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十四章 摘星楼
汉水几近东流,经于江陵,逾江而南,溯长江而上乃通巴蜀天府,顺之而下则可达吴越之地,经八百里洞庭可至岭南,向北又大道出城直抵中原。值此南北通达,东西交汇之际,端的是处福缘宝地来。再看那山那水,那风那云,只见悬崖峭壁多歧路,迷峰雾峦险峻山。涓涓江流奔云腾,滚滚浪飞吼清风。南有长江天堑,北有襄阳之蔽,西有夷陵之防,东有武昌之防,地势险要,水土富庶。
而值北方有大道,托水而出便可见襄阳。过汉水,长江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由南阳盆地,北上中原,西出关中。再之襄阳又处于水路交通要冲,东道荆州,西控商洛,北通南阳,南蔽江陵。又有“北通镐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向来被称作为“天下之腰臂”。进之可图中原,退之可保东南,自古为兵家争夺之地,为天下之争的重要战略要地。
只见那城门处巍巍高耸,森严肃穆。危墙上砖砌石封,固若金汤。穿行的有铁甲兵士,巡哨的是锦鳞旗官。再看那城中,临山依水起楼阁,引江通湖喧巷陌。百船进发争入市,千家烟火长燃灯。处处可见繁华一片,样样都显风景怡人。
此时,夕阳打在那绿叶上,映出了一团鲜红的光圈来。高温下的土壤搅动着这个夏天里的热情,穿透着的是那一声声蝉鸣,响在这片天地间极为注目,待到那猫在树上蛰伏的光线被风吹乱,小路上却是又见炊烟。
庭院前开着的是团玉兰花,珠珠白玉般挂在枝上,不时跃过几只鸟雀,才把那晃眼的芳华打乱。花香四溢时,但见那门扉处姗姗闪出一道缝来,从中探出了一只手,才将这暮色下的哗然抚平。
但见那人儿才出得了门扉,一双眼睛也是望向了门外,丝丝冀望郁积眼底,却是早已把心中言语望了出去。但听得门前又是有着声响,这才崩起那张俏颜紧张了起来。
“呦,伍姑娘,起来了。身子可是好了?”门外探了进来一张脸,笑着说道,却是邻家的阿嫂。
“阿嫂,费心了,小伍的病本就时发时复,没个好来确保。今儿天好,我寻思院前的花草没人打理,起了身才觉得好了许多。”伍姑娘笑着说道。
“又在等着那人儿了,不是?”那阿嫂却是轻轻走了进来,摘了片玉兰花折在伍姑娘面前,笑着说道,“可不是应了那句话,人比花娇,雪上眉梢。伍姑娘可真是生的俊俏呢?”
“阿嫂,看你说的。我本来就是一个病秧子,哪里当得起这句话来?”伍姑娘却是晕红上了脸,扭头羞着说道。
“当得起,当得起。”却是院门处又是走进了一人说道,只见那人脸若刀削,发巾蓬松,倒是一双眼睛遮不住那般锐利的锋芒。只一眼,便惊的庭院里的姑嫂二人心颤一片,正是那林轩。
“都言道,女红最是有情物,线线珠联起璧合。这天下的女红,我却是不知。不过这襄阳城内的女红,除了伍姑娘,却再也没有第一之说了。”林轩走到跟前,又是笑着说道。
“伍姑娘,阿嫂家中还有些许杂事,就不和你多说了。”那阿嫂又是急急把脚步渡到了五姑娘身边,抓着那双苍白的手又是轻轻说道,“这人可是襄阳城的一狠角儿,你可要千万仔细小心了。”
“阿嫂,既然有事,就请先回去罢。”伍姑娘张了张嘴,才是说了起来。待等到那阿嫂离去多时后,才是开口说道,“怎么?不是他?”
