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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过了城禁,到了皇家别庄,赵煦亮明身份也就方便了。出来相迎的李将军跪拜于地,叫赵煦扶起,只言在外无需多礼。

  身为习武之人,李将军一下便发现官家行动的不便之处,立即请罪:“臣不知官家在洛阳城内遇袭,未能及时救驾,官家赎罪,臣这就命军医来为官家查看。”

  “不关你事。”赵煦由赵吉祥扶着,跟着前方引路的李将军缓慢移动,时不时还要分出点精力,看着由沛香等照顾着的攸宁。

  “先将夫人带去厢房休息。”攸宁的脸色惨白的有点可怕,额间间或还有冷汗冒出,赵煦实在是担心,先行吩咐。

  李将军自是不敢怠慢,忙先带着去了空着的厢房。皇家别庄说是别庄,其实都是有士兵居住,所有的房间都是朴素的紧,前头的“皇家”二字完全是没有体现出来的。

  条件也不能允许他们要求太多,见攸宁被安安然然的安置到榻上,赵煦才松下一口气,吩咐沛香碧柔谷雨好生照顾着。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又携着宋景辰李将军到书房商议洛阳郡之事如何处理。

  牵一发而动全身,拔了郡守一人,势必要拔干净整个洛阳郡所有的牵涉官员,不以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实话而言,独政在城外的李将军对洛阳内的情况不甚了解,但还是依稀听过一些传言的,此时据实而言道:“臣在此驻守多年,也曾听过一些流言,洛阳郡表面所看平静且繁盛,但洛阳郡守乔邡大肆推广商业发展,洛阳集市日夜不歇,贸易活动如流水不止。臣看着此富于民还以为是上京之命,未当重要之事禀报于上,臣知罪。”

  “乔邡以权私推商业发展,敛富于己,谋害社会地位低下的商人。买通洛阳官员,铲除异己等等罪行一一可例举不尽。”还是青衣青布的穿着打扮,突然插嘴进来的声音赫然是该在大理寺的青宴。

  青宴倒是对出现在洛阳的赵煦没有惊讶,将手中折扇一合作揖:“臣辰时方至,官家到也在,洛阳问题刻不容缓,必须处理了。”

  自己不过是尚在怀疑阶段,不曾想青宴已经调查的如斯透彻。此番情况赵煦也不追究太多,只点头表示要青宴将所知的全部情况一一上报。

  “啪——”赵煦拍案,不得不说乔邡此人头脑的确是聪慧的紧,知道不能动洛阳的民众,其个人作坊里的贱民俱是从洛阳周围小村掳掠,洛阳商人每月都必须给郡守府上交巨额税款。

  冒死请柬官家送上万民书的那位小子,便是拒绝上交巨额的税款招致祸患中的一人啊,不知整个洛阳以及洛阳以外的商人有多少招致这样的祸患。

  纵然可以直接治乔邡之罪了,但官员填补的问题着实是件大事,现在就卸了乔邡等人之职,郡守等位何人为继?

  宋景辰突然想起在崇文馆十多日辩驳提高商人社会地位的学士,想来那人多日固执己见,多是因为感慨于洛阳商人实际上的艰难处境吧。

  “臣觉得关于官员为继的问题,官家完全可以参照察举之法,扶持庶人继任洛阳官位。臣还记得那位于崇文馆诡辩多日的管学士,是一位好人选。”

  谁知赵煦只摆手,拒绝了这个提议,道:“管泰鸿朕留着还有用处,洛阳郡守之位还是得压的住才行。乔邡必须要治,但此时朕之心腹各在其位,交与世家之手,也不过是下一个乔邡。”

  “所谓法不责众,郡守与郡尉两人犯了重法,自当严刑处置。但是其余被收买之人,官家可重拿轻犯,警戒一番,再派一身份贵重之人暂代郡守之位,下面之人自是不敢造次。”青宴开了口,完全得到了赵煦的认可。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响起一阵哭喊,是女子哭咽着被赵吉祥并看门的侍卫拦在外面,隐约听见什么“见红”、“危险”、“落胎”的字眼。

  赵吉祥似乎是在和那女子了解情况,不一会就见书房的门被急急忙忙的推开,赵吉祥手中还端着茶水,直接便跪到地上,打断了议事的主子:“官家,圣人,圣人见红了!”

