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下山
骀山行宫常年温暖,四处遍布温泉。这里最为著名的有一处药泉,据说对于疗伤的效果极好。
棠溪提出来带苏闲暮去泡一泡,好加快他的伤情愈合。药泉藏在一片竹林之后,背靠岩壁,位置还算隐蔽。
“你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棠溪拿了一本书,打算坐在旁边看。要是有人来了,她在里面也不敢过来。
苏闲暮没动,棠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干巴巴地说:“你下去吧,我背对着,不会看你的。”
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他一个,她一个姑娘家,要不是怕旁人瞧出苏闲暮的异样,她才不会守在这里。
“我不怕公主看。”身后这人语气中带着笑意。
棠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腾地脸一红,没有做声。
“我是怕麻烦公主。”他说。
以往苏闲暮老是自称“臣女”,如今再这么说两个人听着都别扭。棠溪来自现代社会,才没有那么多规矩,直接叫他在她面前称“我”。
“我不是说了嘛,不嫌你麻烦。”棠溪嘟囔道。
“哎呀别说了,你快下去。”她催促他说。
身后的人轻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揶揄,棠溪觉得有些恼。接着就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是他在脱衣。
虽然知道他只会脱上半身,棠溪还是感受到热气不断往脸上涌,她的脸在一点点变红。
她拿起带过来的话本,胡乱翻了几下,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药泉往外氤氲着白气,竹林相依,此地温暖又舒适,棠溪没待上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棠曦!棠曦!”一阵突兀的叫喊,蓦然将她从昏昏沉沉的梦里拉出。棠溪眼神呆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景冰夏的声音。
糟糕,外头的守卫根本拦不住她!
棠溪被突然吓醒,反应和动作完全不如平时,想站起来,却头重脚轻,手脚绵软。
听声音,景冰夏已进了这片薄薄的竹林,向药泉逼近。
手忙脚乱中,她的胳膊被人轻轻带了一下。下一刻,她栽进了药泉里。
有人托着她,动作轻柔,是以棠溪并没感觉到痛。温热的泉水之下,苏闲暮的手她很熟悉,此时正捂着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药泉边上,景冰夏自言自语道:“咦,人呢?”
一片平静的乳白色泉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景冰夏奇怪地说:“不是说在这里吗?”
她并没有纠结太久,见没人,很快便走了。
棠溪从水里冒出头来,狠狠吸了几口气。她没有忘记,刚才情况惊险,被拉下泉水的那会儿,她一直在苏闲暮怀里。
衣物相贴,她的背抵着苏闲暮的前胸,两个人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
想到这里,棠溪不自然咳嗽了一下。
“公主可还好?”耳畔,他的呼吸像有了力度,一下下打在她的皮肤之上。
棠溪缓缓回头,只见苏闲暮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他的头发全湿,乖乖贴在脸上。那张漂亮的脸被水洗过,眉目干净,眼中潋滟着水光。
水珠淌过眼窝,流经嫣红的唇,再一颗颗沿着下巴滴落。
像隐匿于深山的妖精,等候着倒霉的书生,引诱着他动情,最后将他一步步拆开,吃进腹中。
被“书生”的棠溪赶忙别过眼,摇摇晃晃朝岸边走。两个人衣衫湿透,苏闲暮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一脸从容。别扭的只有棠溪一人。
她再次听见了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带着力道,一下又一下。
棠溪心里暗骂,垃圾系统的副作用,搞得她这么容易就激动。
*
等回到寝殿收拾完毕,景冰夏再一次找上门来。
“你们俩去哪儿啦!”她埋怨道。随即觉得奇怪,棠曦和苏娴慕这两个人平时形影不离,恨不得融在一起,今天怎么离得那么远。
最奇怪的是棠曦,坐在那里双手交握置于腿上,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拘谨”二字。
“找我做什么?”瞄到景冰夏放在苏闲暮身上的视线,棠溪扯了扯她的袖子。
景冰夏“哦”了一声,随即脸上快速爬上一抹涩然,这是以往从来不曾见到过的。
“我前两天结识了一名男子……”她说得吞吞吐吐,棠溪听这开头大概就明白是什么事了。
骀山之下有个承霖郡,人口多,颇为热闹。景冰夏来骀山没待上几日便觉得整日泡在池子里太过无趣,于是下了山去市集上玩耍。
她性子洒脱惯了,出门不爱带下人。那日街市上正值赶集,来往行人颇多。景冰夏一时不慎被人摸走了钱包。
她手中举着枣糕已咬上了一口,一摸钱包却空空如也。那店家是个脾气犟的,景冰夏说待回来取上钱袋定然补上,店家偏是不听。
众目睽睽之下,正当难堪时,一个年轻公子挤过人群,替她付了账。
“他笑起来好看。”景冰夏提到那人,嘴角的笑快咧到了天上。
她嘴上说得天花乱坠,棠溪听得耳朵起茧,问了一句:“真有那么好看?”
