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妒意
“天涯何处无芳草。”棠溪重复了一遍，旋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像是找到什么有意思的玩具，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问苏娴慕，“嗯，还有呢？”
还有？
苏闲暮眨眨眼，说不出来了。
他虽平时装的是小白花，可无人与他真正亲近过。他没有朋友，劝慰人那一套根本轮不到他来。若实在有必要，说出的话也是浅薄的一两句。
第一回真心实意的安慰给了棠曦。
对方毫不犹豫地嘲笑了他。
苏闲暮笑容一僵，“没有了。”
她这茫然的样子成功逗笑了棠溪，令她今日郁结的心绪也稍微舒缓了一些。
“阿慕你可真不会安慰人。”她捧着脸看向苏娴慕，两只腿一来一回地摇晃。
“正常的安慰，不应该是抬高我，贬低顾榆吗？”棠溪开始教他，“比如，你要跟我说：阿曦你是最棒的，顾榆配不上你，是他眼瞎，所以你快换一个吧。”
苏闲暮挑眉，这段内容让他觉得格外舒适，于是他学起来：
“阿曦，顾榆配不上你，所以你快换一个。”
谁知，棠溪听了笑得更厉害。
她拍拍苏闲暮的肩，“听我的话，不要劝分。”
苏闲暮:“？”
棠溪说得一本正经，“你要是这么说了，以后我和顾榆和好了或者感情升温了，可怎么得了啊。”
“第一个尴尬的就是你。”她指指苏娴慕，脸上全然没有了方才的郁闷，如今还有心情来捉弄他。
“那公主会吗？”苏闲暮伸出手抚上棠溪的脸，他的动作放得很慢，卷曲手指将棠溪脸颊边的发勾到耳朵后面。
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棠溪莫名像是被电了一下。
她望向苏娴慕的脸。
苏娴慕还是温温柔柔笑着，她却硬是看出来几分威胁。
是错觉吧？
棠溪吞了下口水，“当然不会。”
“顾榆哪里有你重要！”她说的是实话。
苏闲暮点点头，收回了手。
不论她说的是否属实，他都会一点点把这些话变成真的。
他要让棠曦，没有思考，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
“苏娴慕，这是我家厨子自己研究出来的糕点，你尝一尝。”课间时，叫赵冬燕的贵女抱着一个食盒对苏闲暮说。
她的表情十分真挚，静静等着苏闲暮拿糕点。
水晶糕点，晶莹剔透的外皮，每一只里面居然雕了粉红色的花朵，花瓣片片摇曳，实在是好看极了。
“你快接着呀。”一旁的棠溪用胳膊戳戳苏娴慕。
苏娴慕浅笑了一下，礼貌道:“谢谢。”
赵冬燕眉开眼笑:“没事儿。”
一转头，她就扎进了小姐妹身边，窃窃私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群贵女等着她送糕点回来呢。
苏闲暮拿了糕点也不吃，只放在那里。棠溪说:“阿慕你尝尝，超级好吃。”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又大，这样看来活像一只小松鼠。
苏闲暮摇头，不料少女直接把糕点送到了他唇上。
“张嘴，啊——”
“阿慕，有时候要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你总是这样会很孤独的呀。”她抓住机会就开始说教他。
无非是什么要乐观积极一些，要融入人群之类的，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其实这不怪棠溪。
因为原书里，不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苏娴慕都是死了的。两次，放火烧死自己。
棠溪不清楚原因，书里没有提过。她根据苏娴慕的情况，判定为抑郁而亡。
因为苏娴慕没朋友，家里人又那样。
现在，苏娴慕已经是她的好朋友了。虽说重生后的剧情她插不上手了，可是她在的时候，还是想让苏娴慕好好活一辈子。
或者说，好好活过有她在的时光。
“我和她说上话了！”不远处，赵冬燕兴奋地和小姐妹交流，“她的声音好特别！”
“还有还有，她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她夸张道。
小姐妹王寻落说:“阿曦说，苏娴慕人也很好，就是怕生，叫我们不要怕她。”
“不如……”几个贵女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娴慕，今日的算数课我有道题没听懂，你可以帮我看看吗？”王寻落捧着书摊到苏娴慕身前，在不会做的题上面画了个圈圈。
苏闲暮抬头，不经意透过王寻落看到了她身后那个少女在冲自己眨眼睛。
棠溪双手放在脸颊边，冲他比口型:“加油！”
苏闲暮扶额，认命用女声讲了起来。
托了棠溪这位祖宗的福，他这几个月以来用伪音的机会是越来越多了。
