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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十一章 夜话


  灯盏下烛火影影绰绰,杯中的酒光也是止不住摇晃,他独自倚在了那窗栏上,闭上了眼睛,想象着那几乎模糊的去日苦多的往事,而不是眼前。

  “殿下,殿下?”却是齐泰不得回应,又是轻轻着问着。

  “奥,齐泰兄,可是没酒了?”男人转过身来,恍然说道,却是皇子景。

  “不,酒还尚多,只是看见殿下,独倚一旁,却是不知何故?”齐泰看着皇子景那张泛红的脸,像是战场上嗅到了鲜血一般精准,果然皇子景眉间凝重了起来,一双眼也是脱了醉意。

  “齐泰兄,果然好眼力。我刚刚确实是在追思些一些往事。”皇子景踌躇半分,末了又是加了句,“不开心的往事。”

  “都言伤心莫提往事,酒陈不问年久。难怪今天大家再喝也都不醉。”齐泰端起手中酒盅浅浅嗅了一口,才是饮下。置杯于案上时眉目一片愁绪。

  “哦?齐泰兄可是有什么难事?”皇子景转了身来,浅斟了一杯酒坐下问道。

  “哈哈,只是家中琐事,不值一谈。”齐泰自嘲似的笑了笑,又是将脸躲向了一边。

  “哈哈,齐泰兄不愿说也罢,只是齐泰兄为人诚恳正直,便是不说,我也能猜的一二。”皇子景也是笑了笑说道。

  “哦?殿下怎知?”齐泰张了张嘴,那个目光依然飘在一旁。

  “你的脸上写着呢!我又如何不知?”皇子景挑了挑灯芯,又是放上了灯罩,不多时,果见一只飞蛾扑腾着双翅拍打在灯罩上。

  “何时?哪里?”齐泰这才转过脸,凝视着皇子景沉沉说道。

  “今日,春日大典上。你的一副神情却是都绑在你那内弟齐鸿身上。”皇子景又是饮了一杯,才悠悠说道。

  “倒是被你看到了。殿下还真是有心呢。”齐泰说完把手摸上酒壶,又是斟了一杯。

  “倒不是有心,只是你我站的位置不同,看的角度也是不同,这才注意到你所不曾留意的地方。”皇子景又是说道。

  “哦?比如呢?”齐泰饮完手中的酒,饶有兴趣的问道。

  “比如,今天的司徒韩仪,神情一副轻松。目光飘落之处,却在南方。而司马陈勋则是脸色难堪,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司空程严就简单的多了,和你一样,也是在齐鸿身上。而台上的瑶后虽面色平静,眼神却不时移向一旁的父皇,显然在担忧着什么。果然父皇面色如金,想是病情又恶化了。”皇子景说完,静静的看向齐泰,目光宛若钩子一般,似乎探求着什么。

  “殿下,果然目光如炬,看的倒是一清二楚。不过你倒是忽略了一个人。”齐泰听后也是慢慢说道。

  “哦?什么人?”皇子景也是来了兴趣,不由问道。

  “你自己。”齐泰坚定的说着,一张脸满是认真。

  “哈哈,齐泰兄倒是不妨说说,我?怎么了?”皇子景眼中讶异闪过一瞬,脸色又是平静下来说道。

  “殿下,今天一直尽职尽责。本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是……。”齐泰轻轻说着,看着那只飞蛾又是停顿了。

  “只是什么?”皇子景却是继续问道。

  “殿下当真要听?”齐泰抬起了头,沉沉说道。

  “当真,要听。”皇子景面色沉静,认真说道。

  “只是,大典结束时,辞拜二圣。你眼中本该和在场朝臣一样。但殿下眼中不仅谦卑肃穆,却还藏着一丝犹豫迟疑。”齐泰终是直起了目光,看着皇子景说道。

  “哈哈,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我自少时离宫,与父皇近距离接触本就不多,今日也算是有些紧张罢了。”皇子景说完便抓向一旁的酒盅,急急饮了。

  “殿下,紧张倒是不妨。只是下次再如此便就不好了,怕就怕,不知是不是只我一人看到。”齐泰说完却是没有再饮酒,只是静静的坐着。

  “哈哈,齐泰兄果然是快言快语,有军中作风呢。那我不妨也直言一句吧,齐泰兄自从上次从潼关大捷归来,除却赐爵位,赏钱帛,倒是一直赋闲在家。难道不觉得失意吗?”皇子景若有所思后,又是径直说道。

  “齐泰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无论朝廷如何裁决,齐泰能做的作势听命而尽力为之。愤懑怨言是绝不敢有的,这点天日可昭。”齐泰眉间凝重,言辞振振说道。

  “我倒是对齐泰兄的尽忠之心没有异议,只是令弟虽然是司空程严之徒,也已正式踏入仕途。但仕途凶险,而一家之中并出文武双杰,假以时日难免会遭他人猜忌。昔日便是一时权柄滔天的魏家,最后也是湮灭于朝堂和内庭之中。不可谓不悲壮,满门尽是没有活口。”皇子景又是缓缓说着。

  见得对面的齐泰没有言语,皇子景又是说道,“齐泰兄,需知大树底下好乘凉,靠山才会有依仗。”

  “殿下,怎么却是说偏了。我一直都是紧紧跟着朝廷方向,又怎会有其他忧患?或者想法呢?”齐泰良久才是说道。

  “罢了,我也是为朝廷着想,为齐泰兄着想。既然齐泰兄坦坦荡荡,不觉其他。我当然不会有异议。只是,夏天来了。”皇子景说完,又把灯罩打了开来,细细的挑起灯芯,一阵恍影,却是那只飞蛾扑到了火中,一时空气中燃起了一阵刺鼻的肉烤味。

