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车子安稳地行驶在去B市的公路上。
相对于凌暖的心事重重,杰森的态度明显的轻松而愉悦。
他打开了车载CD,兴致勃勃地问凌暖想听什么歌。凌暖怔了怔,然后说随便吧。
莫杰森认真地看了下凌暖的脸,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是你第一次约我出来,怎么还这么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第一次约他?凌暖为他的措词又是一呆。“什么第一次约你?我不过是要带你看看我家的老屋。”
他的表情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区别吗?不过他还是闭了嘴,专心开起车来。
在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中,凌暖一直纠结的,不过是如何跟他开口说那房租的事。用老屋做自己人格的保证品,他会认可吗?
最近一次回来,还是一月前。
这里一切还和从前一样。小区里浓密的树荫,甬路上玩耍的孩子,连门锁被打开时的咔嗒声,都和四年前一样。凌暖每次都恍惚的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读初中的少女,大中午风风火火地奔回家,惦记着喝一口冰箱里的冷饮。
“这个小区很不错啊,环境好,又安静。”
“是。所以好多人想买这里的房子都买不到,因为没有人肯卖。”
“你一直没有回来住过吗?”
“没有。房子就一直空着,呃,也不想租出去。”
杰森看了凌暖一眼,眼神有点奇怪。凌暖不愿意想太多,紧走几步,打开了门锁。
屋里有点点暗,因为窗帘遮得很严。
凌暖招呼杰森换了鞋,随便坐坐,便先拉起窗帘,打开窗子通风。
每一次她回家,都会耐心地做一次卫生,所以屋子里一直是干净整洁。虽然一个多月没来,但依然窗明几净,各处并没有积多少灰尘。
客厅墙壁上挂着三口人的合照,看着照片上三张灿烂的笑脸,凌暖心中一阵酸楚。
杰森征得了她的同意四下走走看看。转了一圈,立在茶几面前。茶几上一只果盘,满满的一盘苹果,还有一颗金黄的柚子。只是表皮都略有一点皱了。
杰森指着果盘:“很温馨的感觉。”
“虽然我知道这是假象,但我……”但她一直在尽力地维持这种假象。凌暖说不出话来,她匆匆奔到餐厅,抽了两张面巾纸,擦拭源源不断的眼泪。
四年多了。
除了父母去世之后的那个月,她终日以泪洗面以外,她已经不再哭了。她让自己相信,父母就在这房子的某个角落里默默的注视着她。她哭他们会心疼,所以她一直是开开心心的。
莫杰森走过来,微微弓下身子,语气温暖:“每次回来都打扫一遍吗?”
凌暖不敢用红肿的眼睛看他,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那现在也该进入清洁程序了啊!”他笑着摊摊手,“难道我不算个劳动力吗?”
凌暖震惊地忘记了掩藏自己的眼泪,抬起头看他。
“或者你只是请我来做监工?”他继续。
凌暖一瞬间忘了请他来这里的初衷,红红的眼圈还来不及恢复,突然就被他鼓动了,找来了各种清扫工具,又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来了清洁用品。
两个人就这样兴致高昂地干起来。
这次把厚重的窗帘也卸下来,扔在洗衣机里;凌暖拿着大抹布擦着柜子上的灰尘;杰森戴着凌暖给他做的纸帽子,卖力地清洁厨房吊顶。
杰森又把音响打开,随手放了一张碟片,却是一张东北二人转,当年凌暖妈妈特别喜欢这种民间剧目。配合着两人热火朝天打扫的场面,怎么听怎么有点违和。把凌暖笑得脸都酸了。
邻居大约是听到屋里的动静,过来敲门,然后看着凌暖和杰森,愕然之后就微笑了。
“这位就是暖暖的男朋友了?”这位十几年的邻居几乎是看着凌暖长大的。
凌暖手忙脚乱地否认:“不是啦刘阿姨,是朋友,普通的朋友。”
“哦~”刘阿姨故意拉长声音,又低声问凌暖,“还没确定关系是吧?”
凌暖要吐血:“是真的普通朋友。”
杰森走过来,礼貌问好,感谢她平时帮凌暖照顾房子。凌暖感觉好象哪里不对,他为什么要替自己感谢呢?
可是刘阿姨看着杰森,脸都笑开了花。又问了凌暖现在的情况,说她这次回来人显得比从前精神了许多。临出门时,刘阿姨还暗中牵了凌暖的手:“抓住!小伙子不错!”
看她一副洞悉一切的开心表情,凌暖不点头都不行。
终于打扫好了。微风吹起新换上的米白色纱窗帘,有一丝初秋的香气。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凌暖伸手摸那束光,一阵久违的温暖,这感觉真是太舒服了。她想到从前阳光布满整个房间,木地板被擦得亮晶晶,微风穿过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是妈妈煮的咖啡香气。
凌暖想了想,站起身来:“咖啡……哦不,”她想到他娇贵的胃,改口道,“对了!我爸原来还收着好些普洱老茶呢!我去翻翻,泡一点怎么样?普洱……应该对胃没刺激吧?”
“我的胃没你想象的那么弱不禁风。再说,普洱老茶是养胃的。”
凌暖放了心。
普洱茶很香,入口深厚,细品又有回甘。
杰森倚着窗前的阳台:“我看到书房那边有架钢琴,你会弹什么曲子?”
