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书屋议政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轻叩木门。
“进来”朱佑樘低声喝道,随着门吱呀一声,喜乐太监乖巧地站在门外,头恭敬地低向地面,丝毫不敢看房内的情况。
“启禀太子,谢大人说他有事求见。”
朱佑樘纠结地皱了皱眉梢,“刚刚本王不是嘱咐过,有人来找就说不见?”
喜乐一双眼急得通红,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急急道:“谢大人说十万火急。”
刚刚他在厅上着实用太子的嘱咐回话,却不想那谢大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怎么也不肯离开,嘴里还只嚷着“喜乐,出了事你能担待不成?”喜乐本是个传报信息的太监,这几年引来送往他多次,却也没见过此人如此焦急的摸样,心中一估量事态紧急,才敢敲门而入。
朱佑樘瞧着喜乐一双通红的眼睛,道了句:“让那他进来吧。”
喜乐明显松了一口气,得令后飞也是的冲向厅内去寻谢迁。
张沐站在旁侧,听说有大人入内,暗想是朝堂之事,就冲朱佑樘福了一福,作势告退。转身还未出门,后面传来阻止的声音。
“沐儿,你留下。”
张沐踌躇了一会儿,站在原地,道:“可是…”
“留下!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朱佑樘索性用太子妃的名头命令起来。张沐默默地转过身,在面前人眼光的逼视下走回原地,一双眼睛怅然地看向木门。
倘若她刚刚快走几步离了这地方多好。走慢了几步,自己如今不得不听一些不能听的东西,想着她过会儿可能听见诸多可怕的“八卦”,张沐内心唏嘘不已。
木门再度推开,只是这次喜乐身旁还有个一人,高高的个头,一身几近无肉,一眼瞧上去宛若家里晒衣服的竹竿。
张沐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在张家河见过两面的谢迁,可当日在河畔遇他时,身上还有几两肉,如今却真真是骨瘦如柴。
竹竿跟在喜乐身后入内,兴许是没猜到屋内有人,乍一看到张沐,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脸上凹陷的竹竿肉愈发深陷,配上那一身厚实的官服,喜感顿生。
“谢迁,你有何事?”
朱佑樘不喜竹竿看自家沐儿的眼色,出言阻止。
竹竿何许聪明的人物,立马颌首,垂目,上前几步冲朱佑樘道:“太子…”
他语焉不详,只冲太子丢了个眼神,眸色瞟向望向旁侧的张沐。
张沐自是看见这诡异的眼神,心里尴尬不已。她早知道书房之内谈论之事定是朝廷大事,她如今站在这里算什么?心里一恼,气鼓鼓地瞪向朱佑樘。
这一眼望去,那人却冲她安抚一笑,道:
“谢迁,都是自己人,但讲无妨。”
太子都将话讲到这番份上,谢迁自是不敢多说,回首确定木门敞开后,咳了咳嗓子,一副要大摆龙门阵的模样。
“太子,刚刚微臣接到云南传来的消息,瑶族叛变。据禀报的人说万贵妃的表娘舅的二侄子在云南做茶事买卖,那人借着万贵妃朝中的威严在当地横行霸道,市值三两一斤的茶叶仅以五十文的价格从瑶族百姓手中收购,民怨早已滔滔。七日前,他再度以此茶价购买,茶农不卖,厮打起来,混乱中打死茶农。那茶农正是瑶族首领的亲戚,这一导火索点燃,再加上边疆不安分的人鼓动,好不容易归顺的瑶族再度叛乱。”
竹竿说话太快,张沐思绪有些赶不上,恰又赶上她昨日未睡安稳,长长几句下来倒听出三分困意。
朱佑樘瞟见张沐头一顿一顿,两眼勉强微张,听完谢迁的报告后也不答话,只将问题抛给张沐。
“沐儿,你觉得现在应怎样做。”
张沐正在那儿和周公搏斗,这话激得她一个哆嗦,清醒几分。她闷闷笑道:“佑樘,我实在不懂瑶族叛乱和您有何关系。”
这名称她叫的自然,谢迁却是头次听见,开始揣度张沐此刻的身份。
朱佑樘敲了敲木椅把子,装作漫不经心地答道:“沐儿不知我母妃是瑶族人吗?”顺口又接了句“你这未来太子妃当的可真不称职。”
张沐愣了,嘴唇哆嗦几番,她似乎听孙公公提过当今太子并非十足的汉家血统,只是当时忙着应付公公的刁难问题,倒没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同样哆嗦的还有竹竿,未来太子妃五个字犹如五座泰山,结结实实地压死了最后的一丝希望。廷和与他亲如兄弟,他自是希望兄弟幸福,却不想兄弟看上的人是未来太子妃。心里只得一叹“完了,没戏!”
此刻,朱佑樘又将问题抛给了竹竿。
“谢迁,你如何看呢?”
“启禀太子,微臣觉得太子应先下手为强,联合太后向皇帝施压,在朝堂上造出气势。”
“气势…”
“太子今日在朝堂上皇庄一事,就被完全压住气势。微臣见那些支持太子的老臣连连摇头,倘若太子能借这此的瑶族一事,先下手为强,在朝堂上压住万贵妃一派的气势,老臣也许会愈发支持太子,新的血液也许会流入。”
张沐站在旁侧,因害怕朱佑樘再度发问,耳朵高高竖起,听着面前二人一句接着一句,即便这话听不大懂,但听起来也知事态严重。
蓦地,二人对话突的终止,因朱佑樘倾身倚向张沐的方向,手撑脸,问了句“沐儿,你觉得这么做对吗?”
