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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王太常讽刺一笑,道:“御史大人方家没有姑娘入宫陪伴君侧,如今当然可以这样说的。如今出事的可是我王家的娘娘,位列四妃之位,难免那些个被宠坏的人起了不正之心,难说!”

  “太常大人这般随意臆测诋毁,朕念你心中有怨气,暂不予追究,但是,圣人可是能够令你们这般猜测的?”赵煦一拍而起,语气隐忍。

  “臣信任官家,才愿意散尽半数家财尽全力辅助官家,求臣之妹能够好好的待在后宫之中,不受人欺凌之苦。可如今......”朱偲品口不忍言,几竟哽咽的样子,“竟,竟还是在宫中不明不白的,且还是怀着八月大的皇嗣死去!若还是这般的下场,朱家愿重入市籍,不再为官。”

  “唉唉唉,朱兄慎言啊!”谢潜忙开口,他这丞相当的没什么实权,只能当个和事佬了。

  “你们朱家的功劳满朝文武都看在眼中,官家亦未曾亏待分毫,你何出此言啊?他日传扬出去,还以为官家亏待有功之臣呢!”

  朱偲品面对谢潜一揖,抱拳道:“非是小人不信任官家,而是小妹之事,实在令我家齿寒。”

  大殿之上如是而言,简直就像再打赵煦和宋衍的脸。

  “老臣可以理解你的痛苦,但是,为何你们都要剑指圣人?圣人虽被我家养的娇,但是,老臣愿以性命担保,圣人绝不是那样的人!”宋衍道。浑身透着一种乏力。

  如何能够不知道,这是王太常特地借用这事来刁难宋家呢?

  朝堂的争斗,又何尝少于后宫了?

  朱偲品还待再言,但被赵煦止住话头,只听坐在上首的官家言道:“关于在太皇太后寿宴之上,圣人不擦,导致见血一事。太皇太后已经重重责罚过圣人了。至于幕后黑手的却不可说是圣人所为。两位爱卿所痛,朕可理解三分。”

  “但是没有任何的证据,就在朝堂上随意抒泄心中悲郁,那朕真的可如方御史所言,治二位的罪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最后查出,不管是何人所为,朕与太皇太后自会给二人一个交代的。”

  “宫中失去两个皇嗣,朕也是悲痛万分,定要慎刑司加快追查出凶手的,王爱卿与朱爱卿尽可放心了,莫在胡言乱语。”

  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王太常道:“后宫的慎刑司到底比不过大理寺有查案的实力,不如令大理寺一道协助慎刑司,追查。”

  整个人跪卧在地,请求。

  “这如何能够,宫中可都是女眷。大理寺的那一套,如何可用在后宫之中!”谢潜忙说道。

  大理寺断案一向以快狠准著称,可谁人不知那都是里面七七四十九大刑法的功劳,便是不想说,一般人活着进去,便侥幸没有死,那也是要脱了一层皮,奄奄一息的被抬出来!

  “如何不可以?宫中丢失两个皇嗣,难道还不足以令大理寺插手吗?就凭慎刑司那点手段,可不要一直让那黑手逍遥法外,过着人上人的生活才好。”王太常不屑哼了声。

  谢潜脸上写满担忧,只说:“大理寺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宫中的贵人娘娘们如何受的的住。”

  他虽只是替官家占着这个丞相的位置,但是又如何看不出来,王太常在故意针对宋家,作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大理寺首先肯定是要抓圣人身边的人去问刑,只要有一个受不住,大帽子就会扣下去了!

  圣人之位势必会空置出来,谁是第一个得利人呢?圣人被查之后,宋家可能没有猫腻吗?纵是有昭阳大长公主在,也难免不了被问责的命运。

  而谢家,明面上已经与宋家困为一体了,那又将如何,几乎可以预见了。

  不管结果如何,成与不成,他王家都会是最大的受益人。

  这点,便是官家看在眼里,他也不能多说什么,世家内的明争暗斗,他只有支持的份。最后到底会不会为了那点青梅竹马的情分,保下圣人,谁又说的清呢?

  以他多年看着赵煦成长,看着他一步一步变的更像一个帝王的经验来说,必要的时候,恐怕不会。

  那么,宋家可曾看出来了,手握着帝国半数的兵权,早就成了官家的心腹之患了。而王家估计正是看出了这点,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在此事上借力发挥。

  也正是如此,赵煦何尝没有存下任由此事自由发展的心思。

  陷入沉思中的谢潜,没有听清王太常回答的那句“大理寺的冯大人,也不是那等没有分寸之人,谢丞相尽可放心便是”;也没有听清官家那句“准许”之语;更没有听到冯大人那句几日内就将查明真相的话语。