  齐泰见得那飞蛾扑火,不觉间心中已是悸动,忙是用手护住那灯火。却不料还是晚了,但见火焰湮灭,再看时,已是晚风吹进了房来。

  霎时,只见周边一片阴暗,四处里竟是一片安静。

  只听得几声响动,却是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迎面而来的光亮映在了那大堂看台上。但见那卷珠帘,起薄纱。灯影朦胧处走出了一位佳人来。

  只见那人儿,罩着一身织锦宫纱装,穿着一双雕花绸布鞋。宫纱浅浅透雪肤,绸布柔柔现玉足。金钗半飞凤展翅,云鬓叠影露腮红。胭脂香粉但不施,花容月貌自风流。佳人莞尔一笑,又是倾倒了台下一片窒息声,却正是夕颜。

  “今晚却是花好时节,满月时分。夕颜本该斟酒送茶,陪同众位公子共话佳时的,只是?”夕颜走至场中,黔首之际说着,待到那粉面抬起,话语又是停顿,又是勾起了台下众人的心思。

  “只是什么?”

  “夕颜姑娘只管说,若是有什么难事,我大可帮你摆平。”

  “就是,就是,夕颜,只管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大的事儿?”

  台下众人一片愤懑嘈杂声又是起来了,场上刚才的安静霎时没了影踪。

  “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等下会有一件珍贵的物件会呈上来。只怕到那时,公子们想看的便只是那物件,不是我了。”夕颜笑了笑,才是说道。

  “哪里,便是仙宝放在眼前,我也不会看的。”

  “就是,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夕颜姑娘好看不是?”

  “说不定呢,上次便是太白剑。”

  却是角落处,不知是谁说道,霎时,场上又是一片寂静。众人的眸子又是朝着希冀出发,投在了台上的那个帷幕后。

  不多时便看到两个少女浅浅扶着三个锦盒走来上来,躬身之际,只听得夕颜说道,“请起开锦盒。”却是浮现三幅画卷。

  众人没有言语,却是都等着那眼前人儿的话来。果然见得夕颜拿起右起的画卷,但见那芊芊素手展开之际,一张兰石图映在众人眼前,灯火下更见风华,却如开在眼前一般。但见那长叶无风自招展,花香空幽上春来。水如时光浅浅流,石若暮色谢繁华。笔法凌厉,色泽清雅。气韵古朴,神采苍茫。端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墨宝,直惹得台下众人不忍目视他移。

  “此《兰石图》正是出自本朝画作大家吴潜之,特在此春末夏来之际,为今夜的诸位公子添的乐头,以助雅兴。然而更妙的便是,此画虽然珍贵,但为了酬谢公子们对于本楼一直以来的厚爱,这幅《兰石图》将作价竞拍,价高者得。”果然夕颜话语刚落,台下的众人已是迫不及待的开始了报价,一时场上报价,加价的声音层出不穷,零落的只剩那图上的清幽。

  “这花满楼不只是何来头,吴潜之的画竟也藏有?”却是齐泰也探出了头,看着场面上的热闹不由说道。

  “此话齐泰兄不是更应该去问你内弟吗?”皇子景说完,随后指向了楼下台上夕颜一旁,果然坐着齐鸿。

  “罢了,这事不谈也罢。”齐泰看了看那台下的齐鸿,不由叹道。却不料匆忙间一瞥,齐鸿也是看向了这里。

  “可是殿下,特意安排的?”齐泰忙是回头问道。

  “齐泰兄且放宽心,只是见得你两兄弟之间多有不痛快,这才耍些小聪明设下这局。还望齐泰兄勿怪。”皇子景看着齐泰脸上的愠色,笑了笑说道。

  “殿下,不怕多此一举吗?”齐泰面有不满,沉沉说道。

  “哈哈,不怕。兄弟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怨!”皇子景又是笑着说道。

  “殿下,果真这样认为?”齐泰沉吟了片刻,又是说道。

  “哈哈,果真。”皇子景轻轻答道。

  “大哥。”却是齐鸿已经进了来,看着齐泰说道。

  “你……,你来了。”齐泰沉湎了一下,终是转过头来看向自家的弟弟,但见齐鸿脸上一片难色中掺杂着些愧疚,不免心中又是一软,吐出来的强硬又没了力气。话语也是柔了些。

  “大哥,我敬你。这一杯,敬你多年的操劳持家。这一杯,敬你多年的爱护有加。这一杯,敬你多年的宽容训诫。”齐鸿抓起案上的酒壶,连连饮了三杯才是放下,目中已是一片清明的看着齐泰。

  “罢了,你也已经,成人了。大哥虽然不满于你的追求,但大哥支持你追求的初衷。再者,既然你做到了,就要做好。”齐泰看着齐鸿,良久才是慢慢说道。

  “多谢大哥成全。”齐鸿听后,只觉心中一片欣喜,是这个声音,肯定的声音。接在了那个漂浮着梦想下,霎时没了心里那种不安和烦躁了。

  “哈哈,看吧。兄弟之间无隔墙。”却是皇子景点燃了那盏灯火,霎时室内一片光亮。

  “白银五百两。”却听得一个声响,三人这才扭过头看向场下,却见得一人高管华衣,大声说道。

  “朱旦?倒是怪不得,朱家向来富甲一方,财势惊人。更何况他不久刚就任光禄勋一职。”齐泰却是看向皇子景说道,再回身已是看不到朱旦踪影了,遥遥的只听见窗外的风声。看着那浓重的云层,末了又是说道,“只怕这天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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