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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千里逃亡


  刘如烈护卫着刘府的家眷,离开夏州之后,遁入了茫茫人群之中。在将军身边警卫了这么多年,超高的警觉性让他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宇文泰已经派出了杀手,正朝着他们追了上来。脱离了大军的庇护,他们在宇文氏的死士和杀手的追杀之下,很难存活下来。

  他猜得没错,此时宇文泰派出的杀手和死士,已经在这边大地上展开了搜索,寻着他们的踪迹追了上来。为了保证这些妇孺孩童一个都逃不掉,他们化整为零,约定了发现敌情的暗号,各自分散前进。他们相信,一旦目标被他们盯上,刘府的家眷,将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

  前路漫漫,后方敌人追杀,生死关头,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刘如烈肩上。一旦决策失误,这支队伍就会立刻倾覆。他只是一个亲卫头子,让他冲锋陷阵,破军斩将,没有丝毫问题。可是如今,面临这种关乎所有人生死存亡的境地,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穿过了边境,抵达了齐国境内的一座小城之后,他安顿好众人,派出人手去打探主公的消息。只有得到主公确切的消息,他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当外出打探消息的护卫哭嚎着回来的时候,他心里猛地一沉。

  听到属下告知主公战死,刘如烈虎目含泪,满脸悲怆。虽然早已知道主公此去凶多吉少,可是当主公真的战死沙场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悲伤。悲伤之后,他就不得不考虑,主公遗留下来的家眷以后该如何安置。主公和几位公子已经战死,男丁只留小公子这根独苗,如果不能将他安全的安置下来,他怎有颜面,去面见战死的主公。

  刘如烈来到刘夫人跟前,向刘夫人禀告了主公战死的消息。刘夫人并没有慌张,她平静的听完了刘如烈的禀告。她开口道:“老爷战死,刘家就剩下阳儿一跟幼苗。如烈,如今刘家的这颗大树已经倒塌,现在我也只有你可以完全信任,无论怎么样,一定要保证阳儿安全的活下去,只有他活下去,刘家的未来才有希望!”

  刘如烈抱拳,沉声道:“夫人放心!就算拼了如烈这条老命,也一定保证小公子的安全。夫人请在此等候,某这就去安排护卫们继续赶路,宇文泰派出的杀手很快就会找到这个地方,我们必须走进齐国的腹地,才能彻底的摆脱他们,保证所有人的安全。”说完,他抱了下拳,退了出去。

  等到刘如烈离开,刘夫人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如今丈夫已去,整个刘家的千斤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加上如今这么危险,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面临过这样的境地。但是,她不得不为这所有人的生命负责,她一定要坚强起来,才能安抚好惊惶的众人,带领大家逃出危险,安全的活下去。

  独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为老爷伤痛了许久,她通知院子里的护卫,让他们去将刘家幸存的所有人都请过来。待人都到齐之后,她开口道:“如今的状况,大家也都知道了,老爷已经战死沙场,宇文泰那奸贼已经派了杀手追杀我们,誓要将我刘家满门尽数诛灭!”

  说道这里,她扫了一眼堂下众人的神色,继续说道:“想要逃脱追杀,就要想办法瞒过那些杀手和死士的眼睛。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容易被敌人发现,也不容易躲藏。从现在起,我们分开走,能走掉一个是一个,绝对不能让宇文泰的阴谋得逞!你们各自带上金银细软,逃命去吧。如果逃脱了杀手的追杀,就隐姓埋名,好好的活下去。生死有命,谁也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所有人,最后能有多少能安全的活下去。各自珍重吧!”

  刘如烈站在门外,沉默的听着屋内众人的哭泣。如今前路茫然,护卫们的脸上都有些沉重。他们都是跟随刘辉征战多年的老兵,因为伤残等原因从军中退了下来,被将军安置在了自己的府邸。受了刘家这么多年的恩惠,如今,到了需要自己拿命来还的时候了。哪怕送掉这条性命,也要保证夫人和公子小姐安全的活下去!

  等到其他人哭哭啼啼的出了房门,房间内就只剩下刘夫人,以及她的两个孩子,信阳和大他四岁的姐姐。作为刘辉的嫡亲骨血,只要能让他们安全的活下去,刘夫人不介意牺牲掉自己的这条性命!

