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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


  春红姑娘原本在扬州为妓,阮氏则是她的婢女。


  当时,杨老大是青楼里的龟公,后因犯了错儿,被楼里赶了出去。


  春红当阮氏如姊妹一般,从小儿也多亏是她护着,阮氏才不曾被楼里的妈妈卖了,因阮氏渐渐大了,越发在楼里留不住,便打算要赎身。


  春红虽舍不得她,却也不忍见她留在这火坑,朝不保夕的。因此竟偷偷拿了银子资助。


  本想给阮氏挑个好人家,于她心里想,至少吃穿不愁的殷实之家才好。


  谁知阮氏竟鬼使神差地看中了吴老实。


  春红见吴老实要相貌没有相貌,要家世没有家世,什么才学之类就不必提了,更连两个钱儿都没有,简直是个下下之选,心里自是不喜。


  可也毕竟是阮氏自己看好了的,且又中意,春红拗不过,只得随她。


  后来春红因年纪大了,便从扬州来至会稽,两个人私下里见了几回,春红见阮氏打扮寒酸,自然越发不喜欢,然而见吴老实待她还好,倒也罢了。


  谁知杨老大偏也在此撑船为生,一次,无意中见到了阮氏,自以为有把柄在手,便想要挟。


  也曾跟吴老实不三不四地说了几句,吴老实虽然有些无能,怎奈跟阮氏是极好的,竟逼得跟杨老大打了起来。


  阮氏知道之后,生怕再闹出去,十分恐惧,私下里跟春红商议。


  春红便叫她不必担心,心里暗想法子解决。


  此后,春红暗中吩咐婢女领杨老大过来,自个儿同他说起此事,叫他闭嘴不许透露。


  按照春红所想,便多少给杨老大几两银子封口而已,也并没有大事。


  不料杨老大先前在扬州之所以被赶出去,就是因为不守规矩,他又从来都垂涎春红美/色,此刻见她有求于自己,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色迷心窍,竟非要求欢。


  春红自然不愿,又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刮子,指着骂道:“你看清楚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儿,什么下作东西,也敢沾我的身儿!”


  然而杨老大油盐不进,捂着脸便道:“不过是个婊/子罢了,有什么矜贵的?你若不许,咱们就嚷出去,看看是谁更难看。”


  春红本是个有些烈性的,当下几乎就要叫楼里的人进来,将他狠打一顿了事,然而又怕逼急了这无赖,让他鱼死网破,她倒是无所谓,岂不是害了阮氏跟吴老实?


  春红为了让他住嘴,只得含恨委屈,任凭杨老大发泄了一番,苦忍了过去。


  在春红看来,一次就罢了,从此自然两不相干,谁知杨老大食髓知味,自此之后,每每又来厮缠。


  他也知道自己上不了台盘,怕给楼里妈妈看见了赶打出去,便偷偷摸摸地来,春红若是不从,便拿出阮氏两口子来威胁。


  他的为人龌龊,动作又粗,一旦得手,便百般凌/辱折/磨,不可细数。


  春红苦受了数回,心里实在恨怒交加,忍无可忍。


  她情知这样是没有头儿的,暗暗算计了几日,终究筹划了个一了百了的法子,决定动手杀之,免除后患。


  那日她换了男装,提了食盒,酒水里自然缠了迷药——这种东西青楼里当然是常见易得的,便站在岸上招呼。


  杨老大认出来,只以为她是有求于自己,便喜不自禁地请她上船,春红使出哄人的本领,把杨老大哄得连吃数杯,终究醉倒,动弹不得。


  当初在扬州他当龟公的时候,就没少欺负春红阮氏等,如今新仇旧恨,春红哪里能按捺得住,趁机杀了个痛快!


  此后官府疑心到了吴老实,是春红料想不到的……然而她因从来都看不上吴老实,倒也不放在心上,宁肯吴老实死了,以阮氏的容貌品行,自然可以再找更好的。


  那天阮氏来找她,问是不是她所杀,她倒也并没隐瞒,反将杀人经过同阮氏说了。


  阮氏便垂泪道:“姐姐,有没有法子救救我家大哥?”


