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斛珍珠
“皇嫂性格温柔,对我也是一向很好。皇兄年少时,便曾经向皇叔父提亲,说过以后若是娶了皇嫂,定要以白玉为地,金子做墙,珍珠缀顶,让皇嫂住在其中。”
唐菲听到此刻,已是身上机灵灵一凉。
这故事不知为何竟是如此的耳熟,俨然便是一个大云国版的金屋藏娇的故事啊。
只是当初汉武帝迎娶陈阿娇,是为了其母亲馆陶长公主对其皇位的支持。
那么眼下的皇上与先后呢?
他们的结合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先后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些,唐菲已是心中好奇,完全被这段往事所吸引,便又开口问道:“然后呢?皇上娶了你的皇嫂,待她可好?”
月光照在段致远翩然的衣玦上,漾射出一种剔透的光泽。
“皇兄后来便真的娶了皇嫂为妻,虽然没有真的建造一个金子做的屋子给她,却是也对皇嫂极好。皇嫂一向温柔体贴,对我也是很好,母后去世的早,皇嫂便为我做了很多贴身的衣物、袍子、袜子,待我就像母后一般的温柔。”
唐菲不由宛然,古人都说‘长嫂如母’,想来对于当时还年幼的段致远来说,这温柔的皇嫂,真的像是母亲一样了吧。
随着段致远的叙述,唐菲的眼中也浮现出了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形象。
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便如春日时分,江南的水波,慈祥又柔和。
“后来皇兄便登基成了皇上,而我也被封为了瑞王。”
段致远叹了口气:“开始接近我、讨好我的人,也逐渐变多。虽然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可是我却总是能感觉到,他们的心都是黑色的。所以我讨厌他们,也不想接触他们,还不如多多研究一些药草,或者是和雀儿玩耍。”
唐菲一时也有些心疼起眼前的这个少年了。
我们寻常人,与人相交,看的多是表面。
就算她心里恨你恨得要死,只要她不表现出来,你大体也感受不到什么恶意。
而这瑞王,因为过于纯净、通透,反而总是一眼便能看透人的内心。
以往总觉着这样的能力实在是太棒了。
看透人心,便可以掌握人心。
但是真如瑞王这样单纯,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却是只会觉得痛苦万分。
因为他看到的,往往总是人心思中最深层、最黑暗、最邪恶的那部分。
所以,也便格外的孤独。
段致远俊秀的面容上笼起了一层薄薄的哀伤。
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忧郁,像忽然飞起的风,像秋末鸳鸯瓦上一层雪似冷霜。
让唐菲看的分外刺眼,只想伸手去抚平他那微微皱起的眉头。
“开始时,皇兄对皇嫂确实还好,这凤仪宫满园的梅花,便是皇兄为皇嫂特意种下的,因为皇嫂的名字中正是有一个‘梅’字。”
“那时我们经常一起在梅园里作诗、吃点心、欣赏官乐坊的歌舞。皇嫂本就甚有才情,做出的诗句,连我都敬佩不已,皇兄更是亲切的称其为‘梅精’。”
唐菲不由暗叹:“倒是一代佳人,蕙质兰心,温柔娴静,又素有才情,便是心思如此通透的段致远都对其称赞不已,想来其必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心思善良,优雅出尘。”
只是这样的一代佳人却也是香消玉殒,只留下这满园的梅花,争相绽放,倒是让唐菲不由感慨‘人面不知何处去,,梅花依旧笑冬风。’
“那先皇后故去,皇上一定很伤心吧。”
唐菲此时虽然已经是皇上的妃嫔,可是说起这话的时候,却是没有一点伤心落寞之意。
想来这便是所谓的,无情便无伤吧。
“起初我也觉得皇兄是伤心的。但是后来我发现,皇兄可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伤心。”
段致远闷声道。
“那时因为皇嫂的父亲隆庆王摄政谋反,皇兄无奈便只能杀了他。皇嫂终日闷闷不乐,想向皇兄求情,可是皇兄因为对皇嫂亏欠,也是终日不去见皇嫂。”
“皇嫂每日垂泪,便写下了一篇赋词,名为《楼东赋》,让我送给皇兄。”
“玉鉴尘生,凤奁杳殄。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乎兰殿。信标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长门深闭,嗟青鸾之信修.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宴,陪从宸旒。奏舞鸾之妙曲,乘画之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亡休。
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
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可是皇兄当时为政事所迫,没有办法,只能忍痛杀掉了当时皇嫂的父亲摄政王,为了表示歉意,便赐给了皇嫂一斛珍珠。”
“可是皇嫂始终难以释怀,又写下了一首诗《谢赐珍珠》,让我送给皇兄,不久便郁郁而终了。”
段致远性格天真,在他的眼中,皇上的所为所为都是被逼无奈,都是形势所迫。
但是唐菲却是直觉遍体生寒。
原来这先皇后段梅君便是这摄政王的女儿!
自从穿越到这大云国,到处人们都在颂扬皇上的各种丰功伟绩,而这其中一条,便是除去了残暴把持朝政的摄政王!
而唐菲万万没有想到,这曾经住在凤仪宫,昭阳殿的先后,便是这摄政王的女儿!
段致远心思单纯,但是唐菲却是他短短的叙述中便已经看到了一个温婉女子可悲的一生。
以及一个无比凉薄的帝王之心。
唐菲不由感叹,这便是皇上吗?
这才是真正的皇上吗?
正是“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玉阶生寒,珠泪盈眶。我念我皇,今夜,欢歌燕舞,可千万千万,别梦寒。”
心中万念俱杂,唐菲第一次深深的感觉到了无比的后悔和后怕。
这样一个凉薄的皇上,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皇上,真的是自己可以掌控的吗?
自己的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小心机、小伎俩,皇上真的一无所知吗?
自己真的可以依靠这样一个皇上来获得权力,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想要的一切吗?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对皇上产生了威胁,皇上是不是也会如同对待先后那样的对待自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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