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第十八章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蓝岚冷冷的看着白泽和它身后的蓝子枫，抿紧了嘴唇，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蓝子枫站在白泽背后，隔着一匹兽，蓝岚的表情遥远了，也仿佛柔和了不少。蓝子枫仿佛感到了一丝安宁，他想，如果是在三年前的话，战斗一定不是这样你死我活的，那时候，蓝灵玉还没有死，母亲还没有疯，兄友弟恭，子孝父慈。
那时候，蓝岚会为了他生病，旷了最凶残的老师的课，去买西市场好吃的蜜桔；那时候，父亲会因为自己不想练功，半夜三更把自己从被窝里捞起来亲自盯着演练召唤术；母亲和妹妹每天拉着自己逛着衣庄、首饰店、脂粉摊子，强迫自己对衣服发表意见，而他一定是叫苦不迭。
那时候，没有针锋相对，没有这样让人在温暖的春日中也觉得心临深渊的冷漠。
然后，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他看向蓝岚，蓝岚又举起了刀，刀锋森然凛凛，刀光冷酷无情。
蓝子枫一下子就清醒了，他也微微一笑，和蓝岚一模一样的冷。
蓝岚长刀在握，用力向着白泽劈去，白泽奔上去，用长角抵住了蓝岚的剑锋，它嘶鸣一声，往边上一踏，错开了刀刃，刀光披在了蓝子枫的旁边的台子上，破开了一道长痕。
蓝子枫接着白泽的势，举着闪电凝成一股罡气，从头顶上钉向蓝岚的头顶，蓝岚突然瞬移到了蓝子枫的身后，一脚踢出，蓝子枫打了个旋，砰的一声撞在了石柱上，意识有点眩晕。
蓝岚闭上眼睛，接一个法阵，他的身形越来越快，逐渐成了几十个，几百个。
几百个蓝岚的影子绕着白泽，时不时劈开一剑，白泽躲闪不及，身上顿时多了几道血痕，它喷着粗气，低低的刨着蹄子，虽然只是个死去的傀儡，但是神兽的尊严不容许它被低贱的人类戏弄。
蓝岚身形渐渐慢了下来，又恢复成了一个。
“吼！”白泽低吼一声，红着眼睛冲向蓝岚。
“白泽完了，蓝岚刚才结了一个阵法，是爆破阵。”展黎对旁边的克劳奇说道。
艾伯特前倾了身子，尤利西斯握紧了椅子把手，蓝子枫手心微微冒汗。
林青禾已经爬到了树上，戴着树叶头环，攀着最大的枝丫，吃着两串刚买的糖葫芦，打了个哈欠。
虽然冥界可疑，战况激烈，朋友危险————但是古训如此，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眯着眼睛，看着蓝岚。
蓝岚诡异的露出一丝微笑，快步后退。
白泽一脚踏入阵眼。
“不！！”蓝子枫绝望的哀鸣。
一阵爆破袭来，白泽迅速被燃成了一团火焰，它挣扎几下，空间再次破开，白泽一脚踏入虚空撕开的浓郁黑色中。
蓝子枫撑着剑站起来，他身上全部都是血，剩余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持他在召唤一次白泽了。
“好吧！”他吐了一口血沫，恶狠狠地看着蓝岚：“这样也好，没有别人，我们两个做个了断吧！”
蓝岚的黑眼睛没有情感的看他，又扯出了蓝子枫熟悉而厌恶的讽刺冷笑。
干·他·妈·的！
蓝子枫瞬间就炸了，他举起了自己的剑，毫无理智的向着蓝岚冲去。蓝岚举起了自己的刀。
刀光近了……
“仆步穿剑！”林青禾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蓝子枫晃着神，几乎没有思考就这么做了。蓝岚的一股罡气在他的头顶上滑过，几根断了的头发飘了下来。
“提膝平刺！”蓝子枫抬起膝盖，几抹刀光从他的裤脚滑过。他想也不想就把剑往边上一刺，砰的一声触到了刚刚瞬移过去的蓝岚的刀面，改变了蓝岚刀锋的走向。
一时刀光剑影纷纷。
蓝岚咬着牙，再次提起刀，凭借自己的速度，绕成了一个百杀阵法，刀光卷成了一股白光向着蓝子枫扫过。
尤利西斯已经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准备一有不对就冲上去保护蓝子枫。
“丁步点剑！行步右穿！”这些都是很简单的剑招，蓝子枫一听就明白了，他听着林青禾的声音照做了，埋身于蓝岚的剑招之中。
尤利西斯已经起身了，“等等！”艾伯特一把拽住了他，“蓝子枫没事。”