  春红怒道:“难道我是孙悟空么?竟有七十二变?那种窝囊废,自个儿家里有事都解决不得,反叫我出手,如今死了倒也干净。”她也是个心软嘴硬的,气头上,便也顾不得了。


  一句话,惹得阮氏哭了起来,因此默默地离开。


  至于后来云鬟因叫旺儿散播消息,说是女子杀人,韩伯曹带人又把阮氏捉拿过去,就更在春红意料之外了。


  而阮氏自忖一切都是因自己引起的,一来连累了春红,二来带罪了吴老实,到了这种地步,竟顺势承认了是她犯案。


  春红闻讯,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虽然不忍,但是又有什么法子?


  心中只想:“我对你们也是仁至义尽了,你本来有大好活路,偏偏不肯走……如今到如此,就别怪我狠心了。”


  韩伯曹因跟春红相好,一旦发现此案跟她有关,自然暗中问起此事。


  春红做的是这迎来送往的行当,更见惯了些无情无义的光景,加上韩伯曹是这个身份,哪里肯承认,只用假意说笑。


  韩伯曹见她不肯正经说话,便道:“你不用瞒着了,我先前去乌篷船上,就嗅到了你用的幽露香气息,且还有人目睹是女子行凶。”


  春红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韩大捕头为什么不敢进把我拉了去?判我死罪?”


  韩伯曹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莫说现在我也吃不准,就算真的是你犯的案子……”


  春红道:“怎么样?”


  韩伯曹道:“我自然会不计一切,为你周旋。”


  春红狐疑看他,仍不肯认。


  韩伯曹又道:“先前来楼里的那个叫谢凤的少年,他不是个寻常之人,乃是个最眼明心亮的,先前张三郎跟成衣店王娘子通/奸,他只看了一眼,就说的头头是道,分毫不差,你当他今日只是来找乐子的么?”


  原来韩伯曹毕竟是个多年的捕头,做事从来眼观六路,方才来的路上,其实已经瞧见了云鬟跟旺儿,只当做没看见的罢了。


  先前来时,又问了底下的龟公妓/女们,知道果然有个长相俊秀难得的小公子来过,他岂能不惊心?


  春红听了,因忖度道:“原来那孩子果然来者不善?我还叹那样好的相貌气质,那样小的年纪,怎么偏不学好呢。”说着又笑。


  韩伯曹皱眉道:“他年纪虽小,却是个极棘手的,他既然敢来,定然是疑心了你了。”


  春红顿时便想起云鬟打量自个儿的眼神,果然惊心起来。


  韩伯曹又催问道:“你趁早儿跟我细说,我尚能帮你。”


  不料春红很是倔强,竟仍是不肯说,一直到那天阮氏过堂,春红乔装去看,被云鬟拦个正着……韩伯曹替她解围之后,来到楼里,才得知道这事情的种种。


  外头雨仍不停,酒馆内,韩伯曹说罢,便笑道:“她总是这样多心,但凡她相信我,早点儿把此事告诉,我自然替她解决了那天杀的杨老大,哪里用得到她亲自动手,如今竟闹得再也回不了头。”


  云鬟听了这些内情,自是十分意外,想不到原来春红跟阮氏竟是如此。


  虽然都是出身风尘,可是看两人的做派,这般互为依仗维护,肯为了彼此而死……却竟很有义烈之风。


  云鬟不由感慨,听了韩伯曹这话,思忖片刻,便道:“春红姑娘只怕并不是不想告诉捕头,然而捕头毕竟是公门中人,若是告诉了你,你岂不为难,若你真的为了她做出那些事来,岂不又是她害了你……”


  韩伯曹原本只当春红并不信自己,猛地听了云鬟的话,才楞道:“你的意思是……她、她是为了我好才瞒着不说?”


