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入风尘深似海

　　这出有惊无险的闹剧，竟是以秋月消失告终。

　　“哥，为何不找了？秋月不见了，我们岂能不闻不问？”

　　诚然，南音是不信自个儿哥哥如此冷血无情的，没由头对秋月如此绝情，到不闻不问的地步。

　　“传闻有一个不知名的组织，麾下大多数皆是女子。这些女子有的则是潜入官家内宅做宠妾，有的则是潜进宫中做宫女，还有的便是堕入青楼做风尘女子。”

　　陈锦稍作停顿，瞧了瞧一脸茫然的妹妹，叹了口气。有些事儿，总归是不当瞒她的:

　　“她们手下有一批杀手，专挑身负深仇大恨之人下手，掳走那些女子之时，便会留下桃花花瓣。一年四季，不论何时掳的人，皆会留下信封装着的桃花。无人知晓这些女子去了何处，便是知晓了，那些女子却是不愿归家，死心塌地卖命的。”

　　如此，南音更是火急火燎，拽着陈锦便要去找人:“哥，你也说了，那些女子皆是讨不着好的，我能岂能让秋月就此跌入火坑，我们去找她啊！”

　　无关别的，也不是所谓的主仆情深，只是因着亏欠。连累她挨打，让她被丢出陈家，最重要，不过是她因着自己惹祸失身了。不论哪一条，都足以让自己无颜面对她，毕竟，罪魁祸首是自个儿。

　　奈何，陈锦闻言后只无力摇头，满是怅然:“连朝廷都查不出来那组织，也查不出来究竟安插了眼线盯着人，便是找着了人，你又要如何久她？”

　　一句话，便将南音打回原形。先不说因着自个儿，兄妹被赶出了陈家，无处可去。最要紧的，连吃穿用度都解决不了，要如何与那朝廷都奈何不了的组织抗衡？

　　“秋月非完壁，十之八九便是去青楼，若真要找她，便从此处下手罢。我，帮不了你。”

　　不理会南音的失魂落魄，陈锦别过头不去看她，只怕自己会心软。是，秋月是值得同情，可现下当真是没一点法子了。有些事儿，可以对她不隐瞒，还有些事儿，却是不能叫她知晓的。

　　那日之事，无疑将丧失爱妻后又失了爱女的柳账房逼上了绝路。若不是碍着仲廉还小，他怕是早已撒手人寰。即便如此，也是重病卧床，本就拮据的日子，更难了起来。

　　这日，又是挑了一个人声鼎沸的酒楼，说了一出梁祝便草草收了场。同仲廉收拾着出了酒楼，便又是叫他先回寺里，自个儿去转转。

　　说是转转，不过是去那些青楼外张望一下罢了。那些青楼女子并不晓得她是女扮男装，想着拽她进去玩乐，却在弄清她是穷鬼之后对她退避三舍，生怕被占了便宜似的。

　　如此，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走遍了京都大大小小的青楼酒肆后，终是在大名鼎鼎的俪人阁在见到了消失已有半月的秋月。

　　“秋月，秋月我终是找到你了，你可有吃苦？我们回去罢。”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一眨眼便叫她溜走，心里就得一个念头，带她离开这水深火热之地！

　　本以为，故旧重逢当是相拥而泣感人肺腑之景，哪晓得秋月只挣脱被她拽着的手，瞧了瞧女扮男装的她，而后继续扫地:“前尘往事俱忘了，而今的我不是秋月，名作俪锦，你回罢。”

　　“与我而言你不是俪锦，只是秋月。柳伯已经病了，你回去也好叫他安心养病才是，他一直都念叨着你。”南音不知他们究竟对秋月说了些什么，只是怕秋月被骗，故而又赶忙道:

　　“秋月，他们是害你的。这样的火坑，哪家女子肯来，你不能任由他们摆布。我们回去，你娘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来。”

　　只顾扫地的秋月，只在听闻自个儿父亲生病之时微微僵硬了一下身子，而后停下手中的活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南音:

　　“如此说来，你是来带我离开火坑的了？那么，我在陈家受难之时你在何处？你又拿什么来替我娘洗冤？拿你做的几首酸诗？或是你说的那些才子佳人的书？”

　　瞧着这个昔日身为自己大丫鬟的人，南音似乎只在她眼中看见了恨意，她是恨自己的罢？

　　“秋月，对不起...”

