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久不见
九月。
已经渐渐入秋了的京木非但没有凉爽起来,而且依旧还是处在盛夏一般,风轻轻拂过,让人觉得闷热。
天空就像倒过来的海,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摇晃着树叶,阳光透过缝隙,点点光斑落在路边。
容嘉推着单车前行,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开,随后,她转身回望。
十字路口,四周都是川流不息的车辆,附近的广场上大爷们聚在一起下棋喝茶,大妈们一边牵着手边的小孩一边互相讨论着家长里短。
这是一座生活节奏很慢的城市,是她生活了十几年,充满熟悉感的地方。
容嘉继续推车往前走,风吹过刘海,带来些许炎热,她突然心情很好。
她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爸爸帮她在附近的一所高中办好了入学手续,再过一天,她就要重新开始了。
单车推进一条巷子,道路开始颠簸起来,她的家,就在不远处的那栋居民楼里。
这些楼层都是老式建筑了,三四岁的小孩子在成堆玩过家家,饭菜香家家户户都闻得见,楼道有些窄,邻居们的关系都很好,遇见了会冲对方打招呼。
“回来了,让你去给舅舅家送的东西送了没有?”夏宜正好下楼丢垃圾,拉住容嘉问。
“送了的。”容嘉说。
她把单车推进楼梯间停好,上了楼。
老式风扇还在客厅吱呀呀地转,吹不散炎热,容嘉从冰箱里拿出半个冰西瓜,一边勺着吃一边打开手机。
打开微信界面,聂舒桐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还在第一排:快出来!一起去吃麻辣烫啊,街角那家店重新开张了。
容嘉嘴里嚼着西瓜,垂眸,手指飞快地打着字:我不去了,刚从外面回来,累死了,你帮我把我那份也吃掉噢。
聂舒桐是她初三认识的朋友,两个人从同桌的友谊发展到现在,经历了无理取闹,撒娇蛮缠,不停吵架的风风雨雨,现在已经是携手同行的第三年了。
当时中考完的暑假和父母搬家去临城的时候,聂舒桐还急得哭了,跟容嘉大吵了一架,所幸过去了这么久,吵吵闹闹,也还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
前段时间回来,聂舒桐得知她要回京木念高中,激动得不得了,跑到她身边就是一个熊抱,两个人经常约着出去玩。
放下手机,容嘉勺了一勺西瓜送进嘴里,她喜欢先吃瓜心的那块地方,甜意一拥而上,瞬间盈满口腔,水渍裹着舌尖,红红的瓜瓤又脆又甜。
炎热的躁意似乎被西瓜驱散了不少。
容嘉眯着眼,一脸满足。
等吃完西瓜,夏宜也回来了,看到茶几上的西瓜,她皱了皱眉:“明天你就去新学校了,不去收拾收拾东西吗?”
命令式的语气,还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意味。
容嘉垂眸,把西瓜丢进垃圾桶里,转身走回房间:“知道了妈妈,我马上就去收拾。”
“对了,我刚刚在楼下跟你刘阿姨她们聊天,那个刘阿姨的儿子学习特别好,特别是理科,你有什么不懂的去向人家问问,多学习学习。”夏宜又在后面喊了句。
容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关上了房间门。
她“哼唧”一声倒在了床上,掀起被子紧紧盖住自己。
她想学文科,夏宜却让她学理科,这两天因为文理科的事情,母女俩吵过好几次,气氛也是僵硬得很,但夏宜表明了态度,文科学了也没用,必须得学理科。
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命令,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
擅长的领域都在文科,学了理科,一定跟不上的。
好烦啊。
被窝里待久了容易氧气不足,容嘉从被子里钻出来,呼哧呼哧地呼着气。
她走到书桌前,收拾了桌子上的杂物,把上学要用到的东西放进了书包,整理书架的时候,一本小小的笔记本掉落了下来。
风吹动,翻到了其中的一页——
“今天他跟新来的女生聊了好久哦,还对她笑,笑得难看死了!”