  如今,留在刘夫人身边的,只有刘如烈和百余名护卫,这些人发誓要用他们的生命,来护卫夫人和公子少爷的安全。大家默默的低头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将刀磨得更加锋利,将箭矢修理平整,他们都清楚,未来的这一段路将非常的凶险,随时都会面对追赶上前的杀手和死士的攻击,想要完成使命,来不得半点大意。

  信阳默默的看着这一切,默默的将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他虽然还小,可是已经懂得了许多东西。当父亲踏出府门,只留给他一个强壮而决然的背影之时,他就明白,那很可能就是他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虽然父亲时常跟他吹嘘,敌人是如何的不堪一击,可是他眼里的担忧和沉重,并没有瞒过他这聪慧的儿子。他只是将这些都藏在了心里,不想让即将上战场的父亲再为他担忧。

  当全家离开夏州,逃往齐国的时候,他就猜到,父亲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当得知父亲战死之后,他如遭雷击,全身僵硬。那个经常举着自己,用他那扎人的胡须扎自己小脸的男人战死了,那个为了让他好好读书,将他揍得鬼哭狼嚎的男人战死了,那个为了让他打熬一身强硬的筋骨,变着法的将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的男人战死了。他再也回不到这个家里来了。那离别时的如山背影,就那样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上。

  顾不上悲伤,父亲临走前说了,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如今刘家就剩下他一个男丁,为父报仇,撑起家门的重任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他默默地看着母亲为了让大家逃脱追杀,做出的种种决定,捏紧了小小的拳头,暗自下定决心,等他长大以后,定要让宇文家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为了瞒过杀手的眼线,刘如烈将一行人化妆成了一支商队,招募了几十个伙计,把刘夫人和公子小姐藏匿在商队中,他和护卫们则化妆成商队的护卫,意图蒙骗过那些杀手,顺利的抵达齐国的腹地。只有在那里,躲进齐国大军的羽翼,才能让这些杀手退去。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非常残酷,饶是他们万般小心,终究还是被杀手寻到了蛛丝马迹。在一片开阔的荒地上,一大群杀手追上了他们。眼见杀手们迂回跑到商队前面,拦住了他们。刘如烈知道,他们已经隐藏不住了。趁着杀手们还未摸清他们的情况,他拿起武器,大吼一声:“随我杀!”身边的护卫立刻跟着抽出武器,朝杀手们扑了上去。

  双方纠缠在了一起,一时难分胜负,如烈心里非常焦急。他很清楚,必须要赶紧消灭眼前的敌人,离开这里,一旦敌人的援兵赶到,整个商队的人将没有一个能活下去。

  眼见招募的伙计们惊慌的四散逃窜,却被杀手们无情的全部杀掉,刘如烈已经顾不上他们,他必须要保证夫人和公子小姐的安全。咬了咬牙,他招呼护卫在主母马车两边的护卫一起上,必须要赶紧消灭掉眼前的敌人,离开这个地方。

  马车停了下来,马儿的惊慌嘶鸣惊醒了马车里睡着的信阳。听见刀剑相击声,他刚想下车去看看究竟,就被刘夫人拉住了。刘夫人拉着他的手道:“不要下去,敌人追上来了,你还小,不要下去给你烈叔他们添乱。能不能摆脱他们,就看你烈叔他们的吧。”说完她闭上了眼,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信阳点了点头,趁着娘亲没注意,悄悄的把脑袋伸出窗外。只见那些杀手手中长刀那冰冷的刀锋,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烁着令人齿寒的光芒。他们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眸子,让他如坠冰窖。

  马背上的战斗,这些杀手远远不是懂得在马背上相互配合的护卫们的对手。不断的有杀手被护卫们从马背上捅下来。为首的杀手眼见自己的人手不断的掉下马背,人数上的优势正在逐渐被消耗,再这样下去,他们就别指望能够完成他们的任务。

  突然,他看到护卫们身后停着的马车,心中一亮,立刻吩咐手下舍弃这些护卫,朝马车进攻。这样一来,护卫们为了保护马车内的夫人和公子小姐,被迫落入了杀手们的战斗节奏,配合严谨的阵型终于漏出了破绽,被杀手们抓住机会,将他们砍下马来。战斗也开始朝着对杀手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如烈见到己方开始显露败势,心道不妙,敌人并不傻,知道护卫们的目的就是护住马车,如今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这边的致命弱点,不顾一切的疯狂朝着马车靠近,一旦让他们靠近马车,马车里的夫人和公子小姐将毫无活着的希望。

  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他大喝一声:“弟兄们,保护好马车,跟我一起冲出去!”