  只记得,久久的沉默后。宋衍出列,自请去往北疆,填上那空置许久的守将之位。

  之后便是列定的程序,官家明面上挽留几分后,宋衍一心坚持,并言:“老臣去往北疆之后,太尉所辖下全国半数兵权之符,当交还官家。”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十分普通的玉雕飞鹰,是太尉军权的象征。

  与皇室的虎符相辅,是整个大周帝国军权的象征。

  赵吉祥恭敬的接过,转交于赵煦。

  赵煦接过后,言:“宋爱卿年迈,依旧为大周着想,这份情谊朕当记得,也当予以回报。可是宋卿爵位已是国公之尊,封无可封。不如这样,太尉一职依旧是爱卿的,只是出将在外,不好协理大周兵权。只待爱卿回朝,军权依旧归于太尉之手。”

  “老臣谢官家体恤。”宋衍跪拜而下。

  许是习武的原因,即使已过甲子之年,将至古稀,依旧挺拔如松,赫赫巍巍。

  几乎是同时,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全数传达到了长乐宫。

  近来,太皇太后的身体,似乎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一直都在强撑着。

  对于前朝的事情,心理虽有准备,但是,宋衍卸任的事情,实在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世家之内,利益争斗素来存在,难道现在已经激化上了台面吗?

  可笑,当真可笑至极。

  今日一早,攸宁便被禁足椒房殿,抄写佛经为死去的两个皇嗣祈福。

  虽是禁足,前朝的的事情倒是也瞒不住椒房殿。

  “祖父,是为了我。”

  她放下笔,望着窗外,心中一紧。

  本该早就可以在京中颐养的年纪,家中父亲虽不入仕,但是二叔三叔四叔乃至五叔都是有能力的人,谁不可以去补上那个漏呢?

  不过是有个理由交还兵权,放逐自己,好叫官家最后发落起来,有个念想。

  不叫她,不叫宋家,真的陨落下去。

  北漠苦寒,祖父身上皆是旧日伤痛,如何承受的住!

  到底是谁呢?如此处心积虑,后宫、前朝,一环连住一环环环相扣。

  “国公爷有自己的决断,圣人先不必担心。”韩嬷嬷劝着,“如今首要之事,是大理寺插手,圣人该早做准备。”

  “什么准备?”攸宁茫然,此事虽是她失察,但是,非她所为,难不成还如王太常和朱偲品一般,硬要扣她帽子不成?

  若大理寺只有这点能耐,那么还掌什么天下刑法。

  韩嬷嬷只觉自己都要操心死,小祖宗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看清后宫的人心险恶呢?

  “奴婢知道圣人娘娘行的正坐的端,可是,栽赃的手段,娘娘难道没见过没听过吗?”

  攸宁恍然,失言片刻,道:“嬷嬷去管吧,这些,本宫都不如嬷嬷懂的。”

  晃了晃手腕,她早晨卯时起身,抄写经书直到现在,手腕实在酸的很。

  她想着昨夜的温存,赵煦他,心中应该还是相信她的吧,以赵煦的脾性,怎么会容忍大理寺随意构陷她呢?

  许是昨夜之事,实在太过悲凉,御花园内的花,一夜之间尽数凋零殆尽,一株也未存留。

  整个禁宫,都显出一种衰败的萧条之感来。

  萧清瑜看着满地的萧瑟,心中苦笑,得知大理寺插手之后,便知,此事即使牵扯到宋攸宁也不可能善了了。

  换种说法也许更好,正是牵扯到了圣人,牵扯到宋家,才不可能善了。

  之后,恐怕只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风呼呼吹过,吹来漫天飞扬的大雪花。昨日的绵软初雪过后,带来了如今北方的大雪。

  本该柔软的雪花,在北方,显得刚劲。

  不出一会儿,就在地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

  慢慢的,越积越厚,掩盖住了衰败的黄花。

  遮掩了禁宫一切的肮脏罪恶。

  或许有一处是不一样的。

  夜色浓,挡不住洁白的雪。

  漫天飞舞的雪,好似夜间的萤火虫。随性的飞着,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

  她看着窗外,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女婢声音响起。

  “娘娘,一切都按照娘娘预想的走,没有任何的偏差。大理寺的冯大人那里已经打过招呼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圣人这次,不死也要半条命了。”

  她点头,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说,朱氏死不瞑目的时候,在想着什么呢?你说这大雪,年年都来这禁宫,是不是知道这儿冤死的灵魂最多,这儿的怨气最浓,所以,才年年都来。妄图以自身的洁白,自身的纯洁,净化这儿的污浊呢?”

  “可是,有用吗?”

  嘴角的那抹笑容,骇人的紧。

  婢子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愣愣立在一旁。

  直到那人挥手,才退出去。

  她双臂交差放在窗棂上,下巴枕卧着,聚精会神的看着夜雪。

  想着什么,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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