尤利西斯疑惑的看过去，只见蓝子枫毫发无损的穿过了剑阵，而蓝岚却空手站在一旁，他的刀已经被挑走了，面色阴沉的看着蓝子枫。
“一剑封喉！”
蓝子枫举起闪电，凝练罡气，一步踏出，剑尖平指。
“见好就收，别过火了。”林青禾传音道。
其实蓝岚有斩云三步的罡气护体，蓝子枫的剑光本是奈何不了他的，奈何闪电是灵器。
蓝子枫深吸一口气，剑尖稳稳的停在距离蓝岚的喉咙一寸的地方。
蓝岚嘴角微抽，全场都安静了。
“……蓝子枫胜！”揉了揉眼睛，测试官有点胆战心惊的说，他不安的看看裁判席位，擦了把冷汗，怎么可能呢？
他垂目不言，看了一眼树上的林青禾，又轻轻瞥了一眼脸色发青的蓝岚，蓝岚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倒也没在说什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蓝子枫拖着一身伤，跌跌撞撞地下了测试台，周围议论纷纷，都是敬畏的眼神。
林青禾赶忙扶着他，蓝子枫拉着他的袖子，想和他说什么：“先疗伤，什么事待会再说。”林青禾低低的嘱咐道。
“没事了，皮外伤加上法力运用过度，我已经施展了治疗术，静养一两天就好了。”治疗师愉快的说，一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蓝子枫：“你可真厉害，跨级打败蓝岚少爷！天呢，你一定是个绝世天才吧！”
“恩……是吧…大概。”蓝子枫咕哝着，他的眼睛却是向着林青禾眨眼。林青禾做了一个高冷骄傲的表情。
终于把治疗师小姐送走了，蓝子枫连忙拉着林青禾坐下：“怎么回事？”他严肃的问。
“我会密音入耳。”林青禾实话实话。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功法。”蓝子枫皱着眉头。
“你没听说的多了。”
蓝子枫不高兴的挑眉看他：“你敢这么说小爷！”
“我可是救了你！”林青禾低声抱怨着，又解释道：“这是我祖上的秘传功法，还是传男不传女的那种。”
“……好吧，”蓝子枫一向知道有一些隐世大族有着自己的特殊功法，一时也相信。
“那你……”蓝子枫犹豫着，说：“那你怎么能看透蓝岚的剑法？”
“我见多识广。”林青禾严肃的打着哈哈。
蓝子枫见他不想说也不再问了，就是觉得林青禾身上的神秘又加了一层，一时也不敢小看他。他突然不确定的问：“你真的是感气？”
“当然！”林青禾肯定的说：“我向来不骗人。”
蓝子枫觉得有点将信将疑。
他顿了一会，侧身躺下。
就在林青禾想要出去的时候。
一声低低的音传过来：
“谢谢你。青禾”
青禾偏过头用余光扫了一眼蓝子枫，蓝子枫背对着他，翻出来的被子上还沾着血迹。
青禾微微一笑，不在意的耸耸肩膀，笑着说：
“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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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但凡通过测试的人住在一个特意准备的酒楼里。
有子梧白城，蓝子枫，林青禾，和一个叫程晓的姑娘，一个叫做卫茂的男人。
林青禾当然闲不下来，晚饭时间他提着一壶杏子酒，一盘炸牛子螺就上了酒楼的屋顶上去了。
坐在瓦片上，他还在感叹着这近十层高的酒楼里，因为长安还有很多不会法力的百姓，所以店家很贴心的安排了一个厚竹筐，底部有聚灵阵，只要坐进去用灵石启动装置就会自动上去。
叫什么，攀云筐。
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好奇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调出来。
现在想想，也不由惊叹一声，真是智慧啊。
酒楼里测试通过的天才们本来应该在顶层吃饭，但是林青禾却换回了一身男装，偷偷溜下去，蹭着一碗白面和人划拳买酒喝。
大汉们红着脸划着拳，少妇姑娘们絮叨这衣服服饰的质量价钱，少年们激动地讨论着今天的测试，老人颠着脚下棋。
这样美好的日子简直就是林青禾梦里的。
有人看着这些嬉笑怒骂，冷眼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我只觉得吵闹。