  信阳看着离马车越来越近的杀手,最前面的那个杀手脸上的眉毛和长斑的鼻子都已经清晰可见,他这时候竟然忘记了害怕,看着紧随在那个杀手身后的护卫,小拳头捏的紧紧的,暗暗为护卫加油,期待他给那个杀手致命一击。

  咬紧牙关看得正起劲,刘如烈亡魂大冒的大喊了一声:“少爷!”边喊边将手中的长矛朝信阳这边扔了过来。只听见铛的一声,一柄飞向信阳的长刀被如烈扔出的长矛从中间撞击了一下,梆的一声插在了车窗边的木板上。

  信阳吓了一跳,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刀,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离自己如此的近。他急忙将脑袋缩回了马车,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大口大口的喘气,刚刚真把他吓坏了。

  如烈赶到到马车边,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长矛,拦在了马车边上,将马车紧紧的护住。凭着个人的武勇,如烈杀退了不少靠近马车的敌人,他自己的身上也增添了好几道伤口。

  护卫们退到了马车附近,杀手们趁机将他们团团围住。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如烈咬了咬牙,一矛狠狠的抽在了拉马车的马屁股上,大喝道:“走!冲出去!”

  马儿吃痛之下,痛鸣一声,撒开蹄子奋力狂奔。护卫们围绕在马车周边,护住马车免受敌人的攻击。杀手们看到对方要跑,更加不顾性命的冲击马车,双方搏杀得尤为惨烈。

  看着昔日袍泽一个个落下战马,刘如烈悲愤的怒吼了一声,手里的长矛一招横扫千军,逼得马车前端的杀手不断的后退,趁着敌人后退的当口,刘如烈忘命的冲了上去,拼得满身伤口,他终于冲破了杀手的包围,护卫们护着马车,顺着刘如烈打开的缺口,一起冲了出去。

  将留下断后的护卫清理干净之后,为首的杀手看着早已没影的马车,再看看自己身边还能站着的十几号人,他只好无奈的放弃了追赶的想法。

  自己这边人数占尽了优势,没想到最终却功亏一篑。此次让他们逃出生天,想要再次拦住,就没这么容易了,他们离齐国的腹地越来越近,一旦他们进入齐国的腹地,自己将不得不放弃此次任务。

  一想到任务失败后。回去将要面临的可怖惩罚,他就不寒而栗。怒骂了几句,他赶紧打出会和信号,他只希望周围有他们的人能尽快赶过来,趁着目标还未进入齐国腹地的城池,作最后一次攻击。

  亡命奔逃了许久,眼见杀手们再也没有追上来,此刻所有人都已经累得不成人形。瞧见前边有片树林子,刘如烈吩咐大家赶去林子休息。等到大家都进了林子,护卫们都瘫软了下来,扶着战马从马背上滑下来,躺在地上直喘气。

  马车内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路颠簸,就差没把人颠散架。此刻的信阳,早已把恐惧抛之脑后,全身的酸痛让他哎哟哎哟的直叫唤。刘夫人在他的脑门上抽了一巴掌,厉声道:“闭嘴!这么点苦就吃不消,你知道我们能顺利的逃出来,是多少人用性命换来的么!你是大将军的儿子,就得有个将门虎子的样子!把嘴给我闭上,不要轻易的让人看见你的软弱!”

  挨了一通教训,信阳委屈的闭上了嘴,信柔拉着信阳的手,向刘夫人求情道;“娘,小弟还只是个孩子,您对他过于苛责了。”

  老夫人叹气道:“想我刘家昔日枝繁叶茂,没想到偌大一家子转眼间就烟消云散,如今就只剩下阳儿这一个男丁了,刘家的未来全在他身上,想要重振刘家,他怎能软弱!”

