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的命魂怎么只剩下这么点?
或许是出于病痛加哀痛之中对琴的渴望,骆颜初再次接触到琴,竟然弹的前所未有的好。
一曲断肠引之后,萧鸾身边的几位后妃都潸然泪下。
萧鸾也黯然叹了几口气,淡淡道:“若非物是人非旧主不在,又若非这般忠贞不肯二主的女子,果然其他人是弹不出这样的悲伤的。”
他让周围的人都退下,然后独自一个人面对她,一张病态的脸在雍容华贵的衣服衬托下显得更加苍老:“我听说你为了不让卷儿接近你,不惜撞柱寻死?”
这话听起来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倒似是一个长者在问小辈最近有没有长进一般的口吻:“你真有那么容不下他?”
但从根本上,骆颜初觉得这个问题是有问题的。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个问题明显不是她的问题而是潘玉儿的问题,而潘玉儿的问题就是她在她眼里是个问题,要是除掉她这个问题,那么这个问题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成功绕晕了自己之后,骆颜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于是做出很温婉的沉默。
萧鸾见她不答,依然没有任何责备的口气:“若我将潘玉儿赶走,让他专宠你一人呢?”
这话让骆颜初有点懵,皇帝陛下虽然生病,但明显坏的也不是脑子,他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迁就她。
难道说,他只是在好奇她是不是真如世人所说的那般贞烈?
这样子未经允许就把人抬到高梯之上,着实让人不胜寒,骆颜初只好低低的做柔中带刚状:“太子与玉儿姑娘情投意合,颜初只是不想扰了他们的祥和。”
萧鸾沉默了半响,淡淡的口气:“我若硬逼你留在他身边,你还是会去寻死,对不对?”
这误会大了去了。
他的言语和这气氛,让骆颜初觉得自己若不再去寻死一次都天理不容,她只好撑出一点自尊的神色,硬邦邦的点点头。
萧鸾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那我给你另外一条路。”
他似乎是刻意重复了一遍:“我给你另外一条路,一条可以让你获得自由的路。”
天驷有点不解:“就这样就让你嫁给了陆倕?”
骆颜初躲避着他的目光:“嗯。”
天驷道:“听起来不似那么简单的,他既然说要萧宝卷专宠你,似乎是很看重你的,就这么轻易的放你走了?”
骆颜初想着措辞:“其实……是让我来监视陆倕。”
天驷哦了一声:“原来是皇帝不相信自己的臣子。”
骆颜初看他没有怀疑自己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
天驷继续道:“陆倕对你,不好么?”
第一次见陆倕,骆颜初骂得很凶,因为她以为以后再也不可能看到他了。
第二次看到陆倕,骆颜初叹得很深,因为她以为那肯定是最后的缘分了。
第三次看到陆倕,骆颜初看得很出神,因为她竟然要嫁给他了。
车帘的缝隙里,恰能看到圣旨下面他那张静好的脸。
陆倕的表情只是很谦和。
从叩首到接旨,除了指尖有些微微发颤,没有任何异样。
空中飘舞的旗子凌乱的投影在他雨后山岚一样的面庞上,周围看热闹喧闹的人声不断冲击着陆府此刻的庄严,却唯有他,沉静的不似此间的灵魂。
骆颜初有些失望的想,他果然是不想接受我的。
陆倕将骆颜初安排在了他卧房的隔壁。
他亲自给她开门,态度恭敬的像是对待一个公主。
骆颜初在这种距离感中寂寞的坐到了屋里,然后目送他离开。
陆府的这一天门庭若市,道贺者看热闹者络绎不绝,大家似乎都对一个改嫁改出习惯还改出好名声的女人十分好奇,争相目睹骆颜初所谓的风采。
关于她被赐给陆倕,官方给出的理由是:骆颜初一曲贞烈无比的“断肠引”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当今圣上都不禁为之动容,终允其自行挑选夫君,于是骆颜初纵观天下,发现陆倕竟然被其拒婚后至今未娶,有感于其痴情一片,遂决定委身下嫁。
痴情一片骆颜初当然是无感的,她有感的是果然这些人都是写颂辞出身的,粉饰太平的言辞如此信手拈来。
陆倕一直在外面应酬着,而她,则在那片喧闹声中继续着她的百年孤独。
陪她一起过来的女孩子名叫苏羽,不爱讲话,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俩就枯坐那里,相看两厌的感觉。骆颜初很想问一问她是不喜欢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差事,但最终忍住了,因为她担心这姑娘是个直性子,直截了当告诉答案是前者,那样她岂非以后有事求人家都不好意思。
