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于果边开车边把事情的前后因果顺了一遍，滕子昂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出现在医院，为什么挂她电话，又对比了一下自己可以形容为胡作非为的所作所为，眼泪开始连珠往下掉。逆来顺受十二年，却在最不该耍小脾气的时候耍，最不该误会他的时候误会他，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抛弃他。一想到滕子昂可能会给她打电话却打不通，她简直要恨透自己了。如今想补救，给滕子昂打电话无人接听，去启航找他前台说滕总没在，去他家里大门紧闭怎么也敲不开，他还能去哪呢？
滕子昂结算完滕启平和钱樱的医疗费，正打算去住院部接钱樱回家，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收费大厅里人流熙攘，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长长的缴费队伍横亘在他们之间，间或穿梭着行色匆匆的病人和护士。
十年未见，谁也没想过再见面会是如此场景境遇。
韩茵梦瘦白如一张纸片，无神的眼凹在眼窝里，直直看着脚步在她面前停下的滕子昂，许久轻喃出一句——好久不见。
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在你一次次经历背叛后教会你何为珍惜。
“你怎么……”
滕子昂突然想起于果和他说过韩茵梦过得并不好，脱口的话不再往下问了。这样看起来，她岂止是过得不好，简直是很糟。
“你回来了？”
韩茵梦苍白的小脸因为刻意压抑的悸动微微泛上些血色，记忆还执迷地停留在于果告诉她滕子昂喜欢她的那时候，恍惚间如同一切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她还有机会重做选择。
“嗯,回来了。”
残忍的是事过境迁，他们在简单客套的招呼打过之后，都想小心翼翼避开对方的不堪回首和不愿回首，最后搜肠刮肚，竟说不出只字片语。
“滕子昂！”
于果极富威力的大喊打破了此时无声的尴尬。她站在住院部的转角，远远看见害她好找的滕子昂，用足了一百米最后冲刺的劲，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向他冲过来，最后竟是一个猛扑，埋头扎进滕子昂怀里。
“对不起滕子昂，对不起对不起……”
于果哭得惨不忍睹，眼泪鼻涕一齐往滕子昂胸前蹭，站在她身后的韩茵梦不经意见看见于果被高跟鞋磨破的脚后跟，朝滕子昂了然地笑笑，轻轻拖着步子向门口走远了。
原来，于果一直喜欢滕子昂，哪怕她给滕子昂介绍女朋友，哪怕她知道滕子昂不喜欢她，她也一直喜欢滕子昂，不动声色地喜欢了这么久，连她韩茵梦都骗过，骗她对她说了那么多本不该说的话。
“走吧。”车里，孟桐趁韩茵梦去洗手间时，把出院的东西归置好，迎着她走过来，小心翼翼将她搀扶上车。
韩茵梦侧过头看着昨晚在她床前服侍了一夜的孟桐，想，大概自己做了个好久好久的梦，如今，她也该醒了。
于果不依不饶的哭是给滕子昂的手机振动打断的。
“你手机。”
她扬起哭成烂果子的脸，指指滕子昂的口袋。
电话里滕子岑问他出院手续办好没有，怎么这半天还不回病房。
“稍等，马上回来。”
滕子昂挂掉电话，终于倒出空来好好看看于果忏悔的脸。
“哭什么？”
他伸手替她擦眼泪，语气温润似水。
这么近的距离，于果盯着瘦了好几圈的滕子昂一眨不眨地看不够，青青的胡渣，淡淡的黑眼圈，满脸的倦容，呈给她的却是一脸关切。
“我听说……听说你爸他……去世了。我都不知道，还和你闹别扭，还把手机号换了，也没告诉你……”
“……”
嗯，这是于果的风格，悟性高，说话向来只说重点，再复杂的事，三两句就能弄明白。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谁叫我这么小肚鸡肠呢……”
嗯，这也是于果的风格，凡事一和滕子昂沾边，愚性也高，分分钟就钻牛角尖。
“果果……”
