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身
招弟舔着嘴巴回了家，唇齿间似乎还留着那绿豆糕的芬香。甜丝丝的，带着清香。
多财吃的什么枣糕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绿豆糕呢。
她心里想着，脸上就不由自主地笑着。
路上有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有嘴坏的想要逗一逗她。
“哟，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招弟你从哪儿回来了？”
声音很尖利，招弟一听就知道是谁在说话。
“桃花娘。”招弟撇了下嘴，对着桃花娘笑笑。
桃花娘裹了个小脚，走路一颠一颠的，每天在村里东家跑西家转地说些闲话，是个有名的长舌妇。
招弟清楚她的为人，知道不能跟她多说话，不然指不定要被她编排出什么，因此打算打个招呼就走。
“招弟，”桃花娘笑了，眼角的皱纹都长到头发里了，她拦在招弟面前，招弟只好等着她把话说完。
站着不动，心里胡思乱想着，招弟听到耳边桃花娘的声音，“招弟啊，”她的声音似乎拐了八道弯，猛地一尖，刺耳的很，招弟掏掏耳朵，歪着头问，“做什么？”
桃花娘上前，拍拍招弟的脑袋，吧唧着嘴，“看这猴子似的模样，你娘可真偏心。多财不就是多长了个把么，怎么她就不管你这个女儿了。你可比多财听话多了。”
招弟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村里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指着她这样说，刚开始她也会生气、委屈，有一次还听了别人的话，去质问她娘。结果被当着村里跟过去看热闹的人，狠狠地挨了一顿揍。
想着那次人群的哄闹声，招弟抿着唇角，打算若是桃花娘敢再多说一句，她转身就走。
她是桃花娘又怎么了？
跟她在一块儿玩的是桃花又不是她！
桃花娘见招弟哑巴似的，遂翻了个白眼，薄薄的嘴唇一瘪，“闷葫芦一个，怪不得不讨喜。”
招弟掉头就走，理也不理她。
桃花娘话没说完，就见招弟走了，这还是头一遭被这样对待，气的大喊，“你这个小浪蹄子！怪不得要钻男人屋子，你娘也不管管你，看丢人不丢人！”
招弟转身，气的呼哧呼哧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憋着气看她。
桃花娘掐着腰，指着她骂，“我去找你娘说理去，哪有长辈话还没说完，小辈的扭头就走的了。”
她说着就要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路上遇上人了，还边指画边骂。
那条路就是回她家的路，招弟要想回去，就得跟她一路。
可她厌烦这个桃花娘，不想跟她走一条路。
只是，马上到了做饭的时候，不回家，肯定是要被娘骂一顿。
招弟咬着指头慢慢吞吞地跟在后边。
前边的桃花娘走走停停，回头看看招弟，就指着骂几声。
招弟装作聋子，不声不响地走着。
“桃花娘，又咋了？”
正走着，招弟听见前面她娘的声音响起来了。
坏了！
招弟心里一咯噔，屁股就觉得痛了。
桃花娘精神一震，指着招弟愤愤地说，“老刘家的！你这女儿也得管管了。这都成什么样了！”
她恼恨地说，“不敬长辈就算了，我不跟一个没长大的小辈见识！只是，你知道吗，”桃花娘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副羞与他人言的模样，斜着眼睛看招弟娘的表情，每一条皱纹中都带着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意思。
招弟娘本来就是打算听着闲话，没想到这闲话倒是说到她家里来了。
这回突然见桃花娘做出这副样子，就觉出不好了——上回说村前头一个愣头青爬寡妇墙头，她就是这副模样。