“他?阿才吗?”林轩手上不闲已是折了一只玉兰花,只是片刻之后又是弃在了地上,却是抬眼间已是看见了伍姑娘额前的玉兰花。
“他?怎么了?”伍姑娘急忙间又是问道,一张病态的笑脸也是急出了些虚汗,透着夕阳染上了层红晕,却是更加惹人怜爱。
“他,走了。”林轩很想说,那人已经死了,但话刚出口便看见了伍姑娘脸上的情思,不由心中又是起了兴致,改口说道。
“他?……,哦。”伍姑娘却已是转身,那映在背后的玉兰也似乎颤动了起来。
“姑娘,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了吗?”林轩眼中却是一片诧异,闪在那额前发丝后一瞬又是不见,许是没了不见了心底那个期待的答案,一张脸罕见的积起了焦急。
“他,若是想走,问了又能如何?我若是想问,知了又能如何?”伍姑娘没有转身,声音荡在那片花中也是没了踪迹。
“有趣,有趣。”林轩却是两只手打起了拍,自嘲笑道。待又听不见伍姑娘回应,又是说道,“他没死。”
林轩看着那个背影,一刻,两刻,时间有时会给人答案,一种模糊的答案。这种模糊是藏在心中的刺,一旦戳破便能看到那心中的坚持,一览无余。他很喜欢这种问题,尤其是关于女人的问题,因为那份柔弱里永远都会激起那种不可言说的坚强,而他要做的便是把这份坚强放在自己设定的希望中,看着那心声在寂灭中野兽般的挣扎,最为畅快。
果然,伍姑娘还是转了身来,一双眸子也似有了色彩,定了又定的看着他说道,“你想怎么样?”
“不,不,不。我不喜欢勉强别人,尤其是你不愿意。”林轩又是笑着说道。
“我跟你走。”伍姑娘随即便说道,那种快速坚定而又沉重,以至于落到林轩耳中,那张脸上的平静再是伪装不得。
“哈哈哈,伍姑娘果然快人快语,我,非常喜欢。”林轩径直走了出去,停在那门前却是又说道,“你喜欢玉兰花?我便让着襄阳城开遍玉兰花。”
林轩知道她会跟来,女人总是如此,或者说世人总是如此。心中有了答案,自然会有所行动,而他的答案,往往不会被别人拒绝。
“花,不是给人看的。而是自己开的。”伍姑娘却是伸出那双手,探了探那枝上的玉兰花,终是暗自叹了口气,再回身,已是夕阳西下,日薄西山。
……………………
闻着暮色下的风儿,沐着晚间的花香,连着夕阳也漾在了这片安详中。沉浸此中的不只流云,更有着那翩翩飞舞空中的欢笑,看呐,那些孩童笑的比风还轻。
放眼望去,但见草长莺飞,一片生机。山水之间,更是红云素裹,只待那落日沉去,却是亮起一盏明光。只见那明光亮于山间,明于夜上。茫茫中如祥瑞除尘,晃晃处似福运生天。居高而不寒,位远而不淡。却正是那襄阳城内的摘星楼。
只听得三声钟鸣声起,那楼上更是灯火皆亮,如光如芒一般。灯火剪影处却是闪现一个人影,那人影伫立楼前,默然独世一般。
“禀报大人,货已发出,虽然此中出了些意外,但好在看防得当,大体无虞。”却是那匆忙赶到的林轩于一旁跪拜说道。
“哦?我只听说有些意外。而且,今天,你明显来的晚了些。”那人影依旧背对着看着眼前的大地,淡淡的说道。
“大人,恕罪。因为有些小事耽搁。”林轩又是低头说道。
“小事?我难道没有教过你,凡事不分大小吗?”那人影又是沉沉说道。
大事,小事?人打出生落地便和事情结缘,无论是好事,坏事,只要人一张口,一伸手都会生成事情,而这些事情伴始至终,都会给人带来或悲或喜。而林轩所熟知的却多半是悲,是那种风雨也剥不去的悲凄。从母亲辞世开始,身边的每一人,每一物,都是带着挑剔的目光看着他,汤水不热,夫子冷眼,连着那狭小的窗户也照不进几丝阳光。
