“乖，多吃点，吃完舅舅舅妈带你看动画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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