  “可是。。。。。。”信柔还想替信阳说话,信阳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别说了。他自己开口道:“娘亲教训得是,阳儿记住了。阳儿一定会加倍努力,一定会做一个像爹爹一样的男子汉!到时候给爹爹和兄长他们报了仇,再重新打造出一个更大的刘家,到时候娘亲和姐姐就可以再过上好日子了。”

  老夫人摸摸信阳的脑袋,说道:“阳儿,不是娘亲对你太过严厉,你爹爹求仁得仁,虽然他败给了宇文泰,但是他败得轰烈!作为他的儿子,你定要有一番作为,才能告慰你爹爹的在天之灵。我们能活下来,是你爹爹和兄长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我们现在是为了整个刘家而活命!娘知道你稚嫩的肩膀还扛不起整个家族的重担,娘只希望你能快快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像你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娘百年之后,也能对你父亲有个满意的交待。”

  说到家族,姐弟俩就焉了下来,信柔是女孩子,家族的兴衰与她无关,可是如今父兄都已战死沙场,作为刘家仅剩的几条存活于世的血脉,如今她也关乎到了家族传承的希望,她的眼里充满了哀伤,要是父兄在,多好。

  信阳的心里为父兄的战死感到有些不值,当初父亲离开的时候,他就很想问父亲,为了一个注定要灭亡的腐朽王朝,为了效忠一个昏聩无能的皇帝,赔上自己和全家的性命,还要被扣上乱臣贼子的骂名,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如今已经没必要问了,既然宇文泰造下了这血海深仇,那么,这血海深仇,就由我亲自去向整个宇文氏报复!

  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又开始启程,如今敌人并没有放弃追杀,这里并不安全。休息的时间并不长,看着疲惫的护卫们重新骑上同样疲惫的战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护卫在马车的周围,信阳心底对他们充满了敬意和谢意。

  这些人的价值,在整个刘府遭受危难的时候,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用生命在报答着父亲对他们的恩情。这都要感谢父亲,是他一手造就出来的这些人,保证了他们能活着逃到现在。虽然父亲已经离去,但是,信阳仍能感觉到,父亲就在天上,在默默的看着自己。父亲,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一路小心谨慎,躲过了好几拨杀手的追杀。进入了并州之后,他们才松了口气,这里已经彻底安全了。从夏州出逃以来,逃了这么长的时间,逃了这么远的距离,终于逃到了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现在再也不用面对杀手无休止的追杀了。可是接下来该如何打算,让如烈和亲卫们很茫然。

  刘夫人思虑了片刻,最后决定让大家朝着平阳方向前进,那里常年驻扎着齐国最精锐的大军,一旦遇难,随时可以进城寻求大军庇护。在刘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相信,只有在大军的羽翼下,才能庇佑他们的安全。况且,走远一点,才能让杀手们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一路南下,他们最终在离平阳五十里远的北边,用随身携带的细软,买下了一大片足够大伙儿生存的土地,进入了一个小村庄,定居了下来。刘家如今蒙难,大富大贵的生活就不要想了,能够安身立命,顺利的完成家族的传承和繁衍,就已经是大幸。

  来到了这个宁静的村庄,刘夫人忙着安顿家里的大小事务,信阳也终于恢复了自由。一个人从新家里走了出来,探望着这片他将要生活很久的地方。

  比起以前的府邸,这里差了太多,可是胜在宁静祥和。村庄不大,也只有几十户人家,村子里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脸上那憨厚淳朴的笑容,让从小生活在长安,看惯了虚情假意的信阳从心底里感到愉悦。

  他眺望着西方,那里曾经有他的家,如今,它已经变成了别人的财产了吧。总有一天,我会建造一个比那座府邸更大的宅子,让娘亲和姐姐好好的享福,让刘家的血脉在这片大地上重新繁衍。长安,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千军万马再回来的。宇文泰,等着我!

  正想得入神,忽然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咦,小哥哥,你是从什么的地方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呀,你在干什么呢?”

