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从电影院出来时，路灯已经亮了。凌暖哼着主题曲走到校门口，才发觉路上车流见稀。
她紧走几步到对面的公交站点等车，莫名地就感觉不对，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跟着她一路来到了站点。凌暖打量了他两眼，确定，他是冲着自己来的，并且不怀好意。
自从看过凌暖在跆拳道馆劈开木板以后，凌冉对她独自出门一直甚是放心。不过流氓还真是没遇到过。现在这个看起来，不见得比木板更结实……凌暖心中哼了一声。
果然，那人凑过来，眯着眼横在她面前，嘻皮笑脸地：“美女去哪儿？哥带你吃宵夜去。”
凌暖冷着脸，向后退了一步。因为今天爬山，特意穿了运动服，正好试试身手。
那家伙的表情更得意了，伸手就来拉凌暖的胳膊。
凌暖顺势向旁一带，下意识地就抬腿劈了过去。
虽然有日子没去道馆，但是基本功还是有的，虽然力道欠了点，但感觉胯还能拉得开。就这一下子，已经够这倒霉蛋半天起不来了。她不禁有点小得意，拍了拍手从容转身，看来得走到下一个站点了。
没走出十几米，一辆黑色跑车在她身边缓缓跟住，车窗摇下来。凌暖偏头看一看，却是面试时那个男人。
“凌暖。”莫杰森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态度似乎很熟稔，“上车，送你一程。”
“不了，谢谢你。”
莫杰森看看后视镜，又看看凌暖，声音不疾不徐：“还是上来的好。”
凌暖转头看了看，飞速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跆拳道高手也不能吃眼前亏，那流氓是有帮手的！眼瞧着几个人正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车子迅速又平稳地窜了出去，把几个高声叫嚣的坏蛋远远地甩在后面。
好险。凌暖长吁了一口气，转头道谢。
“不客气。安全带系好。”莫杰森专注开车，随意问道，“功夫不错，黑带？”
“哦。”凌暖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把安全带扣好了，一股不自在却隐隐约约的从心底升起来。
这似乎就是中午时她看到的那辆车，软蓬已经升起，密闭的空间里冷气凉得刚刚好，身下是宽大的米白色真皮座椅，车内一阵若有似无的檀香气，混合着音响里轻轻放的一首听不懂语言的爵士调，让人觉得如坠云中。凌暖后来虽然已经尽力把脏鞋子清洗过，但踩在柔软的脚垫上，还是很有些担心。坐在这种豪华车里，她感觉自己就象平滑的乳酪上嵌进的一粒砂子，虽然身体舒服，却处处不自在。
她有点结巴地说：“您，下一个站点把我放下就行了。他们不会追上来的。”
“下一个站点？刚刚过去的应该就是。”莫杰森微笑，“没关系，我不赶时间，送送美女也是人之常情。住哪里？”
“还是不用了。”凌暖声音虽弱，但还是坚持道，“大学城那边离这很远的！太麻烦您了。”
“大学城是吗？”莫杰森忍住笑，车子在路口轻盈地转向大学城方向。
凌暖一脸懊恼，手指紧握着安全带，讷讷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莫杰森颇为体贴：“是的，我也就随便一听。”
凌暖更窘。
“就算弥补我中午对你的拒绝吧！你不要介意。”
“本来中午就是我迟到了，还没有报名表，你拒绝我是正常的。是我自己太……坚持。”其实是太厚脸皮了，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莫杰森有点意外地看了凌暖一眼，微笑道：“很在意这场面试吗？提前恭喜你，初试过了。”
“真的？！”凌暖又惊又喜。要不是被安全带系着，她简直要跳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所有通过的人选，你是为数不多的非专业出身。其实就是海选报名，非专业的也是廖廖无几——我们是发的内部消息。我倒是很佩服你，连报名表都没有就敢那么闯进来。”
凌暖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海选中的一个意外。
“朋友告诉我的消息。她也没说过报名表的事呀。”事实上她是连琦琦的话都没听完就冲出来的，她皱着眉头，努力回想。
“那已经不重要了，”莫杰森顿一顿，说：“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下一场专业的表演考试，你要怎么过？”他倒是不介意放点水给她。
“……表演？是做小品吗？”
“对。给你一个情境和主题。”
“啊……”凌暖沮丧起来，果然让她猜中了，唱唱跳跳就叫音乐剧了吗？表演才是重头戏。她瞬间感觉黑云压顶，空欢喜一场。
车内音乐早就换了好几首，现在是一把小号，呜呜地吹着忧伤的蓝调，愁肠百结地飘荡在车里。
凌暖磨蹭两下，终于指着前面开口：“麻烦您，还是前面的站点停一下吧，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好。”
莫杰森瞄她一眼，一针见血道：“看来你是要逃了——复试不会来了是吗？”