于是，招弟娘眼中显出厉光来，耳朵向桃花娘倾斜，眼睛却是盯着招弟的。只把招弟看得，心里着急的要死，脚下却钉了钉似的。
她也不敢动。她娘揍人的时候，真的很疼。
如果她敢跑，就要多挨几下揍。
招弟恨恨地看着桃花娘，想剪了她的舌头。
那厢，桃花娘已经开始说话了，“你家招弟啊，想男人啦！”
招弟一颤，招弟娘也一颤。
“你胡说吧？”招弟娘问，气得浑身抖。
招弟看了她娘那副样子，腿有些软。
桃花娘抹抹嘴角的吐沫，有些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道，“哪个胡说！我家桃花都看见了，招弟总去找那个李海！”
她把头侧过来，压低了眉毛，故作小心地问，“我说，你家刘老头招的这个徒弟，也是上门女婿吧？要是没有多财，你招一个也就罢了，有了多财，你还招个分家产的啊？多财还小，你就不怕最后啥都落不着？”
招弟娘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对桃花娘道，“不要乱说，招弟是要嫁出去的。哪个要找上门女婿了！”
说罢就想扯着招弟回家。
奈何桃花娘话没说完，抓着她不放，“那你也得管管招弟！才多大，就找汉子了！村里人可都知道了。”说到最后，一脸的嫌弃，“教出这样的女儿，你也不嫌丢人，怪不得刘老头不着家——”
那最后一句像个炸弹，一下把招弟娘炸得浑身都燃出火来了。
她先是推了桃花娘一把，把她推的坐到地上了，又赶上去去追打招弟。
招弟一看她娘动作，心中一惊，脚忽然就有了力气，撒腿就跑。
她娘在后边追着，厉声骂着。
招弟人小，腿脚灵便，几下就跑的没影了。
她以前没跑过，这次跑了，就不知道如何回头了，这次回家，非得被她娘揍死不行。
李海家是去不了了。
从树林里出来之后，他就接着进城了，说是有事，也没进家。
想着这场无妄之灾，招弟心中愤恨难平。
都怪桃花娘！
那个长舌妇，就她话多！
说话还那样难听。
招弟小跑着，想着桃花娘，渐渐地就怨到桃花身上了，疑心是桃花回家多嘴，说了她的事。
桃花太过分了。
招弟有些委屈地想。
她一个人气鼓鼓的，越想越难受。
天渐渐地黑了，她一个人在山路上转悠，有家不能回。
想着桃花这会儿正在家里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就更加恼怒了。
“死桃花！”招弟重重地跺脚，对着大山就喊了一声。
回声远远地传来，一遍遍地重复她的话，“死桃花死桃花死桃花——”
招弟听着，觉得心里的气散了些，就一鼓作气地再多喊了几声，“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大山像个学舌的孩子，也跟着重复，“我再也——”
“招弟，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惹你了？”
招弟正在给自己下决心。冷不丁的，有人在她背后问了句。
她惊了一下，扭头一看，正是桃花。
“哼。”招弟转回头不看她，“你心里明白。”
桃花手里拿个砍刀，肩上背个麻绳。她比桃花大一岁，但是因为不曾缺吃少喝，发育的倒很好，个子比招弟大了不止一截儿，胸部也鼓囊囊的。招弟刚刚回头，眼睛平视处，正是那鼓鼓的胸脯。
她看着自己平坦的身子，心中就难受了。
“我不明白。”
桃花是被人捧惯了，看见招弟冷落她，哪受得了。握着砍刀蹭蹭蹭就走到了招弟跟前。“有话你说清楚！这副模样做什么？”
招弟看那胸脯转到自己面前了，又扭了头，“那你娘为啥骂我？”她的气还没消呢，桃花倒是一肚子气了。
桃花眼睛转了转，道，“我从村里过来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议论。说什么找汉……”
招弟一听，使劲地推了一把，嗔道，“都怪你娘！”
她气的直喘气，带了点委屈地说，“我什么都没做，她却那样说我。”
桃花被她一推，差点摔倒，也来了气，指着招弟骂道。“那也不管我的事！我娘说的，又不是我传的，你对我这个样子做什么？”
招弟一愣，“不是你说的？”
桃花站起身，整理身上的绳子，爱理不理地哼了声。