  信阳转过身,看见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好奇的看着他。小女孩儿脸上那种天然的呆萌,让信阳对她一下子就有了好感,他笑着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你爹娘呢?哥哥在这里看风景呢,这里好美呀。对了,哥哥是新搬来这里的,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小丫头答道:“我爹娘正在那里干活呢。”说着用手指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辛勤劳作的农人,信阳就知道这小丫头就是这个村子的了。农户家能生出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确实少见。

  信阳走了几步,来到小姑娘的跟前,蹲下来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说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答道:“爹娘不让小怜把名字随便告诉陌生人的。”

  这迷糊的话语,听得信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姑娘也太呆萌了,傻傻的真有趣。这种纯真和呆萌,信阳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它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舒适,那么的让人愉悦。信阳抛下了心头的烦恼,尽情的释放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爽朗笑声。

  小姑娘疑惑的挠了挠脑袋,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哥哥为什么突然就笑的这么欢,她疑惑的问道:“小哥哥,你笑什么呀,能告诉小怜嘛?呀!”

  她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去。噢的叫了一声,然后郁闷的嘟囔了一句,那懊恼的样子,惹得信阳笑的更加欢乐。

  这太不公平了,小怜不依了,她娇嗔道:“小哥哥,你都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你还没告诉小怜你叫什么呢!”

  信阳好不容易停止了大笑,看到小怜娇嗔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都没力气了,躺在草地上笑的直抽抽。小怜蹲了下来,大大的眼睛盯着信阳道:“坏哥哥,不许笑!快点告诉小怜你叫什么名字!不说的话,我就叫我爹爹来揍你了,说你欺负我!”

  信阳笑着答道:“嗯,我叫信阳,你就叫我信阳哥哥吧。”

  小丫头说道:“村子里有姓张的,有姓李的,有姓王的,有姓赵的,还有就像我一样姓冯的,就是没有听说过有姓信的,真是奇怪。不过爹爹说了,让小怜要有礼貌的,我以后就叫你阳哥哥吧,要是叫你信阳哥哥,爹爹又该说我不懂礼貌了。”

  听到这话,信阳又愣住了,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这丫头以为自己姓信。不过他不准备解释了,以后用这个逗逗这丫头,多有趣。看着小丫头那认真思索的表情,躺地上的信阳又忍不住开始笑了。和这小丫头才认识了一会儿,她就带给了自己这么多的欢乐,信阳太喜欢这小丫头了。

  和小姑娘逗弄了许久,等到黄昏已至,小怜的爹娘都在呼唤小丫头了,两人才意犹未尽的分开。小怜一步三回头的那依依不舍的可怜模样,让信阳都不忍心和她分开。正准备劝慰她,小怜问道:“阳哥哥,你家的房子是哪一间啊?明天我来找你玩,我家有好多好玩的呢,明天我带来和你一起玩吧,好不好?”信阳嗯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家。小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高高兴兴的朝着爹娘的方向跑去了。

  信阳回到家中,刘夫人正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看到儿子脸上那还未褪尽的笑容,她也就没有问他到底去哪儿,儿子高兴就好。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也很孝顺。自从离开夏州以来,一路上他就没有笑过。父亲的战死,家族的覆灭,让他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这样的成长,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今,儿子又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做母亲的很高兴。经历了一路的追杀和劫后余生,如今的她,只想守着儿子,快快乐乐的活下去,看着他长大,成亲,生娃,将刘家的香火传承下去。要不要报仇,以后等儿子自己决定吧。

  宇文泰派出的杀手和死士,最终还是无奈的放弃了追杀,撤出了齐国的国土。除了杀掉几个刘辉的小妾和庶女之外,他们让刘辉的夫人和嫡亲儿子和女儿逃到了齐国的腹地。当宇文泰得知刘辉的嫡亲悉数逃脱,被杀掉的只是些庶女和小妾的时候,大为震怒。不灭刘辉全族,怎消他心头之恨。

  斩草不除根,留下了祸害。他现在就能确定,以后宇文氏将不得不防备,那随时都会降临的报复。刘辉的小儿子他见过,也听人说起过,敏而好学,聪慧过人,加上身在刘家耳濡目染习得的战阵之道。在仇恨的刺激下,一旦放任他成长起来,那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他一定会在宇文氏最虚弱的时候,抓住机会对宇文氏进行最怨毒的报复!

