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五章 入狱
折腾尽兴,早已过了晌午。
近日天凉的很,许是快入冬了,枯木一片凋落,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鸟雀也不知飞去哪儿躲避冬日,整个院子很是清冷。所幸太阳很大,透着窗户照进屋子里,才增添了几分暖意。
瑾苏站在木桌边,帮身前男子整理着衣衫。
一如平常的暗纹墨衣,腰佩玉挂。乌黑的发上紫玉束着,俊朗挺拔的模样一如当初。
她纤细的手指慢慢去抚着他衣上的褶皱,清丽的小脸微扬,直至为他束紧最后一件外袍。凉凉的小手轻触着他的衣衫,久久不肯移开,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发丝如墨,松散的披散在颈后,却有几缕顽皮的落在颊上,她唇瓣小小嫣红的,萧望看着她,分明还是那般天真无铸的孩子模样。
“等我回来。”修长的手指拂去她颊上的发丝,他低语。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郁好听,瑾苏突然就想起了那年初夏,他带兵去往边关,也是这般的语气说辞,他说瑾儿,等我回来。她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初夏林中的纷繁花卉都一瞬间黯然失色。那时她便想,她等,等一辈子都等。
“好。”瑾苏应,抬头看他,轻柔的笑。
她的侧脸娇柔,眸色清丽,干净纯粹的不得了。
萧望深深凝视着她,胸腔却突然涌上了几分酸涩。
第一次见她,她还不满十岁,小小的身子伏在崖下的石缝中求助的看他,明明是充满胆怯的眼神却清澈的宛若冰山的一汪清泉,干净透明。他看着她,就突然想起了那年寒冬,他的嫣儿就是这样看他,她倒在血泊中,声音抖颤的不得了,她叫皇帝哥哥,她说皇帝哥哥,救我......
可他却救不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死去,看着她清丽的双眼变的浑浊死寂,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日,他捡回了剩不下半条命的她,带她回了萧府。
所有的大夫都说她伤的太重,大抵是活不成了,可却只有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他抓着她冰凉的小手,看着她那和记忆中太过相似的容颜,他对自己说,一定要救回她,那是他欠嫣儿的,无论如何也要偿还。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还是活了过来。养好了那副病怏怏的身子,她性子明媚,脸上笑容飞扬,不知道和他记忆中的人儿有多像。
他站在榕树后看她扑蝶抚琴,习武嬉戏,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开始分不清两个人,尽管恶梦仍是无法驱散,可当他重重惊醒,眼前却会突然浮现出那张笑的没心没肺的清丽小脸,她嫣红的唇瓣,清澈的眸子,漂亮的不得了。
他抑制不住对她愈发磅礴的情感,又放不下他的嫣儿。
直至那日,杨广来萧府宣读赐婚的圣旨,他坐在房门外,听她在屋内哭的肝肠寸断,他才终于看清一切。那日,他摔断了玉箫,那是嫣儿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那便是证明了,他已彻底放下过去。
他想好好对她的,他甚至想把他的一切都给她。
只是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并不受控制,他算计好了一切,却独独算漏了她的不信任。那一日,他第一次以魅皇的身份面对着她,问她是否真的狠得下心杀他。他看着她慌乱无助,看她挣扎,心又何尝不痛?只是他知道她一定认得出自己,多年的陪伴,又怎是一个身份一张面具就阻隔的了的?他在逼她认清自己,她不敢相信,他便推她一把。只是他万万不曾料想,她居然真的刺下了那一剑。鲜血喷涌而出,疼的不是身体,却是心。四分五裂,拼凑不全。
也就是那日,他真正的对她失了信心。他太怕失去,所以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开口,只能看着她一步步的离自己愈来愈远,逐渐陷入别人的温柔陷阱中。
甚至最后,只能用这种方式抢回她。
温热的额头抵在她的前额之上,手臂更密切的圈紧了她,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瑾儿,你恨我吗?”
他说,“那日,你说你恨我,是真是假?还只是一时的气话?”
“望哥哥......”
他低头看她,眸色深邃,明明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看来却似乎藏着万般无助。瑾苏从未看过他这般的神情,心头陡然一颤,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别恨我,瑾儿,我可以失去一切,我可以忍受万人的唾骂侮辱,可我最受不了的,便是你说恨我。”
有些事,不去想,不去提,便可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不曾成婚,她也并非是以这种方式被抢夺回来,所有一切的爱恋甜蜜还一如从前。
只是终究到底,也不过是假装罢了。
他不是萧望,他是魅皇啊……
“你会不会出事?”