容嘉正准备捡起来的动作顿住了。
那是她初三时的小日记本。
日记本里还有些随手画下的涂鸦,每一页都叙写着少女情窦初开时的秘密。
容嘉指尖有些发白,随后,垂眸掩起眼中的情绪,把本子收起,随手夹进了一本书里。
早上六点五十。
容嘉被叫起来,她动作迅速地收拾好自己,在餐桌上拿了个麻球放在嘴里啃。
“嘉嘉,爸爸今天有点事就不送你去了,你自己去学校可以吗?”容津从餐桌上抬起头。
他今年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身材有些发福,但五官端正,笑起来也显得很亲切。
容嘉张了张嘴刚想开口“我……”,便被从厨房走出来的夏宜打断:“都十六岁的人了,自己去个学校能有什么问题?”随后,她看了看容嘉:“这个学校离我们家又不是很远,二十几分钟就到了呀,你自己去吧。”
容嘉把麻球塞进嘴里,点了点头。
容嘉背着书包出门了。
现在正是上班上学的高峰期,马路拥堵,街道人来人往,汽车鸣笛的声音好像给新的一天打上了开始。
家里离学校并不远,二十几分钟左右的路程就能到。
她在路上看到了不少穿着九中校服的学生。
容嘉走到校门口,仰头看到校门上大大的字:京木市第九中学。
九中是本地有名的重点高中,师资力量强大,几乎成绩好的优秀苗子都在里面,容嘉是美术特长生,但文化成绩不太好,容津托了很大关系把她安排进来。
容嘉站在一众校服中,十分显眼,门口的门卫大爷见她没穿校服,皱着眉在她面前停下:“同学,哪个班的?怎么不穿校服?”
容嘉解释自己是新来的转学生,今天是第一天来学校,还没有校服。
门卫看了她好几遍,最后半信半疑地让她进去了。
容嘉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走,躇踌间,有个女老师从里面走来。
女人样貌板正,造型干练,一看就是标准的女强人,仔细打量了下容嘉,随即开口:“你是容嘉是吗?”
容嘉连忙点头:“是的,老师。”
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是你以后的班主任,秦琴。跟我走吧。”
容嘉点点头,跟了上去。
校园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学生,很热闹,突然余光里,好像出现了一抹陌生又熟悉的人影。
她有点怔,随后倏地回过头,想要确认。
目光在人群里寻找,可刚刚的人影就好像是错觉,一闪而过。
秦琴注意到她没跟上来,回头叫了声:“快一点跟上,马上要上课了。”
容嘉被拉回思绪,应了声,连忙跟了脚步。
七点二十五,预备铃响。
容嘉跟在秦琴后面,来到高二理科四班门口。
她有些社恐,想到接下来面对的都是不认识的新同学,手心紧张得不停冒汗,面色有些不自然。
步子都缓慢了许多。
可当走进教室时,她的目光一眼就定在第三组倒数第二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生身上。
看到班主任进来,大家都噤了声,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前桌撞了撞后面的桌子,低声提醒道:“陆止,你特么的快起来,老铁棍来了。”
男生从臂弯里抬起头,满脸都是被吵醒的不耐,目光瞥向讲台,眼神有一瞬间的愣住。
随即,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讲台上的人。
陆止。
在看到少年的脸后,容嘉突然感觉自己全身都有些发僵,指尖掐住掌心的肉,指甲有些泛白。
可对方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眼神如陌生人无二。
男生穿着宽大的校服,不羁地靠着椅子,懒懒地抬着眼皮,手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
相比起之前,他变了很多,但不论过去了多久,容嘉都能立马认出他。
男生的目光,直接又淡漠,晦暗不明,她眼里的涩意一点点加深,有些怔住。
以至于站在旁边的秦琴喊了她好几遍,容嘉才反应过来。
“大,大家好,我是,容嘉。”她生涩地做完了自我介绍,笑了笑。
秦琴皱了皱眉,跟同学们说了以后要好好关照新同学一类的话,然后,目光扫过教室,向某个地方指了指:“容嘉,你坐那个空位就行。”
容嘉顺着方向看过去——
陆止旁边的座位。
讲台离座位并不远,五六步的距离,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走到陆止面前。
左侧的衣角被她抓得有些紧。
男生侧过头,目光笔直地看过来。
他在等她开口。
容嘉避开目光,尽量让自己情绪听起来无波无澜,她面色平静:“同学,麻烦你让让好吗?我要进去了。”
陆止看着她沉默了十几秒,突然笑了声:“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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