滕子昂打断她的自责，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把她紧搂入怀：“我好想你。”
“……”
滕子昂的这一剂猛药，让于果羞红了一张脸，词穷了，小心脏咚咚咚擂了一阵鼓，半晌，如蚊子哼哼憋出一句：“我也好想你……”
等来这句回应，滕子昂心满意足地把于果又往怀里紧了紧，以此慰藉连日来的疲乏和困倦，还有，心口那道难以言说的伤痕。
滕子昂的拥抱是于果这个瘾君子的毒，趁自己还清醒前，她轻轻推开他，提醒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快回去吧，你姐还在等你。”
“再抱一会。”
滕子昂不满于果的挣脱，紧箍着不松手。
“乖，等你忙完了给你抱个够。”
“真的？”
“嗯，真的。”
滕子昂不再坚持了，钱樱神经衰弱，需要尽快回家静养。只是分别时，究竟谁先走，两人又来来回回推搡了一阵。最后于果拗不过滕子昂，依依不舍地向医院门口走去。斜阳从医院大厅里巨大的玻璃窗射进来，勾勒出于果隐在蕾丝裙里玲珑小巧的影，高跟鞋拉长了她身体的线条，只是脚后跟那两点鲜红血印看起来甚是刺目。
滕子昂眼角一热，就在于果即将推门而出的瞬间，冲过去一把拉住她深深吻住，那动作太过突然，带的于果转身间，披肩黑发在空中旋出道优雅的弧线，扫过滕子昂的脸，拭去他眼角的泪，留下淡淡的青果香。
老天有眼，滕子昂想，终究，没有把他的挚爱全部夺走，终究，给他这个混蛋留下了他最爱的女人。
春逝夏至，钱樱在一双儿女的悉心照料下，身体逐渐好转。白天，滕子岑会陪她在院子里透透气，晚上，滕子岑赶稿子，滕子昂就陪老太太聊会天，挑些好笑的见闻讲给老太太听，看她乏了，喂她吃了药，送她进卧室，待她睡着后再轻声带门出来。
一般这个时候，于果已经在屋外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每次滕子昂出来的时候都会搂着她问，等了好久了吧。
没有，刚到，呵呵。
于果傻笑一阵，把手环进滕子昂的臂弯间，觉得怎么等，都是值得。
紫藤花架搭在墙沿上，伴着微风送出阵阵馥郁的夏日香气。天空悬着的星子一闪一闪，眨眼看着两个紧挨着的人影。滕子昂不敢走远，每每只是牵着于果的手沿着墙边的小路来回溜达一阵。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都没能好好陪你。”
“没有啊，就这样，我也觉得很好啊。”
能这样和他一直牵手走，于果已然心满意足。
“有什么好，情侣间该做的事，咱俩一件都没做呢！”
滕子昂说话间已经在于果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情侣间应该做什么？”
于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牵手，拥抱，亲吻，他们哪样也没拉下啊。
“一起看电影啊，一起郊游啊……”
“怎么没做？咱俩都做过啊！电影看得泰坦尼克，郊游去的龙涎泉！”
说起这个，于果登时来劲了；“原来咱俩上高中的时候就把情侣间应该做的事都做了啊，哈哈哈……”
她不提还罢，一提起这两件令滕子昂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的眼睛瞪得比于果还大：“你还好意思说！看电影睡着，春游迟到，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泰坦尼克讲得什么！”
“我睡我的觉，又不影响你看电影！”
“怎么不影响，你一直在我旁边打呼噜流口水，演得比电影还好看！”
“所以呢？你就一直在看我？”
“……”
“其实，你那会就喜欢我了吧，是不是？”
“……”
往往这个时候，滕子昂只能把于果吻得七荤八素，以此扳回一点男人的自尊和颜面，“等我一年，”滕子昂说，“等我守完和天堂里那位老爷子的约，就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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