  云鬟道:“我也并不能十分确信,只不过……以春红姑娘的为人,又看她对待阮氏之深情厚义,这许多年来,只怕也该明白捕头的心意了,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说是为了叫捕头避嫌,为了捕头着想,……倒也是有的。”


  韩伯曹呆了半晌,信手抓了一碗酒要喝,手却抖个不停,碗里也是空的,他忙把坛子抱过来,要倒酒,却蓦地停下。


  眼中神色万变,一刹那,便想起昔日跟春红的种种相处来。


  云鬟在对面,眼睁睁地看他的眼睛愈发红了,便唤道:“韩捕头……”


  韩伯曹置若罔闻,只喃喃道:“我原本以为她对我半点情意都没有,原来、原来……”蓦地紧紧闭了眼,眼底的泪便沁了出来。


  云鬟跟春红只见了那两次,一次是在胭脂阁里,她只是个轻浮青楼娼/妓的姿态,一次是从公堂里追出来,她又是个自私无情的模样,然而听韩伯曹说起她跟阮氏的过往,才知道原来果然春红说的对:“你什么也不知道。”


  她什么也不知道,原来看人,果然并不能仅仅看表面而已。


  春红竟肯投案自首,其心理到底如何,云鬟自然无法精细推测,然而她在公堂上将所有罪行都兜揽下来,反而把阮氏跟吴老实推了出去,甚至不承认跟阮氏认得,可见她是一心维护阮氏夫妇的。


  这份义气烈性,又岂是寻常女子所有的?


  原本她以为韩伯曹喜欢这女子,不过是被青/楼娼/妓所媚而已,可现在想想,只怕韩伯曹喜欢她……的确是有因的。


  韩伯曹无心再喝残酒,起身道:“我先去了……改日……若还有空,再去见兄弟罢。”抬手在云鬟肩头轻轻一按,急急忙忙出去了。


  云鬟回头,见他也不撑伞,就那样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雨里,本要叫住,转念却也罢了。


  旺儿见他两个在一桌上长篇大论,探头想偷听两句,又知道韩伯曹厉害,便只得胡乱看雨。


  如今见他走了,才忙转过来道:“主子,你跟韩捕头说什么了?如何他半点儿也不曾怪咱们?”


  云鬟叹息:“他毕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旺儿努了努嘴,有些不大明白,云鬟心里滋味难明,低头看着杯中的酒,举起来稍微嘬了口,却觉一股辛辣卷舌而来,忙又放下。


  旺儿捂着嘴笑:“主子,这个叫做‘烧刀子’,听说还是你们北边儿传来的呢,你可别逞强。”


  云鬟默默道:“罢了,咱们回去吧。”


  旺儿忙撑起伞来,便陪着云鬟出了店,一路慢慢地往回而行。


  云鬟在那酒馆里坐了半晌,虽不曾吃酒,却受了酒气,更加上听了韩伯曹春红等的爱恨纠葛,真是怅然若失,又有些醺然欲醉。


  正走间,地上一块儿滑溜溜地青石凸出来,云鬟正神不守舍,失脚踩上,一个趔趄,旺儿正撑着伞,一时没防备,待要来搀扶她已经晚了。


  眼见要狠狠摔一跤,却不知怎地,身后有个人上来,就着她的手肘及时一扶。


  云鬟方堪堪站住了,忙道:“多谢……”


  伞下光影暗淡,云鬟只看见那天青色的麻布袍子,脚下踩着一双黑色麂皮靴子,待要抬头,那人已经松手,转身自去了。


  云鬟怔了怔,待要回头看,旺儿已紧紧地扶住她的手:“我的小主子,你可要留神些儿,若是跌坏了,回去定要打我呢!”当下不敢松手,拉着便走。


  云鬟只得打起精神来,也随他去了。


  这场雨到了下午,便渐渐收了,终于出了日头,日色映着地上水光,更有些肃杀之意了。


  次日,云鬟也不肯去衙门听审,只听旺儿打听回来的信,说是郑盛世判了春红斩立决,只等得了刑部回文后便执行。


  云鬟虽知道自己并未做错,毕竟春红犯了法,“杀人者死”,但心里仍是有些不受用,便一整天也没有外出。


  至晚间,陈叔从铺子里回来,因见云鬟有些郁郁的,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道:“近来店里进了几匹上好的布料,眼见年下了,明儿让奶娘陪着你过去,好歹挑两匹,做两件新衣裳。”


  云鬟从来不在意衣着打扮等,随口道:“不用,我衣裳都有的。”


  陈叔道:“若不做,就只买现成的也使得,对了,有个新鲜事儿呢,还记得隔壁那王掌柜的么?”


  那王掌柜家,自从被揭破王娘子跟张三郎奸/情,便很没脸似的,一直关了铺子并未露面。


  云鬟才问:“是了,他们家里到底如何了?”


  陈叔笑道:“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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