这几日连景冰夏也在惊叹，平日里热热闹闹围着棠曦的贵女们怎么就突然转去围苏娴慕了。
对此棠溪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苏娴慕是学霸，脾气又好，贵女们起初看她不怎么说话，当然也不会主动找她。
反观现在，她们的好朋友除棠溪和景冰夏之外，又多一个苏娴慕了。
苏娴慕时不时帮她们讲题，她们的答谢方式就是送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一来二去，贵女们连带着也喜欢上苏娴慕了。
“公主满意了？”苏闲暮看着桌上堆着的手串毛笔点心木簪，有些无奈。
棠溪笑得直不起腰来:“满意满意。”
笑过之后，她又说:“你看到了吧？大多数人身上都是带着善意的。”
“所以阿慕你不要那么孤僻嘛。”
苏闲暮一怔。恍然意识到，结识棠溪后，她似乎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杀戮，没有腥臭凝固的血，没有冰凉到刺骨的宫殿，他也不用刻意为复仇而麻木空洞地活着。
有她在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是温暖舒服的。
这就是正常人的世界吗？
课室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人死死看着这一幕，眼神如蜿蜒在地底的毒蛇。
苏月遥死命掐住自己的掌心，那一块儿被她掐得发白。
这天下午提前放课，苏闲暮和棠溪告别，回到了自己的清怡居。
一回到这里，他又该面对那些东西了。
进门之前他发现有异常，凝霜警惕上前，谁知推开门，看见的是张和主上有三四分相似的脸。
梅绣的小儿子，苏云乐。
他从小被养在梅绣房里，刚满十四岁不久。
“苏娴慕，小贱/人！”苏云乐满眼戾气，恶狠狠瞪着她，“你仗着那个什么公主的势，以往害三姐姐被关刑部大牢也就算了，如今你还在书院里孤立月遥姐姐！”
那和苏娴慕相似的眉眼此刻像狼崽子，凶得冒火:“你以为攀上什么嘉阳公主就了不得了吗？骨子里不还是个下贱货色！”
苏回舟怜爱梅绣，允许他被养在梅绣名下，到底是苏家为数不多的男丁，年岁又最小，故大夫人庞氏对他还可以，他同其她姐姐们相处也算融洽。
除了亲生姐姐苏娴慕。
苏云乐这么一说，苏闲暮沉静的眉眼反倒绽开，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笑话，那抹笑容奇异又温柔。
“我下贱，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出口便直击命门。
苏云乐身上不也和他一样，流着梅绣的血么？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苏云乐。他虽比苏家的庶女而言受宠不少，却仍是个庶出，是从梅绣肚子里爬出来的。很多时候他会不甘，他若是由大夫人庞氏所生，今时今日的境况肯定会有所不同。
苏云乐气急，抓住桌上的一只茶杯狠狠朝苏闲暮扔来。被他轻轻巧巧避开。
苏云乐见这个庶姐唇角带笑，看自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那颗心被怒火烧急了。
“我让你嚣张！”他怒气冲冲地四下环视，最后扯过桌上的宣纸，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粗暴地将纸张撕了。
苏云乐动作既快又狠，撕到最后看清楚字中夹杂了两三副画。
画的是一对男女的背影，男子简简单单挽发，那女子身量要低些，由男子揽着，懒懒靠在他怀里。
“放下。”苏闲暮漆黑的眸此刻冰如寒潭。
苏云乐展开那画，像是终于找准了这个庶姐的破绽：“我就说你近日怎么如此硬气，原来是不知攀上了哪处高枝！你说说，你画的这男人是谁，我倒要看看哪户人家的公子肯要你这个灾星！”
“再给你一次机会。”苏闲暮垂下鸦黑的睫，他背着光，叫人看不出他的表情，“放下哦。”
听这语气，苏云乐终于找回了一些场子，这时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老子就不放，你能拿老子怎么样！”他瞪着眼睛，似乎觉得不解气，当着苏娴慕的面要把那纸撕碎。
苏闲暮抬起手，唇角依旧勾着，却从那张瑰丽的脸上瞧不出半分笑意。
“我警告过你的哦。”他的语气轻轻的，似般的低喃。
几乎是一瞬间，苏云乐感受到自己的胳膊上袭来一阵巨大的痛感。那痛是他从小到大不曾经历过的。
紧接着，他见他那印象中病弱苍白的庶姐，只浅浅用两根手指架了他胳膊一下。
“啊！！！”骨裂声伴随着苏云乐的嘶吼响彻这座不大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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