  他对自己派出去的这些杀手和死士的办事效率,非常不满。暴怒之下,杀手头领的脑袋就搬了家,其他杀手也遭受了宇文氏极其可怖的刑罚。至于那些死士,没能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没等宇文泰问责,他们自己就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但这并不能熄灭宇文泰心头的怒火,一时府中众人都小心谨慎,深怕惹恼了主子,招来无妄之灾。

  镇守河东的尉迟迥得到刘辉兵败的消息,痛心疾首。相交多年,刘辉对他太过了解,所以起兵伐宇文泰之时,并没有通知他,选择了独抗宇文泰。如今,刘辉兵败,魏国再无人能阻挡宇文泰的野心。宇文氏取代拓跋氏,成为这片土地新的主人,已经成为定局。

  在这大局之下,尉迟迥只能将头低得更低,顺从的接受着宇文泰的每一道命令,心底里暗暗为老友感到不值。大魏,早已不是拓跋宏气吞万里河山之时的大魏,如今的它,已经腐朽到了根子上。这天下,这江山,本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谁坐上那把椅子不一样。为了所谓的忠君报国,落得一个乱臣贼子的下场,不值得啊。

  如今刘辉已去,尉迟迥只想悄悄的将他的家小安顿好,这也也不枉两人的交情。等他派出去的人寻到夏州之时,早已没了刘家妇孺幼子的踪迹。得知他们逃亡齐国,宇文泰已经派出了大批人手追杀,尉迟迥喟然长叹。夏州此去向东,离着齐国腹地茫茫数千里,只愿他们能逃过宇文泰的追杀,安全的活下来,将刘家的香火传下去。

  来到这里半月有余,一行人都在此地安顿了下来,护卫们也都在村子里盖了自己的房子,趁着春天的时节,往自己分到的田地里播种,有的已经开始给自己找新的婆娘,生活,总要继续下去。那些曾经的辉煌和荣华,已成过眼云烟,经历了重重追杀逃出生天后,让这些劫后余生的人觉得,什么都没有眼下的活着重要。

  信阳坚持着每天练武读书,家传的武学从小就寒暑不辍,如今就更不能放下。武学不懂的地方还有烈叔指导,可是读书遇到难题就很麻烦了。家里都是一群武夫,娘亲倒是出身书香门第,可是一大家子人的生活,整天都依靠着她来打理,看到娘亲忙碌的身影,他实在是不忍打搅。

  好在姐姐读的书也不少,目前还能教教他。以前一大家子人,规矩多,姐弟两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彼此的感情很平淡。如今朝夕相处,姐弟俩日渐情深。至于带着经常来找他玩的小怜满村子满山坡的乱窜,就是意外的惊喜了。

  小丫头就是一个自来熟,当天分开后,第二天就跑来了信阳家,还牵着她家养的一只小黄狗,进了家里就甜甜的叔叔婶婶的亲热称呼,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家里人也对这个可爱的小丫头非常喜欢,娘亲还经常把小丫头叫到里屋,给她吃自己亲手做的糕点,也送了她不少小礼物,她叫婶婶就叫得更甜了。

  那只整天都睡眼朦胧的小狗,更是因为那可爱的样子,赢得了姐姐的喜爱。经常看见它围着姐姐的脚边打转,不断的讨好姐姐。可是它好像跟信阳有仇一样,每次见着信阳就汪汪的叫,看信阳就像看贼一样。见到信阳吃瘪,小怜就笑的更欢了,经常说阳哥哥看着不像是好人,连这么可爱的大黄都不喜欢云云。

  信阳看着眼前这只他一拳能打十个的小狗,怎么也不能把它和大扯上关系。问小怜吧,那小丫头就蛮不讲理的说道,“它就叫大黄,没有为什么,我就喜欢叫它大黄!”对于这种不负责任的回答,信阳颇感无语。每次看到信阳无语的郁闷,小怜就会大声的嘲笑他。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在这个平静的地方,时光已然匆匆过去了四年,信阳也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这些年他读书习武,日夜不辍,家传的武学已经被他练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附近山林里的野猪山魈,虎豹豺狼,都成了他练拳的靶子,被他□□得生不如死。

  见到信阳不负所望,看着小公子活脱脱的长成了主公年轻时候的模样,刘如烈大为欣慰。他又回想到了昔日和主公一起驰骋沙场,大杀四方的场景。只要将小公子练出来,他相信,他又能跟在小公子的身边征战沙场,为主公报仇。