  “什么?”赵煦腾的一下站起,有些不可置信,刚刚出来的时候,攸宁明明睡的安稳了。

  “官家,娘娘现在神志不清,一直念着您的名字,沛香姐姐说,说......”谷雨话说的有些急,豆大的泪珠一个劲的滚落,“说小皇子危险......”

  听到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赵煦一步就跨出了房门,几乎是小跑的向厢房而去,宋景辰这当哥的亦然,疾步跟在后面。唯青宴表情不变,端起茶水自饮了一口,被让官家动作搞懵了的李将军拉住,问:“那个夫人,可是?”

  拂下拉住自己衣物的手,青宴斜睨一眼李将军:“不该知道的还是少知道。”又对着尚跪着不敢起的赵吉祥道:“还不赶紧陪着官家去,圣人已经出事了,若是官家出事,你就跪一辈子也无用!”

  见赵吉祥爬起来了,青宴摇着扇子也不跟着去厢房,只出了书房向右一拐,也不知是去那儿了。

  天已暗沉,清风微冷,别庄林木稀疏,唯有那将将要搭到夜空星月的大树屹立着,萧萧素素,风吹不动。

  等赵煦赶到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没有声息了,肤上的银针的光泛着冷酷的光,沛香执着攸宁的食指,细长的银针猛的扎入,十指连心的彻骨之疼叫攸宁的意识回了身体,皱了额头,细汗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

  叫跌入谷底的心又重新替了上来。直到赵煦去将攸宁的上身扶起靠在自己腿上,才叫沛香碧柔发现了官家来了。

  攸宁的几处大穴位皆已经施了针,应该是很疼的,眉头皱起后便没有松下。

  “为什么会突然见红?”赵煦问的太平静了,压抑的平静。自他进了厢房,视线就未离开过攸宁的脸,天知道他有多去抚平攸宁眉上的皱痕,可是他怕他一碰,就碎了。

  “奴婢想给娘娘换衣,才发现娘娘下身有红,奴婢疏忽,请官家治罪!”碧柔猛的跪下,她本就是官家派到圣人身边保护圣人安危的,今日疏忽自此,实在难有辩解之言。

  还在施针的沛香倒是只言:“还请官家将娘娘放平!”语气有些疲累,但是是不容反驳的。

  赵煦依言将攸宁放平,动作轻缓,是他将怀中珠宝设计出宫的,却忘了这珍宝最是易碎的时候,后悔吗?应该是的吧。

  此情此景,宋景辰亦是无奈,只能按住赵煦的肩以示鼓励一番,然后一起等着攸宁醒来的那一刻。

  遭此一劫,只怕不管这个孩子留不留得住,都只会是阿宁最后一个孩子了,最主要的还是,阿宁刚刚调养的好的身子只怕也是虚耗严重。

  也许也有好的一处,就是不可一世的帝王,是真的爱上了青梅了。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西园草。

  终于,沛香收了针,攸宁还是沉睡的模样,睡得的沉沉的,眼上睫毛都未曾颤动。

  “此番惊险,奴婢总是保住了娘娘与腹中皇嗣,只是日后娘娘切不可再出任何意外,否则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救娘娘与孩子。”沛香回禀。

  本听到无事了,众人皆松下一口气,又听到说日后很有可能还会有危险,心中的巨石又提了起来。

  许久的沉静之后,赵煦嘶哑着嗓子问:“现在拿掉孩子,可使娘娘安好无忧否?”

  便是宋景辰听此亦是满目的惊讶,劝谏:“官家不可!”却被赵煦的眼神吓住了。

  一个期盼嫡子多年的帝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问出这样的问题的,他人真的体会不到。这一刻,宋景辰不知自己是该为攸宁悲伤还是欣慰。

  一瞬的惊诧过后,沛香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可,母体哺育孩子,娘娘与小皇子已然融为一体,一点差错也无。沛香斗胆,请官家派人南下江南寻奴婢前主子看顾娘娘,娘娘如今的身体,以奴婢之力实在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此次是因着娘娘之前赶路劳累,胎像有些不稳,若不是坠马时官家以己身相互,只怕奴婢就回天乏术了。”

  又是一片的安静,安静的可以听见攸宁单薄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赵煦才抬脚出了厢房门。

  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他,这是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却偏偏又这么牵挂着担心着甘之如饴着。