而陆倕也似乎一眼看出苏羽不怎么像能照顾人的,就挑了杏儿和另一个丫头来伺候骆颜初。
骆颜初以屋里盛不下这么多人为由,将另一个辞了,只留下杏儿。
直到月上梢头,喧闹的人声才渐渐淡去,陆倕终于轻轻的敲了敲她的房门。
骆颜初已经坐的几近石化,杏儿叫了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同意她去开门。
陆倕脸上已经略显疲态,声音也有点沙哑了,但还是很努力的对着骆颜初微笑:“姑娘若有什么不适应的尽管开口,我的府中很少招待女眷,下人们肯定是不够周全的。”
姑娘。
骆颜初在心里略略的怔了一怔,他叫我姑娘。
我这样已经几度嫁为人妇的女人,他却叫我姑娘。
在这样枯坐了一天,又失望和寂寞了这么久之后,听到这个称呼,莫名的,骆颜初有些想哭的冲动。
她有点哽咽的冲他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她们都挺好的。”
陆倕看到她的神情,脸上开始浮出一丝怜悯,像是劝慰的口气道:“即是皇上赐婚,在下肯定避免不了迎娶姑娘,但若是姑娘不喜欢,在下决计不会勉强,这一点,请姑娘放心。”
骆颜初这才感觉自己的表现是否有点像不愿意这门亲事,急忙慌乱的道:“没有不喜欢,只是……只是有些想家罢了。”
自从南海王被杀,她父亲就下落不明,至今也杳无音讯,说想家倒是真话,只是和彼时的心态不甚合拍罢了。
陆倕宽慰的冲她笑笑:“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岳父大人的下落,把他们接到这里和你团聚。”
这话着实暖人,骆颜初之前还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她骂过他而记恨在心,或者因为不满皇帝的安排而排斥她,想不到他竟然以德报怨,不仅养她,还打算养她全家,她觉得自己也应该不仅谢谢他,也谢谢他全家。
她冲他躬身道:“谢谢公子全……”
话到嘴边急忙换了个词:“周全。”
天驷听到这里的时候,很满意的点头:“虽然不及我的气度和豁达,但尚算谦和温润,总算没有太丢我的人。”
他倒是挺在意自己鬃毛的表现。
骆颜初想着,却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的:“陆倕是靠灵气复生,这就是他没有灵魂的原因么?”
天驷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他确实没有灵魂,只有灵气,但你现在肉眼凡胎,又是怎么知道的?”
灵魂和灵气都可以使一个肉体思维和成长,不同的是,魂可以往生,气却不能。灵魂更为复杂精妙,要区分三魂七魄,而灵气这种一次性的用品,却只是一团不够分明的气,气尽则人亡。
但这些,不是修炼到火眼金睛的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骆颜初噎了一下,极力想掩藏什么的干咳一声:“是……那个老和尚说的。”
握着摄魂石就能看到对自己有情的人的魂魄,这是摄魂石的秘密,也是骆颜初的秘密。
陆倕逼问她时她没说,符咒蚕食她的体力的时候她没说,此刻毫无顾忌的,自然更不能说。
天驷却很随意瞟了一眼她一直握着的右手:“你手里那颗石头像是有些灵性的,但可能被那些破符咒给毁了大半。”
骆颜初急忙摊开自己的掌心,看到那摄魂石果然已经暗淡无光,立刻惊出一头冷汗:“怎么会这样?”
那符咒本是老和尚为了破坏摄魂石而设,所以摄魂石被破坏一点也属正常。
但骆颜初郁结的是,她拼了自己半条命去护那石头,却连那石头的一半都没留住,这生意赔惨了。
天驷继续漫不经心的:“这石头里好像还锁着几只魄,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骆颜初的嘴唇开始发干,觉得自己苦心掩盖的东西结果是别人一眼看穿的东西,这不仅仅是秘密有疼痛感,连智慧都有疼痛感了。
不过也是……连那个和尚也是对此怀疑的,何况天驷还是个神仙。
天驷见她不语,继续道:“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么,你一直攥着它。”
被符咒困住的时候攥着它,是以为这样可以护着它,后来继续攥着它,是以为这样可以掩饰住它。
骆颜初想了想,自己这两个目的好像一个都没达成,真是失败。
天驷见她还是不语,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脸色有点变了:“你的命魂……你的命魂是怎么回事?怎么只剩下这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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