  因此,他经常带着信阳,在河东的这片土地上四处游历,或找那些小股的山贼进行绞杀,锤炼他的冷酷和果断。或找成名的武者进行切磋,汲取百家之长。或带着他潜伏在暗处,观看两国军队在边境残酷的交锋。山贼的狠辣,,武者的方正,军队的残酷。这些都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经过多次的锤炼,他的武艺获得了长足进步,心性也跟着成熟起来。

  自从得知宇文泰身死,魏国的政权已经落入了宇文氏手中,他就知道,想要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报仇,已经毫无希望。只有学得诸般本领和手段,云集天下英豪,统帅千万大军,方能踏破宇文氏的江山。

  平静的生活了这么几年,昔日的仇恨已经开始慢慢淡化,看着信阳一天天的长大,刘夫人颇为欣慰。她这些年也想开了,夫君当初忠君报国,求仁得仁,却也让自己和信阳姐弟平安的活了下来,对刘家的列祖列祖也有了交待。他死而无憾,自己又何必执着于活在仇恨之中。因此,她现在只想信阳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将刘家的香火传承下去。

  可是每次看到如烈和护卫们对信阳那充满期望的眼神,她又一次次的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既然现在是一家人,就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考虑,这些护卫护送刘家孤儿寡母逃离魏国的时候,他们的家眷大多都死在了宇文氏的屠刀下。自己也许能放下仇恨,他们又怎能放下。

  叹了口气,刘夫人有些怅然若失,没想到平静的生活了这么些年,有些命中注定的东西还是逃不掉。看着信阳每天读书习武,跟着如烈学习为数不多的兵法韬略,单薄的肩膀上,已经扛起所有人的期望。唉,苦了我的儿啊。

  信阳学习很认真,也很刻苦,短短几年,他在文武两端进步神速,最后如烈都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教他的了。他只是一个护卫头子,脑子里的那点东西都还是昔日跟着主公征战多年,自己摸索领会的一点点。他又不敢胡乱教,怕教坏了信阳。

  没有什么可学的了,信阳也感到郁闷和无奈,当年刘家辉煌之时,父亲的书房里各种各样的书籍码满了好几个书架。虽然父亲自己也不怎么看,可是这并不妨碍父亲对学问的尊重和敬畏。在他的美好愿望里,几个年长的儿子,将来会跟自己一样,马背上封侯拜将,小儿子一定要培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国之栋梁。因此,信阳从小就是抱着那些自己能看懂的书简度过的。

  当初匆忙逃离长安,没有顾得上收拾家什。那些珍贵的书籍,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了吧。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认识到它们的重要性,但愿他们没有将它们付之一炬。如今,信阳想学习更加高深的学问,都变成了奢望,这是他第一次对长安的那座府邸有了一丝丝的怀念。

  想要继续进步,只能另寻他法。放下书本,他努力的在脑海中回想当初父亲在家中与几位兄长讨论的战争韬略。努力的回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反复推敲。最后,他的脑子里反而越来越乱,不得不放弃,整个人显得非常颓然。

  看到小怜藏在墙角露出的髯髯头,信阳微微的笑了一下,这丫头在偷看自己呢,见到这个小丫头,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好起来。他决定吓吓这个小丫头,他轻轻的猫到墙角的另一边,等着小怜伸出脑袋,就吓她一跳。

  小怜把脑袋从墙角那边再次伸了出来,“奇怪,阳哥哥刚刚还在的,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正疑惑间,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大大的鬼脸,吓得她赶紧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啊啊大叫,“鬼呀,不要吃我!”看着小丫头害怕的可爱模样,信阳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到信阳的笑声,小怜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信阳那幸灾乐祸的脸,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停止了大叫,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下子扑到了信阳的身上,连撕带咬。嘴里不停的埋怨道:“阳哥哥你太坏了,吓死小怜了。呜呜呜。”

  信阳笑着安慰道:“好了,这不是没事嘛,谁叫你鬼鬼祟祟的躲在墙角的,不吓你吓谁。”

  小怜道:“我还想吓吓你的,没想到却被你给吓惨了,人家现在心里都还怕怕的呢。不行,阳哥哥你得赔我。”

  信阳道:“好好,你说嘛,要我怎么赔?”

