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
不知为何,民国时期的初秋让人有种已进入寒冬的感觉,冷得厉害,此时已快接近正午,顶着一轮温阳苏千落裹着件大棉衣背靠着围院阶梯旁的漆柱斜坐着,这围院是木村龙一特意找人收拾出来的,据说之前是个樱花种植园,环境是挺好的,清静的很。
苏千落看着这满院飘飘洒洒的樱花,只觉晃眼,心下却奇怪,怎么这樱花像着了魔一样,一年四季都开不完,眼看都要入秋了还开得这么如火如荼的,这生命力都快抵得上松竹柏梅了!真不知道那些说樱花脆弱的人是怎么想的。
唉,苏千落再次无聊的叹了一声气,什么时候她才能离开这个破地方?早前,苏千落从木村龙一那里得知,自己是被抓到了日本驻扬州领事馆里,扬州与南京虽说都是在江苏的,但这两地隔得可还是有点儿距离的,用脚走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因此她也只能听从木村龙一的话再等几天了,有时苏千落也会感叹,不过一个梦的时间,可醒来却什么都变了。
此外,苏千落也向木村龙一打听了有关大牛的消息,可结果却是不明不白的,不过只要大牛没落到日本人手里,那么对她来说就算得上是好消息了。
若婴,怎么了?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木村龙一不知何时到的。
一声熟悉的话语使得苏千落立即回过了神,再往身旁一看,木村龙一已坐在了她旁边。
若婴,我来看你十次,你知不知道基本上有九次你都是像现在这样的木村龙一故作奇怪的打趣问道。
听后,苏千落却将原本在他脸上的视线移开,装作一副不悦的样子道,你这两天来看我的次数最多不过四次,你哪里记得十次的
木村龙一望着她,脸上是若隐若现的笑意,接着又有点儿担心的问道,若婴,你是不是很想离开这儿?
苏千落看见他眼中异样的情绪,像是怕触碰到什么一样,连道,没事的,我不着急。
木村龙一看得出苏千落是在宽慰他,可他又怎么开口告诉她,坂井次郎如今在城内各个出入口都设置了关卡,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苏千落逃跑,而苏千落一但逃走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想必等羽田长泽回来后,坂井次郎定会拿此事大作文章,同时又可以此邀功。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倒叫木村龙一对此人的手段不得不多加提防。只是他担心到时羽田长泽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苏千落。
你不着急,你失踪了这么些天那你娘还不急得满城登报找你了?
苏千落只轻笑一声,我娘哪有这么大的本领?最多带着周围干活的邻居满村找我。
你,不是富商家的小姐吗?木村龙一对苏千落的身份似乎并不了解,也许是苏千落带给他的错觉太多。
为,为什么你会这么问?苏千落有点儿迷糊了,她不知木村龙一是怎么看出她是富商之女的,她倒想当富商之女,可天公不作美呀!
我听你英语讲得挺流利的,还只当你是个富贵人家的有钱小姐呢,可之前见你却又不似小姐那般娇生惯养,所以我也没想到你的真正身份。木村龙一对此倒是有些意外,再怎么样他也没想到苏千落只是个农家女,只是却成了意外惊喜。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苏千落停顿了一下,却在脑中编织着一个合理的谎言,又听得她的话,我娘她在那些富人家里帮工,我也自小跟那些小姐少爷待在一起自然而然的也就会些皮毛了。讲完,苏千落都不得不开始起佩服自己的机智了。
自强不息,你是个坚强的女孩。不过是苏千落的一番胡编乱造,只是她却不知,她已像一块投在他心湖的石头正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苏千落听到木村龙一这样一句夸奖自己的话,不禁有点儿沾沾自喜。
若婴,你喜欢这院子里的樱花吗?木村龙一突然问了一句。
苏千落想了想,如实的答道,不喜欢,可也谈不上讨厌。
为什么?木村龙一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儿格外在乎,追着问道。
苏千落看了看他,又望了一眼院子,这才怨道,这樱花整天的开,又整天的落,看久了也就烦腻了,再者吧,我始终认为红花尚需绿叶衬,可这樱花光秃秃的,不是白就是粉的。
那,你喜欢什么?
苏千落一听到这样的问题,立即来了兴趣,欢快的答道,栀子花。
栀子花?木村龙一碎碎念道,一时间想起了什么,又见他转头神秘的对苏千落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话完,还不等苏千落来得及问上一句,木村龙一便已拉起了她,径直地向外面的世界踏去。
有了木村龙一的庇护,苏千落跟着他很快的出了领事馆。
大街上,是拥攘的人群,混杂的小贩吆喝声和妇女姊妹间的闲聊声听着都是如此悦耳,两天与世隔绝般的生活此时再看这外面的天地,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稀奇。
苏千落对什么都很好奇,不管是吃的玩的用的她都要拉上木村龙一吃尽玩尽才算了事,木村龙一看着她乐此不疲的模样,都有些不好意思提醒她此次出来的真正目的了。可他不说,苏千落却偏偏记了起来,只见她刚将买来的桂花蜜糕塞进嘴里后,就含糊其声的问道,龙一,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是在哪儿?