招弟挠头，“那我去找李海哥的事……”
“村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桃花截住她的话头，道，“你总往村头跑，哪个长眼的会看不见？要不是有人说，我娘会提这事啊？”
招弟愣住，想说桃花娘就算是没影的事，也能编出两三句来，但看着桃花眼中像是有泪，这话就说不出来了。
“那，那我怎么办？”她又急又气又委屈，“你哭什么？我都没哭呢？”
这话一出口，像是打开了开关，她眼泪刷刷地就落了下来。
桃花把绳子甩在肩上，转身就上山了，不理她了，“我哪管你，早说不让你去找李海了。你偏去找，这会儿出事了，却赖在我身上！”
招弟抬脚跟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分辨，“我没赖你，是赖你娘。”
桃花白了她一眼，“那刚才小狗推我啊？还吼我。”
“我……”招弟语塞，傻张着嘴看着桃花。
桃花看着她那个傻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哭的真丑。”
她自己眼里本来有泪，这会儿又憋回去了，只看着招弟的样子笑她。
招弟看着桃花笑嘻嘻的模样，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犹自哽咽地问，“桃花，这么晚了，你上山做什么？”
桃花走过去，跟她肩并肩地走，不耐烦地说，“还不是我娘！大晚上的非让我上山砍柴。”
招弟拉住她，“山上听说有野人。”
“瞧你那出息。”桃花指着月亮道，“那么大的月亮，周围有什么我们都能看得清！你怕什么。再说了，山上要有野人，我们早该知道了。这些天我们总在山上跑，你看见野人了吗？”
这么快天已黑了。
但是说到野人，招弟仔细地想了想，确实没见过。
只是，天黑了上山，她还是头一遭，心里仍然是有些怕。
“要不，咱们在山脚下拣些柴火算了，”她劝桃花道。
不知道她娘的气消了没，她现在也不敢回家，能磨蹭一会儿是一会儿。
桃花却是拉着她的手就走，“你怕什么，有我呢。你忘了我的外号叫什么啦？”
招弟愣愣地跟着她，不住地东张西望，“傻大胆。”
“笨！”桃花捶了她一下，“是桃花大侠！大侠！”她重点重复自己的意思，鼓鼓的胸脯在月光下显得更大了。
大侠这个名号还是听路过的货郎说了两句，俩人谁也没见过大侠。
招弟哼了声鼻子，有些羡慕地看着桃花，“可真大。”
桃花看她，“什么？”
招弟指了指她的胸部。
桃花脸有些红，骂道，“不知羞。”
俩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桃花突然说道，“过了两年，你也能成这样啦。”
招弟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听了桃花的话，有些害羞地问道，“真的？”
桃花肯定地点点头。
招弟放下心了。想着偶尔听大人说来的闲话，要是胸脯变大了，就可以奶孩子了，也就可以嫁人了。
那她不是很快就能嫁给李海哥了？
招弟有些欢喜。
一路走着，一路偷看桃花的胸脯，十分地想要捏一捏，看看是什么感觉。
桃花正注意着路，一回头，就看见招弟盯着她那地方看，就红了脸，指着招弟的脸骂道，“你羞不羞？老看我……那地方做什么？”
招弟偷偷地笑，趁着桃花不注意，黑瘦的手指就捏了上去！
真的好软。
招弟还没感叹完，就被桃花尖叫着扑打上来了。
吓得她连忙就跑，生怕被桃花打。
桃花掐人最疼了。
但是她终究是没桃花大，没跑几步，就被桃花追上了，被她按着打了几下。
招弟气不过，又打不过，就存心想要让她不好意思，一双色手就总冲着桃花的胸部比划，只把桃花逗得连连躲闪，一张脸粉扑扑的。
她本来就是村里出挑得长相，这样子看起来，就更好看了。
招弟一把抱住桃花，嘿嘿地笑，学着李海的动作，在桃花身上乱拱，道，“桃花，你可真漂亮。”
桃花一愣，有些羞地低下头，然后又回过神，一把把招弟推开，上去又掐了她两把，“好啊，还敢逗我了是吧？”
招弟被她掐得连连求饶，不住地转身躲着。