  小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有了,你站着别动,我让大黄咬你一下。”

  信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道:“这怎么行,那畜生下嘴没个轻重,要是一嘴咬掉了我一大块肉,我还有得活么?话说,那畜生不会跟着你过来的吧,不行,我得赶紧跑。”说完就装作一副要跑路的样子。

  小怜死死的抱着他,不让他跑,笑道:“就知道你最怕我的大黄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小心我真让大黄来咬你。”说完就伏在信阳身上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刘夫人看着儿子与小怜在院子里开心的打闹,脸上浮现出了慈爱的笑容,儿子身上的担子太重,让他不敢轻言欢笑,也只有这小丫头,才能让他开心起来。笑眯眯的看了一会儿,她转身进了厨房,打算做几样好吃的,好好犒劳一下带给她儿子欢乐的小功臣。

  打闹了一会儿,听到婶婶在叫自己,小怜就扔下了信阳,自己跑进了堂屋。看见桌子上美味的糕点,她立刻跑到刘夫人身边,腻进了她的怀里,嘴里甜声道;“婶婶真好,最疼小怜了。”

  刘夫人慈爱的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就你这小丫头的嘴甜,跟抹了蜜糖一样。好了,不要卖乖了,去叫你阳哥哥来一起吃。”

  小怜哼道:“才不去叫他,他刚刚还把小怜吓得不轻,是个坏孩子,不给他吃!就小怜和婶婶吃。对了,我去叫柔姐姐来一起吃。”说完也不等刘夫人搭话,就穿过侧门跑到后院去了。急火火的样子看得刘夫人直笑着摇头。

  信阳慢慢的踱进了堂屋,看到桌子上的糕点,再看看小怜那丫头竟然没在,疑惑的看向母亲。母亲指了指后院方向,笑着说道:“那小丫头去叫你姐姐去了,小小的孩子还真懂礼貌,没想到山野里面也能长出这么钟灵毓秀的人儿来,要是以后长大了能当你媳妇就太好了。”

  信阳笑着答道:“娘,儿子还小呢,哪能这么快就娶媳妇啊。”

  刘夫人笑道:“娘也就是说说,况且这小丫头还这么小,还得等几年呢。反正这里已经是我们的家了,娘就等着你们长大,到时候娘亲自去你冯叔叔家,替你讨这门媳妇。”

  听到后院传来的脚步声,母子俩都闭上了嘴,不再谈论这事。小怜拉着信柔的手,嘴里还不断的催促道;“柔姐姐,走快点,不然阳哥哥把好吃的全吃完了,我们就没得吃了。”

  听到这话,信阳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这小丫头把谁都想得跟她一样,那么能吃呢。朝着小怜翻了翻白眼,换来的只有小丫头的吐舌头和翻白眼。

  待信柔坐定,小怜也爬上了椅子,看着桌上的点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那贪婪的模样引得屋子里的人哈哈大笑。小怜拿起一块,递到刘夫人的嘴边,流着口水说道:“婶婶先吃。”

  刘夫人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小怜吃吧,这是婶婶特意做给你的。”

  小怜又把手里的点心举到了信柔的面前,说道:‘那柔姐姐先吃。”

  信柔噗嗤的笑了,说道:“小丫头你先吃吧,你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怜又把点心举到了信阳面前。信阳正准备开口逗她一下,没想到小手嗖的一下就缩回去了,点心已经到了小怜的嘴里,边嚼边嘟囔,“就不给你吃。”那嘟着嘴的小模样引得屋子里笑声一片。

  玩到傍晚,信阳送小丫头回家,一路上小怜拉着他的手不说话,信阳奇怪的摸了摸她的脑门,疑惑的问道;“没生病啊,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了啊。”

  小怜道:“阳哥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吗,能跟小怜说说不。”

  信阳道:“我哪里有不开心了,看见你我就非常开心了。”

  小怜羞红着小脸,轻声道:“讨厌,你知道人家说的不是这个。你不说就算了。我去问柔姐姐,她会告诉我的。好了,阳哥哥,我到家了,你回去吧,别让婶婶久等了。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看着小丫头进了院子,听到婶婶轻声的责备她晚归的声音,信阳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祥和安乐,天堂也不过如此吧。望着远方黑下来的天幕和群山,附近人家窗户透出的温馨灯火。以后报了仇,就回到这里,和小怜一起老死在这里,多好。他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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