张沐傻了。
她的预感怎么这么准,猜什么来什么。整理整理思绪,吞吞吐吐地回了句“沐儿觉得不动为好。”您老还是多问问面前的谢迁为好。
朱佑樘却像听上瘾一样,续问“为何?”
为何,她怎知为何?张沐心里暗焦,眼前人却撑着脖子,闲定地望着自己。
娘嗳,她又不知道朝堂上现在什么形式,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太子还有老臣支持。既然有老臣,自是喜欢儒家思想…
人说兔子急了会咬人,人往往在最紧张的时候迸发出无穷的智慧,张沐觉得这句话着实受用,此刻她脑海中蓦地蹦出一个主意。
“太子,沐儿觉得既是老臣定然是中意君君臣臣子子一套的伦理道德,太子在朝堂上气势过强,老臣反而会心有不满,觉得有顶撞君主,父亲的嫌疑。”
张沐一番话已然说尽,却无人接话。
良久,竹竿不由自主地点头道:“这一点,微臣着实没想到,张姑娘真是女中诸葛。”
张沐打了个哆嗦,竹竿赞美的太过露骨,生理反应告诉自己当之有愧。
讪讪道:“哪里,哪里。”
朱佑樘转过头看向张沐,神色复杂,道:“谢迁,本王也是如沐儿所想,不该反扑,相反更要示弱。贵妃之所以对本王心存戒心,皆因为幼时本王拒绝食用她的汤水,她认为本王心存报复之心,故一直以来针对本王。”顿了顿,他继续说“近年来,本王常常在她面前示弱,就连在朝堂上争论也不敢说出真实的观点,为的就是造出自己平庸不堪的表象。如今,又怎能因为这么点事就破了往日的形象?”
竹竿面色忧忧,紧跟了句“可是太子,近来皇上已有罢免的心,若贵妃借着此事动摇你太子之位,岂不危险?”
朱佑樘悠悠一笑,眉色间一片坦荡“谢迁,本王已忍十年,还在乎这一刻吗?父皇有罢免本王之心,可也要得到朝臣的支持,孔孟立长之道摆在那里,本王未曾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过,贵妃空有心吹风也无力动根。”
张沐觉得这二人的谈话越发诡异,从瑶族叛乱说到太子之位上,心知若再待下去她的后果不堪设想。她其实很想听下去,但内心的声音不停地警告她。最终一番挣扎后,欠了欠身,轻抚额头,病弱地冲椅上人说:“佑樘,我有些不适,可否离开?”
椅上的人身影顿了顿。
他好半晌,才说“既然不舒服,你就离开吧。”接着扬声对着门外高喊“喜乐”。
书房门是两门大开,喜乐守在门口,听见这番叫唤忙不迭地跑入书房内。
“你送张沐姑娘回去,记住要送到储秀宫门**给管事姑姑才能离开。”
张沐被这细心的叮嘱唬了一跳,谨慎地向朱佑樘福了一福,道:“佑樘,回见。”
接着又冲竹竿施礼,道:“谢大人,再见。”
而后,就在喜乐的带领下头也不回地离了书房,心里暗道若下次再来这太*,书房还是少进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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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
张沐走后朱佑樘良久未曾说话,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能挣脱,谢迁为了确认瑶族事件处理方式,只得出声干预。
“恩?”
“太子,瑶族咱们就放任不管,若贵妃压人还要做出受害者委曲求全的摸样,是吗?”
朱佑樘点点头,拿起架着的狼毫笔在砚台上一抹,“这可是你最擅长的。”
谢迁讪讪一笑,“太子…”打头叫了一句,心里觉得不当,又缩了回去。
沾着墨的狼毫笔在宣纸上优美的飞旋,后面跟着一个个飞舞的文字,朱佑樘一面写字一面说道:“谢迁,你可不是这样畏畏缩缩的个性,有什么话直问吧。”
他第一次见谢迁,留下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此人特别能侃,一简单的拔萝卜事件他能从鸡鸣时分说到日落西沉,拽着你嘴巴一刻也不能停。如今,居然说话吞吞吐吐,算起来是个稀罕事情。
太子的贬义谢迁是听出来了,脸上一红,道:“太子,您别怪微臣好奇。您刚刚为何让张姑娘听这些事。张姑娘就算是未来太子妃,那也是个女流之辈,牝鸡司晨…”
他一番话尚未说得尽兴,笔吧嗒一声,放下了。
朱佑樘面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宣纸上写着“忍耐”,二字刚刚新鲜出炉,正热腾腾地流着墨汁。
“若她不是太子妃,本王可以将她宛若珍珠般呵护在手,不让她了解世上的任何丑陋,只用一道道保护,守住她的纯真。
可她是太子妃,为了成为日后能与本王并肩的人,所有的一切她都要了解,有的关她要独自去闯,有时纵然心疼…本王也不会帮她。因为日后她要做只飞舞九天的凤凰,而不是借倚枝头的家燕。”
谢迁茫然了一会儿,待领悟过后禁不住睁大眼睛,十分震惊,这这这。
翻遍史书,查阅经卷,皇后自古都是帝王的附庸,偶尔也有彪悍一女撑起一片天地。可太子,日后的帝王以此心培养后妃的,可是铁树开花头一遭。
着实…太…有违帝王无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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