无人的山间，俩人咯咯的笑声不住地传来，给幽静的山中增添了一抹活泼的亮色。
这个时候，俩人都没想到，等待她们的是什么。
在月亮照不到的地方，浓厚的黑影像是蛰伏的巨兽，等着在猎物未发觉之时，给予致命一击。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招弟。
桃花那时还在忙着砍柴。
招弟看到有黑影过来，还以为是发现了野兽。
“桃花，那是什么？”她哆哆嗦嗦地去抓桃花。
桃花扭头一看，差点吓死。
一个头发很长，几乎看不见面目的人正向两人扑来。
“快跑！”桃花抓着招弟，慌乱地沿着山路向山下跑。
“野人。”招弟半天才回过神，等回过神后，就抓着桃花的手，拼命地往前跑。
桃花手里还抓着一把柴火，这时吓得头也不敢回，闭着眼睛把柴往后扔，也不敢看看自己有没有打中。
“呵呵，”那野人沉闷地笑着，透着一股诡异。
桃花吓得都哭了起来，握着招弟得手都在颤抖。
招弟跑的气喘吁吁，不辨方向地跑着，想要甩开那恐怖的野人。
只是终究是孩子，腿短力气小，她虽然是拼命地跑，那野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近了。
桃花一直在哭，招弟跑得急，想要告诉她别哭了，都没有时间。
眼睛被汗水浸湿，她只是眨一眨就不管了。
野人如同野兽一般的声音近在耳边，招弟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一阵绝望。
“啊！”
正跑着，桃花突然尖叫一声，手也从他的掌中挣脱。招弟大惊失色，急忙去拉桃花，却发现她被野人抱在怀中。
“桃花！”招弟急了，扑上去就厮打那野人。
看着桃花惨无人色的脸蛋，她连害怕都忘了。
野人腿长，浑身发出浓烈的臭味，抓桃花就像抓只小鸡似的，嘴里古里古怪地念叨着，脚下却是没有停下动作。
招弟扑上去，他一抬脚，就把招弟踢了跟头，顺着小坡咕噜咕噜地掉了下去。
“桃花——”招弟在翻滚中惊悚地喊着，然后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是噩梦的开始。
招弟是被人给打醒的。
她爹的面孔近在眼前，眼看着她醒了，就又是一巴掌打了过来。
招弟顺着那力道歪了脸，脸上钝钝的疼。
接着，迟来的刺痛感，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看着坐在屋子里的娘，以及正在打她的爹，她有些恍惚。
野人……难道是她做了场噩梦？
招弟咳嗽了声，脸上的肉拉扯着，让她只能艰难地发声，“桃花……”她问道。
她爹听见她说话，又是一巴掌招呼过来。招弟剩下的话就被打的重新咽回了肚子。
“你还有脸说？我刘家怎么就出了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
招弟迷糊地看着他爹，不懂他在说什么。
“谁让你去找李海的？”他爹眼睛红着，又打了一巴掌，“你还敢夜不归宿，是要做出败坏家门的事情吗？我让你跑！”
刘老头气急了，说一句话就打一巴掌。
招弟刚刚醒来，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他打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绝望之情涌了上来，往日里的委屈、难过，被忽视时的伤心，这个时候一涌而来。
不忍了！
凭什么？
难道只有多财是刘家的孩子，她就不是刘家的子女了吗？
招弟拼着自己全部的力气，在刘老头的巴掌中愤怒地吼道，“有本事打死我！”
声音嘶哑，怨气很重。
她喊得喉咙沙哑，刘老头很清楚地听见了。
他眼睛一瞪，一脚踹来，身上剧痛，招弟彻底地晕了过去。
桃花哪去了？
招弟在刘老头的一脚中，想起了夜间在山间中的事情，悲愤又焦急地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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