这他都能看出来……明明她半个字都没说……
莫杰森不再说什么，车子缓缓地在公交站点停下来。
凌暖再次道谢，垂头丧气地下了车。
莫杰森看着她小小身影。
这里不算繁华地带，距离大学城还有很长的距离。天已经黑透了，虽然路两侧有零星的小店灯光和稀疏的路灯，却只是把这一片映晃得更加寂廖。公交站广告灯箱亮得刺眼，“中国平安”几个字正立在凌暖的右肩。给她撂在这里，能平安吗？
“这个时间，还会有车吗？”莫杰森摇下车窗问。
“应该还有最后一趟。”凌暖抬腕看看表。
“那，坐车有零钱吗？”莫杰森继续问。
“有的有的，我有公交卡。”凌暖回答，她加重可信度地拍拍口袋，这一拍却慌乱起来，上下左右地一阵翻找，然后一脸震惊，“我钱包掉啦！”她的公交卡！完了，难道是丢在电影院？或者刚才劈腿的时候动作太大弄掉了？
见她这样，莫杰森倒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还是上车吧，”他说，“让我好人做到底。”
今天可真是窘态毕现……凌暖重新坐上车的时候，内心默默地想。不过好在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复试什么的，就永别了……
“其实小品有什么好难的？把自己带入情境，演一个真实的自己就好。”
凌暖垂头。
莫杰森瞟她一眼，若无其是地说：“薛导今天中午要去机场接太太，结果海选拖到12点半才结束，接机迟到，被太太怪罪了。”
凌暖头垂得更低，默默无言地接受谴责。
莫杰森叹口气：“看来发内部消息是对的，至少有专业素质。让表演门外汉来参选，果然等于在浪费时间。啧啧，这无用功做的……”他口气不屑。
凌暖身子微微一震，头终于缓缓抬起来。
“专业？在内部发消息就是为了专业吗？大一的新生也一样收到了通知吗？只因为她进了M大，报考了所谓的专业？”她认真地反驳。
“对啊！”莫杰森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她心里有这种信念，热爱她的专业。否则资质再高，没有热情也是不行。”
“可没有进M大的人，并不说明她就没有热情；而且，你应该听说过一个词，叫天赋。”
“天赋？你在说自己？”
凌暖被问住，嘴硬道，“可以这么理解。”虽然所有给她上过课的老师都这么说过。
“好啊，那就复试见喽。"他心情舒畅地叮嘱道，"带着你的天赋来，别吹牛。”
被晕晕乎乎绕进去的凌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对了，我这里还有你填的报名表，联系方式什么的都是真的吧？”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你忘了复试，我会通知你的。”他可是好意满满。
凌暖转头看他笑意盈盈的脸，颇有点难以置信：“您真的很热心——我们明明只见过一面。”
“中午在窗口吃泡面的不是你？”
“呃，两面。”凌暖从善如流，“就算是两面，也没有很熟吧？”
“怀疑我居心不良？”
“没有没有，”凌暖连连摆手，“我知道您有女朋友，中午我看见她了，很美。”
“女朋友？”莫杰森拧眉略想，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泠泠？”他不置可否，口吻却一派家长架势，“确实，你们这个年纪都是有男朋友的了。”
“没有男朋友也不是罪大恶极吧？”凌暖有点懊恼，莫杰森这句话简直不能戳得更痛。
“怎么？你没有？嗯，”他沉吟道，“怪不得这么晚也没个人陪。”
这种兴灾乐祸简直不能忍。
“我当然是有男朋友的。不过我手机忘在他包里，他联系不到我而已。”凌暖悻悻道。
车子在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来。
“你自己住？”莫杰森止住要下车的凌暖。
凌暖仰头看向映着亮光的窗口，有一个人影立在窗前，透着一股焦躁，她瞬间意识道这是要挨揍的节奏……她愁眉苦脸，但还是冲莫杰森嘴硬道：“喏，男朋友。”
莫杰森把电话递过来：“天这么黑了，喊他出来接你。”
接了电话没一分钟，凌冉一身居家的卫衣裤就冲出了楼门口。看到凌暖推开车门下来，他明显愣了一下，还是咬牙道：“电话没带，还这么晚回来，想挨揍么？”
还丢了钱包遇到流氓了呢！凌暖狗腿附身，亲亲热热地拉住凌冉的胳膊，转头跟莫杰森道谢。
可莫杰森居然也下了车。他上下打量着凌冉。
“我们是不是见过？……昨天？你好象陪着一个小姑娘来参加面试。”他觉得凌冉有些面熟。
“哦对！”凌冉恍然大悟的表情，“您是那位贵人！那女孩儿叫琦琦，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那她？”看向凌暖。
“这是我妹凌暖。”凌冉介绍道，“我叫凌冉。”
凌暖顿时准备去撞墙。
“莫杰森。”莫杰森伸出手和凌冉握了握，又深深看了凌暖一眼，“既然妹妹已经交到哥哥手里，那么，再见了。”
凌暖觉得他说的“哥哥”“妹妹”别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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