木村龙一意外一笑,还以为她玩得晕了头,早就记不起了呢。
木村龙一眯眼向前面望了望,继而又再看向还在不停的吃着东西的苏千落,眉间浅笑道,等你把这条街吃完了我们也就差不多到了。
话落,苏千落也踮脚向着木村龙一刚才的视角放眼望去,却不见尽头,那真等自己吃完还不是猴年马月了?听懂了木村龙一的话外之意,苏千落只对他尴尬一笑,又忙道,你先带我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吧,这剩下的半条街嘛,你过两天再带我出来吧。苏千落看着自己还未逛完的那半条街心下也是恋恋不舍的。
木村龙一看她那不舍的神情,眼中也不禁染上了一抹笑意,这丫头还真是贪心。
好,你想什么时候出来那就是什么时候了,我一定奉陪到底。
像是得到了一个承诺般,苏千落一颗心也彻底安分下来,欣喜之余连道,那我们这就走吧。说完,这次又换成是她拉着木村龙一了。
一路上,就只听得苏千落一直絮叨的问个不停。
龙一,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你喜欢的样子。
我不信,我都没给你讲过我喜欢什么。
木村龙一嘴角含着笑,却不语,看来这丫头记性也不太好。
终于,穿过了那一条长街,而长街尽头处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像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这里美得让人不知所措。
是到了童话中的花园里吧?苏千落看着眼前的景象,难以置信这个年代居然会有如此地方。
只见从她脚下开始,漫过膝的野菊遍地蔓延着填住了原本贫瘠的土地,形成了一片天然的花海,黄绿交错却不花眼。
苏千落沉醉在了其中,出神的望着那看不到边的花海。
看着苏千落着迷的样子,木村龙一便知他没有带她来错地方,她会喜欢这里的。
若婴,你喜欢的不在这儿,跟我到里面去看看吧。
苏千落回过神看着他,有点儿诧异道,我喜欢的,里面?
像是故意要给她留下一些猜想,木村龙一只一笑就牵着她开始沿着花海的外边绕圈似的行走起来。
苏千落被木村龙一牵着手,步子却要比他慢了两拍,手心传来的温暖直达心房却异常的心安,她看着他,脸上满是笑颜,没有过多的理由。
走了有一会儿,木村龙一牵着她突然走到了一条隐蔽在其中的小路上,是人为的,用碎石铺就而成。
离得越来越近了,苏千落的心也变得悸动起来,似乎只要是有关于木村龙一的,她就会有过多的莫名期待。
忽然,一阵香味飘进了她的鼻中,是她所熟悉的,伴随着一步步的前进,香味也在不断变浓,临近她终于想起,惊喜的叫了出来,是栀子花的香味。
可是,现在已入秋,哪里来的栀子花呢?苏千落转念一想有些奇怪道,但看向木村龙一那微笑的模样,她便信了。
这次,她没有多问,她知道他会用行动告诉她的。
接着走,只是还没走多远,就被一扇高大的屏幕式铁门挡住了去路。苏千落下意识的看了看木村龙一,正想问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只见他上前按了一下门旁的按钮,不一会儿门里面就响起了一阵怱急的脚步声。
门开,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褂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见木村龙一,连忙恭敬的道了一声,木村少爷。
木村龙一应了一声,牵着苏千落就走了进去,之后男子关上了门跟在了二人身后。
陈叔,你去帮我把净园的门打开吧。木村龙一突然道了一句。
是,少爷。陈叔听到木村龙一的吩咐后,也就于二人先走一步了。
看陈叔已走,苏千落这才好好的观看起周围来,这里的布局就跟那些个荷兰牧场是一样的,只是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旋转的大风车,只有几座大教堂,而她看刚才陈叔走的方向,想来,这几座教堂中的某一座应该就是木村龙一口中的净园了吧?只是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没等陈叔走多久,木村龙一也带上苏千落顺着那几座教堂的方向走去。走近,便有一股暖气袭来,很舒适给人感觉就像是阳春三月般的初阳。教堂的门是用玻璃所做,上面却覆盖有一层雾气以至于模糊不堪的看不清楚里面的摆设。
门已经被陈叔解了锁,可以推开的。木村龙一看苏千落始终没有什么动作,不由得想起说了一句。
苏千落其实也是在等他的这一句话,她对这里并不熟悉又怕会是什么隐私的地方冒犯了,不过既然木村龙一都已开口,那她也没何好顾虑的了,只双手拉住门的把环一推,门开的瞬间,竟是醉人的清香迎面扑来。刹那间的失神,是她最喜爱的栀子花香。
移步,她走进,只见满屋的栀子花开得正好,像无数个绽放在绿丛中的安琪儿。她爱它的一切,无论是它的花朵它的叶子,还是它生长的那个季节。如她的执着,她所爱的那怕是遍体鳞伤也要义无反顾。
苏千落随意蹲在了一簇栀子花前,爱惜的沿着那些花瓣的边沿来回触摸,又随心的问了一句,龙一,这些都是你种的吗?
只不过是前段时间碰巧得到的栀子花种,觉着扔了可惜,也就养着了。
苏千落点了点头,不过肯用这温棚来养着它们,想必也是有心的吧。
龙一,我觉得你整天很闲呀?苏千落用手支着脸颊拧过头看向木村龙一问道。
你这么问是不是认为我养这么花花草草会有大把的时间?
苏千落不语,她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又一想,木村龙一也不太像是有闲功夫的人,毕竟他现在是在为日本人做事,日本人可不是这么会体贴人的。所以她想应该是有别的原因的。
若婴,木村龙一也陪着苏千落一同蹲了下来,只见他伸出手拍了拍有点儿湿润的泥土,才道,这个时代有太多的疮痍了,每一个生命每一件事情都不纯粹,我也只是想多看看美好的东西,但是只有这些不会说话的精灵才能带给我,也只有这里能还给我一片净土,所以我叫它净园。
苏千落从他的侧面也能看见他嘴角噙着的那一抹苦笑,心也像堵得慌,只见她一低头扯下了几朵带柄的栀子花,笑靥如花的转过头将它递到了木村龙一面前,轻快说道,喏,给你,把它随时带在身上,以后
我就像这栀子花一样永远陪着你。
接过,花捧在手上的感觉很真实,只是看着面前笑着的她却那么的不真实,他真怕,下一刻,只一眨眼的时间她就会变成他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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