凌暖不好意思:“基本功都扔得差不多了……其实是我妈妈会弹,我也被强摁着学了几年,到头来10级也没有考过。因为我更喜欢吉他,还背着妈妈自己偷偷跑去学。我妈后来知道才说,女孩子弹吉他,手指要变得粗糙起茧子的,就不漂亮了。但她也拗不过我,提出唯一的要求,是必须用拨片。哈哈。”凌暖抬起右手,微笑着翻来翻去地看,慢慢地又怔住了。
杰森说:“除了吉他,你的声乐舞蹈都是妈妈带你打的基础吧?”
“她给我报了声乐班和舞蹈班,一直坚持学到高中。其实不出意外的话,四年前,我应该进M大的。”她静静地说:“M大的专业课考试的前一天,我爸妈在高速上出了车祸。妈妈当时就不行了,爸爸在ICU住了10天,到最后也没有清醒过来……后来大伯一家都劝我明年再考,我当时坚持说没能参加专业课考试是天意,其实……我只是想离开B市,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越快越好。后来大伯他们只好同意我跟凌冉报同一所学校,我知道他们的好意,所以高考志愿里,C大的任何专业我都填了同意。只是上了C大的四年,我越来越后悔当初的任性。我妈妈曾经说,做自己喜欢的事,吃苦受累也愿意。我是进了剧组以后才算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看着杰森,杰森也看着她。两人都想到了那天车里关于M大的对话,凌暖当时说的是天赋,其实她当时想表明的只是没进M大的人也一样有“热情”吧。
“这就是你那天说的,人后的付出更有乐趣。”
凌暖点头。
莫杰森把头转向窗外,不让凌暖看见他的感动。
凌暖却以为他是不想听,于是放下杯子。“谢谢你。莫总。你一直在帮我。”
杰森缓缓转回头:“不客气。”他静静地说,“还有,叫我杰森就好。”
“其实B市并不远。应该时常回来看看的。”返程的车上,杰森说。
“是的。每次回大伯家,我都会回这里打扫一下。”
“自己回来?还是有人陪?”
“起初大伯母不放心我,总要凌冉和我一起,后来看我真的没那么脆弱,也就放心我自己回来了。”
“那今天为什么要带我来?”
为,什,么,要,带,我,来?
!!!
凌暖在一片感动中突然想到此行的目的,不禁一时脑筋错乱起来。真是被感动傻了,房租啊房租!居然就忘了提!
“我是,是想让你知道,其实,这房子,其实很,很值钱的。”凌暖结结巴巴起来,刚刚还感动得七晕八素,转身就谈这么现实的问题,跳跃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又怎么样?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回忆,不是钱能衡量的。”
“没错,就是这样的……”凌暖松口气,你理解就好啊……“所以我并不打算卖掉或者租出去……但它真的很值钱,我不是没有钱,所以……你那的房租,等我公演结束一起付给你好不好?”凌暖一鼓作气,终于把话说完全。
路虎不为所动地飞奔出几十米,突然在路边一个猛刹。吓了凌暖一跳。
“你等等,”杰森皱眉,“我是不是应该这样理解——你一时给不了我房租,带我看你家的老屋,用老屋做为你诚信的证明?”
总结得太好了,不愧是大boss。凌暖心悦诚服,连连点头。
杰森的脸一下子黑了:“凌暖,你真聪明!”他咬着牙,语气冰冷,“那么请问,你带了房照了没有?”
“哦,没,没有。其实房子也一直没有办过户。”凌暖结结巴巴地说。
“没有房照——就是有也不是你的名字,怎么做‘你的’诚信证明?”
“刚才你……不是都知道了……”凌暖讷讷道。为什么事态向她理解的方向发展,她却有一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你的提议,我不接受。而且,租金我要日结!明天天下午排练后,我去找你!你把这几天的一起准备好。”
“那……是多少?”
“自己算!”
杰森气冲冲地发动汽车,车子猛一下就冲了出去。
凌暖胆颤心惊地拉住扶手。刚才的和颜悦色呢?如沐春风呢?她简直都要用两情相悦来形容了呀。
车子下了国道,进了市区,却再一次停下来。
凌暖疑惑地看向杰森。这里离大学城很远的,离排练的地方也不算近。
“下车。”他冷冷地说。
凌暖权衡了一下,与其跟个莫名其妙的炸弹在一起,服从也许才是上策。便解掉安全带,拉开车门下了车。
刚甩上车门,杰森的车子便刷的一下就开出去,还没等她回过神,又刷的一下倒回来。
车窗摇下来,露出杰森冷冷的一张脸。
“凌暖,”他面无表情地说,“那房子是莫导特意给你的福利,从来没打算过要房租。”
车子这一次是真的绝尘而去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凌暖缓慢地领会着这句话的含义。
……就是说,房租什么的,原本就不存在的。那她为房租抓心挠肝茶饭不思浪费脑细胞岂不一直是在做无用功?
凌暖想了又想,终于怒了。
没错!是她一开始认识有偏差,但莫杰森你修正一下会少块肉吗?看她支支吾吾地好开心吗?现在居然还把她从车上撵下来,撂在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亏她已经开始把他当好人了!
凌暖气愤地抬起头,刚巧看到头顶上的163路公交站牌,顺便念了一遍站点——偶油!?居然有直达排练场那一站诶!
她连忙在包包里翻了翻零钱,又怒了——莫杰森,你既然把我扔在公交站,就不能再给两块零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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