她悄悄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苏闲暮。
能有他好看吗?
她都还没见过他穿男装的样子呢。
“阿曦,你届时陪我去看看他嘛。”景冰夏抓着棠溪的袖子晃来晃去。
听了她的描述,棠溪也听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人,景冰夏心思单纯,棠溪觉得是有必要跟她去看看,以免上当受骗,所以答应得痛快。
“你目前可以走动了,和我一道下山看看吧?”她对苏闲暮说。
她要去的话,不放心将他一人留在山上。
两日后,一行三人出现在骀山脚下。棠溪好奇地问了景冰夏一句:“你弟怎么没来?”
景冰夏说:“这种事怎么能让他知道?”
棠溪想不来也好,景廷玉可比他姐敏感得多,万一看出苏娴慕的不对就麻烦了。
等真正见到景冰夏口中那个男人,棠溪才知道她真的没在胡说。剑眉星目,身材高大,是足以叫人眼前一亮的长相。
那人叫苗青云,是这承霖郡守的儿子。
棠溪穿着一身布衣,和苏闲暮走在景冰夏身后。景冰夏说这是自己的朋友,苗青云壮似不经意地将他们俩上下打量一遍,在看到苏娴慕时,眼神亮了一下,被棠溪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过苗青云很快便轻轻颔首,回头与景冰夏并行。
“上次同郡主说的酒楼就在前面,请郡主随我来。”
棠溪皱眉,听口气,这个人知道冰夏的身份。
这苗青云对待景冰夏礼数周全,言语谈吐幽默,看起来和她颇为合拍。
四个人走进酒楼,叫了单独的一间房。苗青云叫人准备了满满一大桌菜,菜式丰盛。
落座后,棠溪发现这个姓苗的对景冰夏异常殷切,全程围着景冰夏转,吸引她的注意,逗得她十分开心。
这样倒显得她和苏闲暮,成了两个多余人。
景冰夏毫无所觉,棠溪也不好出声打扰。
罢了,先观察。
棠溪想着,低头碗中探过来一双筷子,将碗里的姜块挑走,又放上了几筷子酥肉。
苏闲暮用筷尖敲敲她的碗:“阿曦,专心吃饭。”
棠溪一看,原来自己在偷瞄景冰夏时,手上做着掩饰,不知不觉把最讨厌的姜夹进了碗里。
苏闲暮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席间断断续续往她碗里夹她爱吃的菜。这样的动作他做得无比自然。
棠溪拒绝过不止一次,苏闲暮嘴上说好,然后就能看到他略带落寞的神色。
棠溪心一软,随他了。
反正以往都是这样的,也不差这一两次。
这家酒楼的菜确实好吃,最让棠溪心仪的是摆在景冰夏身前那盘虾。
一般来说,现在已经过了吃虾的季节。但承霖这里气候温暖,居然也有人养活了,养成的还是最珍稀的品种。那盘虾刚被端上来时,苗青云一直在说这虾有多么稀少珍贵,肉质有多么鲜嫩。
结果景冰夏来了一句:“我吃不得虾。”
苗青云脸上一僵,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只见景冰夏端起整盘虾递给棠溪:“本郡主赏你啦!”
棠溪爱吃虾。
景冰夏与棠溪关系亲密,说话经常用这种语气。棠溪也很捧场,当即双手接过,笑道:“小的谢郡主殿下恩!”
却没发现,苗青云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这虾肉入口鲜嫩弹牙,名不虚传,棠溪也不和景冰夏客气。
只是那盘虾接过来便被苏闲暮夺去。他一个有洁癖的人,席间顾不得吃饭,硬是把那虾一只只剥干净了,装进洁白的瓷盘里。
棠溪要自己动手,他笑了笑,把盘拿远:“别弄脏手。”
“阿曦,好好吃饭。”
和苗青云围着景冰夏喋喋不休,把她往自己身上引的转法不同的是,苏闲暮的中心虽然在棠溪这里,却是不动声色地照顾着她。他从不影响她,仅仅是以她为中心而已。
他非刻意,只是自然成了习惯。
如同春雨,润物无声,却沁人心脾。
于是饭桌上的一个马不停蹄地剥虾,一个没完没了地吃虾,大部分的虾都进了棠溪肚子里。
观察了他们许久的苗青云突然笑了一声,说:“郡主大人心善,待下人可真好。”
他环视了这房间一周,不知是在说给谁听的:“我手下的人,莫说是吃饭,就是踏进这家酒楼一步,小二都嫌他们脏了这块地方。”
苏闲暮停下手上的动作,终于抬起头正视了一眼这个男人。
景冰夏莫名其妙:“什么下人?”
苗青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盯着棠溪面前那空了的白瓷盘,目光灼灼。道:“殿下有所不知,这虾到了冬日,极其难养。水温,水质,错了分毫便养不活,整个承霖活下来的都送到这家酒楼来了。”
“这东西可是有价无市,一盘值得上百金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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