那个幼年时的自己曾经数过无数次的星辰,好来度过孤独的夜晚,只是夜晚太过清澈,清澈的照的见那心底的痛苦。当苦痛掩饰不住,人唯一能做的便是适应,适应这份孤独,适应这份黑暗,只等那天晓处推去了夜色,那颗飘摇的心不再风火,有的只是沉默的坚定。
“事情可都已办妥?”那人影又是轻轻问道,声音依旧犹如清风,丝毫不着人意,听不到一丝生气。
“都已办妥。阿才已经被我处理掉了,他是受……”林轩又是回答道,却不料还是被那个声音打断。
“这些,我不关心。你知道我不关心。”那人影又是淡然的说道,勾着那半空处的明月,也似着了飘摇。
“可,那些东西还在那些船上,如果不细究,怕生……”林轩脸上浮现疑虑,又是着急说道。
“怕生?事端吗?”那人影终是笑出了声,却是不远处的江上浮现潮音一片。接着说道,“眼下,潮音已起,再装作平静,也是不能了。”
“潮音?”林轩沉吟了片刻,才是小心说道。
是呀,潮音,一个清淡的声音,只是这份清淡之后,却往往都是惊涛骇浪。林轩听过眼前人说过潮音,那一次却是说道洛阳。洛阳的夜,洛阳的月,都是红的。红透着的天映在那片大地上,没有星星,却起着晚风。
风是腥的,又是浓的,粘稠的风倒卷起周边的一切,那天却是下起了落花。是牡丹,漫天的牡丹,娇艳的牡丹,美丽的牡丹。
很奇怪牡丹开在脚下,生出的却不是美丽,是那丑陋的,腥臭的血。无数的血汇在一起,像是一条暗河,流向了地上站立之人的视线处,洛阳魏家。
只是那时的林轩年岁尚小,有的只是旁说听闻到的传言。再次听到这种潮音,却不想正在当下。猛然间只听得那潮音又起,心中已是翻腾。
“可是要着手了?”林轩抬起了头,月光下照的见那乱发后目光的认真,一张脸更是如刀削一般凌厉着。
“不慌,不慌,棋盘既已剥落,棋手更是未定,先下棋子注定是赔给下家。”那人影又是微微沉吟道。
“那么的话,我们是要先找到棋子……”林轩沉湎了良久才是说道,只是看到那个不为回应的身影,末了又是面色黯然说道,“还是先找棋手。”这次说完语气才更稳态了些,只是口中的那个叹息还是不能出口。
“可先执棋,优势颇大?”林旭像是不甘心,又是说道。
“糊涂,对弈此道,甚为诡异。棋子未定,才能守住平和之局,只待落下棋子,便只能徒然填补气门,纰漏立出。”那人影却是急促间说道,语气中又是夹杂了些严厉。
“所以,等待?等待他人先执棋,双方对弈,再坐山观龙虎斗?”林轩随后小心递着话,一双眼又是看向了那个背影。
“不,不是等待。而是催逼,只有在博弈厮杀中,才可见得本心所在。”那人影说完,又是沉默着看向夜空。
“可?如何催?又如何逼?”林轩又是问道。
“哈哈,你今天已经催过了。”那人影回道。
“可是那幅画?”林轩恍然间才猜道,见不得那人影回答,又是问道,“那么如何逼呢?”
“一个人,一个故人。”那人影终是回过头来,看着一旁困惑的林轩不由笑着说道。
“可是……?”林旭却又是想问,但被那人止住。只见月光此时清冷,那人已是走到跟前,再次端详他那张脸,不觉间心中已是浮上一团热流。
“你,终究是我楚家的骨血。你要记住,人,不论多亲多近,总会有对立的一天。哪怕是故人。”那人影却是摸向林轩的头来。末了才又说道,“记住,你姓楚,从明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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