　　话只说一半，又不晓得如何说下去，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苍白无力道:“柳伯很担心你，仲廉也很担心你，你回去罢。”

　　事到如今，也只能试着借她亲人来换她回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岂知，对面的秋月非但无动于衷，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爹担心我？既然如此，为何当时要将我卖去陈家为奴？仲廉担心我？那去陈家为奴的为何不是他？你却只会对我说对不起，那么你的对不起能叫我回到那个干干净净我么？我还能问心无愧的站在我爱慕的少爷跟前么？你既拖累了我一次，那便不要再拖累我第二次了，不要叫我更恨你。”

　　这样的秋月，是南音不曾见过的。她笑得歇斯底里，仿若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周围已有少许人围过来看笑话，见秋月仍云淡风轻，人纷纷猜测着，南音或许是这青楼女子相好？

　　说到底，她最不能释怀的，怕是她不再冰清玉洁，是而无法再堂堂正正的面对哥哥了罢？自己是穿越者，对于这样的事儿并不上心，却独独算漏了，秋月和哥哥，皆是满脑子封建思想的古人。

　　本是不大会哄人，且自己向来便是吃软不吃硬之人，若放别人身上，定是不肯低头。可这是秋月，是被自己连累的秋月，除却服软，便没了别的抉择:

　　“秋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你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你的路还很长，或许今后也有别的法子复仇，这条路，走不通的。”

　　这话只让秋月不再皮笑肉不笑，想了许久方抬头瞅着南音，一副不悲不喜的面孔:“你这般大费周折，便是觉着亏欠我了罢？不然，你何至于抛却你大小姐架子来对我低声下气？既是亏欠我，我便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如何？你若肯帮我一把，那些恩恩怨怨便一笔勾销，从此两清。”

　　对于她的一语点破，南音也不否认，着实是因着亏欠了她，才会这般的。是而，只得长叹一声:“你如此执着，又叫我如何帮你？你伺候我那般久，当是晓得我这人是什么样子的。”

　　提起伺候自己那般久，又说她当是晓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是想唤醒她往日的情分，哪知，她丝毫不去想别的，只道:

　　“你既是会那些不凡诗文，便多写一些好的诗词与我如何？若我有一技之长，后日登台之后被恩客看中后，便无需在这儿打扫。至此，你我便两清了，如何？”

　　对于她的死性不改，着实是不得已，她心心念念只想着与自己两清，很是难受:“秋月，不是我不帮你，我是为你好，俪人阁不是好地方，它会毁了你。”

　　“为我好？你若是肯帮我，我若成了当红头牌，便有了自己择恩客的主动权，可少伺候或是不伺候那些臭男人，那才是为我好。便是你不肯帮我，那又如何？不过就是从最低的卖身开始罢，无论如何，我是要当上花魁的。还是说，你就盼着我从最低等的卖身开始？”

　　她说的一脸决绝，决绝中还带着讽刺，南音只觉心越往下沉，脸上神情又愧疚换成一脸冰霜:“我不知你究竟受了何人蛊惑，可是秋月，你若执意如此，最终伤的，也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你可知，掳走你的人手中，有多少和你一样的女子？你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罢了，何苦。”

　　二人皆是一阵沉默，却见她仍旧没有回头的意思，最终南音还是不忍。总不能，当真便叫她自甘堕落去伺候那些形形□□的寻欢之人罢。

　　“我可以帮你，却不是替你写诗词，将你分得的衣裳拿来，后日之前，定是不叫你失望。”

　　诗词歌赋，皆是需要底蕴的，她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丫鬟，识得几个字便罢了，如何能吟诗作对？自己总不能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在她身后筹谋罢？

　　如此，也只得在衣裳上下功夫了，好歹，前世也是学这块儿的。比起诗词歌赋，当是这个更拿手一些才是。

　　秋月虽是好奇，却也进去捧了一套衣裳出来:“如若真能将这与她们一般无二的衣裳改头换面，叫我出彩，也可两清。”

　　短短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她说过三次两清。南音已不想去理会这些，只麻木接过了那薄薄的夏衫，连样式或是颜色都顾不得看，只想快些逃离:

　　“秋月，主仆一场，你好自为之。于我而言，你始终是秋月。”

　　说罢，飞奔离去。却是在她渐行渐远瞬间，那个一直清清冷冷的秋月，也渐渐湿润了眼眶:“可是，我不想做秋月。秋月不是这样的，秋月本应是干干净净的，等着做少爷枕边人的，不是这般肮脏的...”

　　越跑越快，一路皆是不停撞了人，又是不住赔礼道歉，而后又向前漫无目的跑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着再走不动，方才停下来。

　　身后，是有些熟悉的声音:“那个秋月，不是夏花么？你与她，为何成了这般？”

　　回过头，却是柏言，笔直站在那儿，眼中尽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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