小小的头埋在他的颈窝之中,似乎在用力汲取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与温度,良久,瑾苏才低低开口,“对抗朝廷,并非易事,对不对?”
萧望不语,抱着她的手臂更用力收紧了一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就从不曾想过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却宛若一剂最苦最涩汤药,重重抵入萧望的喉间,堵住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怎会没想过呢?再没有权利、争斗、鲜血、屠杀、仇恨。光是想想,就幸福的不可思议。
只是他放不下啊。
二十年了,习惯也好,执念也罢,他早已满手鲜血,回不了头了。
看着她清澈的眸子,他几乎是仓皇的别开了头。
“我该走了。”
他背过身去,拳心握的死死的,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瑾苏看他,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苦笑。
她想,她还是留不住他......
挺拔的身子向前走去,在触及那扇门时,又猛然顿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很低,瑾苏却还是听了个真切。
“龙泉池中,你曾许诺过会等我。如今,可还算数?”
她笑,眉眼弯弯的样子。
“早些回来。”手指擦去眼角的湿润,“我会备好晚膳等你。”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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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萧府,早已摆明了是一场鸿门之宴。
只是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早已想的清楚,却还是不得不去做。
从落日到星辰漫天,桌上的饭菜早已凉的透彻。瑾苏就坐在桌旁,对着门口的方向瞧了一个下午。
“小姐,饭都凉了,您还是先吃一点吧。”
小丫头喜儿看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好言劝道。
“我不饿。”她笑笑,“不早了,你不必陪着我,回房间歇着吧。”
桌台上亮着烛火,照着女子娇柔的侧脸。她身上只穿着一条单薄的白纱裙,发上朱钗摇曳在烛光之下,姿容美好。
喜儿看着她,竟好似有些陌生。
“小姐。”她吞了吞口水。
“怎么了?”
“喜儿怎么觉得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小丫头糯糯开口。究竟有什么不同了,她也说不上来,许是比以前更漂亮了,可又多了几分什么,那是她看不懂的东西。总之是气质,小姐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好像不同了。
“你这丫头,又胡说八道。”
“才没有呢。”喜儿拄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少爷不在,你就茶不思饭不想的,也不知他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话正说着,门口处就传来一阵动静。
瑾苏抬头看,竟是那久违了的一袭青衣,淡雅儒士的模样。
“何大哥?”她开口,“你怎么会来?”
瑾苏看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颤,开口问道,“是望哥哥,他出了什么事吗?”
“将军被太子抓走,关入大牢中了。”
“什么?”
她小脸一白,竟是有些站不稳。
她早该知晓,早该知晓的。她怎么会让他回去,她想她无论如何也不该放他自投罗网的啊。
“你先别急。”
何平向前一步,扶她坐下。
她又瘦了,脸色也不好,可是不知为何,却愈发的明艳动人。他想他不该与她那般接近的,从一开始,一切便都不应该。
“这一切将军早就料想过,他既然选择回去,心中必定是有什么计划的。”
“是何计划?”瑾苏抬头看他,“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究竟在筹谋什么?对抗朝廷,一旦失败,后果必定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国泰民安,你们究竟是为何不肯放下那些仇恨?”
“你都知道了?”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少女苦笑着摇头,“可以告诉我么,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男人看着她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过了很久,才低低开口。
“大周钰王爷,宇文平。”
“宇文平......”她轻轻念,又突地笑出了声,“我原以为,我该是很了解你的。可没想到,连你的名字,我都是如今才真正知晓。”
她声音很低,很哀伤,可这话,却又不知该是说给谁听。
萧望,魅皇,宇文衍...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只是无论哪一个,她都放不下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你能劝他放下那些仇恨。”何平声音低哑,“皇兄的执念太深,那种心情,不仅会烧灼他人,甚至足以毁灭他自己。”
牵扯到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玉石俱焚。
“我该怎么做?”
瑾苏抬头看他,清丽的双瞳雾蒙蒙的,此刻的她早已无法去想什么民族大义的问题,她只知道她心疼他,心疼的快要疯了。
她不能看着他的执念烧灼自己,毁灭一切,绝不能。
哪怕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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