可是林青禾却觉得温暖和幸福，就是这些繁复冗杂的小事，这些莫名其妙的欢笑，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唯有经历过血腥和硝烟，才明白平凡生活的伟大。
他踮起脚，俯视着长安的大街小巷，柳暗花明，一盏一盏的阵法灯亮起，这种神奇的物件，像是他曾经在森林里见过的一堆堆萤火虫。
那是很远的事了。
晚风吹过，星辰低低的仿佛能触手可得，他温着酒，暖着手。
“碰，呯。”细碎的声音传来，林青禾转过头去，看见蓝子枫也上来了。
看见林青禾，蓝子枫楞了一下，低低念道：“青禾。”
“喝酒？”
蓝子枫从背后拿出了一大罐女儿红：“你这杏子酒根本不醉人，女儿红可是好酒。”
“伤好了？你怎么不喝烧刀子呢？”林青禾笑骂道。
蓝子枫有点跌撞的挨着林青禾坐下。
“烧刀子喝完了。”他说着，仰着头，闷了一口酒，林青禾仔细看他，蓝子枫脸色酡红，身上有着浓浓的酒气。
林青禾没管他，笑了笑，自己喝着自己的酒。
“青禾”蓝子枫仰面躺下，低低唤道。
“恩？”
蓝子枫带着醉气说：“我哥他原来其实不是这么冷漠的，我们——我们曾经关系挺好的。”
林青禾夹着牛子螺，闻言眉毛一挑，问道：“后来呢？”
“我有个妹妹，叫蓝灵玉，长得可漂亮了。”他用手比划着，“眉毛弯弯的，眼睛就像是书里写的那样，会说话似得，粉雕玉琢的，三年前，她才14岁，那时候，我哥正好被斩云队选中，当时我们家里都高兴坏了，要给他庆祝，我当时远在云岭，但是听闻此事，连忙搭着玲珑飞舟就过来了。”
他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看着低低的星辰像是夜空的晶莹泪水。
林青禾只是喝酒。
蓝子枫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突然露出了惨绝的表情。
“后来，后来当我回去的时候，你猜我看见什么？我看见我家一片狼藉，灵玉瞪大眼睛死在了厅堂里，她的胸腹上的长刀，是我哥哥的那柄。”
“母亲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疯了，父亲说是蓝灵玉嫉妒蓝岚的才华，妄图雇人杀害他，才被蓝岚失手所杀。哈哈，我妹妹，亲妹妹，才14岁，就已经是半步斩云的人了，她怎么可能嫉妒蓝岚！她那么纯真善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可能杀害他！我爹连一个好的理由也不肯编造！”
蓝子枫双手捂住了脸：“我后来才知道，我父亲和哥哥想把我妹妹秘密嫁给西金国的伊诺克，政治联姻吧，那么远，我妹妹一定是不愿意的。”
“我有一个亲近的嬷嬷告诉我，我父亲像逼着我妹妹嫁给伊诺克，我妹妹从小娇惯就和他起了争执，蓝岚本去劝说，但是无意间就刺死了灵玉！”
蓝子枫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喝得有点呛气。
他凄厉地笑道：“哈哈，他们非但不赶快营救，反而编造谎言骗我！我去质问我父亲和哥哥，他们却都不肯见我！不肯见我！”蓝子枫发狂的叫着，眼睛都红了。
林青禾默默听着。
“如果不是他们逼迫我妹妹，灵玉不会死，母亲不会疯！我忍辱负重这三年，就是想着有一天能为灵玉报仇！”蓝子枫恶狠狠地说，一挥手，把半壶女儿红砸了个粉碎。
繁星银月，惯看人间悲喜，无法给人安慰。
他仰躺在屋脊上，瞪着无神的眼睛看着天空，喃喃道：“当时，她的尸体都凉了，尸体都凉了......”
这句话他重复了很多遍。
林青禾的酒已经喝完了，对着长安街巷发着呆。
过了许久许久，他突然听到了蓝子枫的呓语：“你知道吗？我们曾经真的是很好的一家人，有的时候，我想，要是我能早一步回家就好了……”
可惜，只晚了一步，就再也不回不去了。
他回头看向蓝子枫，蓝子枫却已经沉沉的睡着了，月光被乌云遮盖，明灭间，林青禾恍惚看见了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等到乌云散去，光明又至，青禾才发现刚刚不过只是光影的幻觉。
一声长叹从酒楼的屋顶上悠悠响起。
暗夜如晦，车马昏沉，没有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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