  信鹰在空中一遍一遍的盘旋叫唤,等赵煦伸出胳膊之后,鹰抓将胳膊抓的牢牢的不肯放,爪子见绑着小竹筒,赵煦取出帛条,放飞了信鹰。

  夜行衣的影卫在信鹰重新飞向天空时便跪地领命了。

  今夜的赵煦显得是这样疲惫,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管理着算计着,偌大的帝国的一切,这是逃不掉的责任与宿命。

  “宸妃所派之人应该已经抓住林青艾了,叫人去将那丫头带到朕面前。承宁私逃出宫,禁足三月,叫宸妃好好选人去教导。”

  那影卫听清每一个字后,便消失无踪了。

  袍角被风刮起,格外刺骨。

  第二日,微服私访的官家亮明身份,亲自带着大理寺寺卿大人列举洛阳郡守与郡尉二人几大罪状,午门即刻问斩。

  李将军带人抄检郡守郡尉府,却只在郡尉府搜出大量金银珠宝田产店铺,郡守府却干净的纤尘不染。

  狡猾如乔邡,那日坠马惊鸿一瞥已然有怀疑赵煦身份,今日赵煦亮明身份,只能庆幸自己从未藏富于家。一个劲大声呼冤,请求圣裁。

  等李将军崛地三尺也未找出钱财之物时,乔邡嘴角微微勾了勾,痛哭流涕的喊冤,一番惺惺作态,令洛阳围观百姓心中兴奋之情陡然减低在最低点。

  不知谁起的头,一声来自心底的“狗官”随着各种想的到的想不到的东西砸向乔邡,也不知是谁先跪下请求官家处死乔邡。

  也不知是那个冲破侍卫的人墙,冲到赵煦脚下,细数自家被乔邡所迫害的桩桩件件,一个接一个,全洛阳百姓皆为苦主。

  “李将军未在臣府邸搜出贪污证据,还请官家还臣清白,官家且看洛阳郡之繁盛,皆乃臣励精图治所获,无功德亦有苦德,这样污蔑于臣,只能说洛阳是商人之郡,商人皆红口白牙诬赖于臣!”乔邡傲首挺胸,完全不将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声视作不见。

  “哦,是吗?”青宴啪的关上了扇子,笑的比女子还要艳上三分,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乔大人的确没有说错,您将洛阳治理的十分之好。”

  “寺卿大人明鉴。”看见掌管刑法之人认同自己的说法,乔邡更确信官家手里并没有他罪名的决定性证据,于是更加得意洋洋。

  “没错。”青宴接着道,甚至在乔邡身边悠闲踱步,“乔大人治理洛阳时完全没有将上京遏制商业发展的旨意实施,无视圣意,官家按律还是为洛阳新挑一个郡守罢!”

  此时,跪着的乔邡不复刚刚的得意,整个身体开始颤抖。青宴的眼神瞬间如鹰隼锐利:“李将军,给本宫抄了乔邡夫人的娘家和他小妾的娘家!所有女眷的娘家都搜的彻彻底底!”

  李将军见赵煦点了头,立刻带人去了,这下乔邡的身体彻底瘫软了,一切都完了,他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想到他将那些东西都分开寄存在妻子小妾儿媳弟妹的娘家之中。

  为了避嫌,从未有过多的接触,谁能知道,居然被一个二十的青年一眼看穿。他混浊的眼向上处的赵煦看去,年轻帝王的事迹他没有少听,还知道揭穿自己的人乃是先皇私子,那位帝王倒是敢用人。

  果不其然,单在乔邡夫人娘家的地下冰窖中,便搜出金银无数,良田的地契有万顷之多,甚至还有冷兵器之类的东西。

  “果然。”青宴用白手帕包住手拿起铁剑,“你果然是封王余孽!”妙真之死,乔邡出力当真不少。此人狡猾之处,令他查了这许久才查到。

  不过,总是,还算查出来了。

  一切已然成了定居,赵煦沉着声音,令人即刻绑了,午门问斩。又命宋景辰暂代洛阳郡守、李将军暂代郡尉一职。其余有牵涉官员皆罚奉三年,自省己过。

  第二日,攸宁醒来时,腹中孩子跳动尚可感受,微弱的搏动带来数不尽的欢喜,没有气力的身子一下也舒爽了许多。

  只是,醒转,不见赵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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