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招魂
那天，我被爷爷扫地出门，就再也没能见到他的面。
族谱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名后面那一串串数字，实在太诡异了，似乎代表着某种未知的东西。
1996年3月25日爷爷去世了，临终单独将我叫到跟前，叮嘱我千万不要再打听舅爷的下落，也不要寻找族谱，更不要沾上茅山术……
他到死也不肯说出舅爷的下落，更不愿提起族谱的事，他为什么这么抵触茅山术呢？这让我更加疑心。
爷爷一死，舅爷的下落变成了谜，族谱也成了无头案，那被带入棺材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后来问爸妈，他们根本不知道有族谱，我到阁楼爷爷的住处，找遍所有地方，也没能找到族谱……
天底下的事，说不清，道不白，冥冥之中，却自有安排。
2003年从医科大毕业，我专门回了趟老家红水村，不成想，一石激起千层浪，将我卷入了死亡的漩涡。
红水村在洮河边上，原本叫洪水村。
很多年前，洮河发大水淹没整个村子，人和家畜全都被洪水带走，无一幸免，人们都叫它死人村。
后来修了大坝，陆续有人居住，才设立了村委会改名红水村。
自家的亲戚，大半都搬到了镇上，只有表姨一家还住在红水村。
我提前给表姨打了电话，到镇上下车时天已经黑了，半小时就能走到红水村。
月亮分外的亮，但红水村比较偏僻，路边有不少坟地，一个人走还是要有些胆量。
红水村村口两排高大的樟树，阴森森的，繁茂的枝叶遮蔽了大半村道，月光几乎透不进去，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黑影，潮湿的空气涌动着，压抑的让人窒息。
白花花的小路歪歪扭扭，像蚯蚓似的爬进了红水村。
这时，我的手机铃突然响了，冷不丁吓人一跳。
那边表姨声音急切，说是儿子小刚翻白眼了，问我到没到啊……
我不敢耽搁，加快步子往表姨家走去。
见不少人在路边烧纸，香烛如鬼火一般，我这次才想起，今天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
表姨家院子里稻草散发着腐烂味，房檐下一串串新挂的生鱼还在滴水，窗前黑条案上堆积着血淋淋的鱼头，散发着浓浓的腥气，让人胃里很不舒服。
卧房里灯光昏暗，刺鼻的煤烟味很呛人，小孩子蜷缩在油污的被子里，身子颤抖不已，嘴里嘤嘤说着胡话，好像是梦魇了。
表姨和姨夫见到我激动不已，嘴里反复说着：清风，快看看小刚这是咋了……
小刚双手紧握，小脸蛋铁青，牙关咬的咯咯响，喉咙嘤嘤声不断，圆睁的双眼尽是眼白，瞳孔开始扩散，气都喘不匀和了，仿佛快要断气一般。
初次见到这种诡异的场面，我的心脏突突乱跳，手心不觉出了冷汗。
我给小刚检查了一下，发现他各项生命体征都很正常，但小刚这样子……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李婆婆进了屋。
李婆婆是红水村的神婆，打小就记得村里人生怪病都会找她，而且离奇的是都让她给治好了。
李婆婆走到炕沿边将小孩翻了个身，让其仰面躺着，口中念念有词。
我心想要不要叫120，毕竟性命攸关的事儿，耽误不得。
但见李婆婆气定神闲，念着咒语，用食指在小孩儿眉心摩挲着。
过了两三分钟，小孩子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气息平稳，似乎睡着了。
我大吃一惊，李婆婆果然有些手段，用科学还真无法解释。
姨夫瞅着熟睡的小刚，捉着李婆婆的手问道：婆婆，娃儿没事了吧？
嘘……
李婆婆打了一个噤声，示意大家到外屋说话。
李婆婆告诉姨夫，小刚身上占着一个泉童，被挤掉了三魂，娃儿的阳气都被吞噬了大半，得尽快召回来才是。
泉童我晓得，那是一种寄宿在山泉中的阴鬼，一旦招惹到非常难缠。
表姨脸色惨白，不断哀求着李婆婆，说什么也要救救娃儿。
李婆婆点点头，说得先稳三魂，再送泉童；若是直接送泉童，娃儿吃火不住，会有性命之忧。
表姨、姨夫俩连连答应，说一切都听李婆婆安排。
李婆婆看了时辰，从随身的竹篮里取出了令牌，竹签，黄符，香烛，冥币，等。
在院子中央摆了法坛，香烛高烧，月影朦胧，烟气萦绕下颇有几分缥缈之感。
李婆婆拿出了花花绿绿的纸旗子，分别插在了东、西、南、北、中五位，每道纸旗旁边点了一盏瓦灯，是为守命灯。
人死如灯灭，倘若招魂期间灯灭了，那娃儿也就完了。
为以防万一，李婆婆在守命灯近处，又插了五柱续命香，如此灯灭续命，方可保其周全。
表姨家这两年承包了西坝湾鱼塘，靠养殖洮河鱼为生。
房檐下挂的生鱼，都是新打捞的，卖不完挂鱼干，生活还是殷实。
但最近一年，家里老人接连死去，娃儿的几个叔伯，也是病的病死的死，多年的积蓄都被掏空了……
许久，李婆婆剪好了招魂幡，表姨找了竹竿绑好，等着吩咐。
李婆婆要在法坛前施法，镇住泉童防止作乱，表姨要在门口烧冥币喊魂，姨夫要看着守命灯和续命香，招魂的事，只能由我代劳而行。
李婆婆问我怕不怕？我摇摇头说没什么。
有鬼吗？我曾无数次问自己，至今也没有答案。
但我更愿意相信人有灵魂，可以往生极乐，百世轮回。
如此，他日便能再同恋人相依，与亲人相聚，和朋友重逢……
李婆婆对我说，你一旦出了门，便会遇到无数岔路，面临很多选择，但你无论选择那条路，都千万不要回头。罗盘会给你指明方向，直至招到魂魄，便可回来……
李婆婆叮嘱，七月十五是鬼节，十六日凌晨鸡鸣鬼门开，百鬼出游，让我鸡叫前无论如何都得回来。
子正阴气最重，利于招魂，秒针走到12：00的位置，我打着招魂幡出了门。
表姨在门口烧纸，面容憔悴，朝我微微一笑表示谢意。
“娃儿，赶紧回家吧，妈想你了，家里做好了饭菜，快回来吧……”
身后传来了表姨的叫魂声，仿佛不是在为别人招魂，而是母亲的呼唤，在盼我回家。
此刻，巷子里非常寂静，两边的高墙挡住了月光，幽深而漆黑。
巷子的拐角处，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挪动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我放慢了步子，谨慎了起来，走到跟前时，才发现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墙脚光线很暗，但从身形和蓬乱的头发来看，是一个男子。
当我正要经过时，他抬起了头，双眼死死盯着我看，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心里开始害怕，担心他会扑上来，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他竟咧嘴笑了笑，手里拿着半截白粉笔，塞到嘴里嘎嘣嘎嘣嚼动着，白色粉末迸溅掉在了衣服上……
见他吃粉笔，我嘴里像是塞满了沙子，喉咙一阵发干。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却发现了这人身上的衣服并非白色，而是全身上下沾着白灰，地上落着一层白色粉末……
我无形中加快的步子，快速绕过了那人，往巷子口疾走。
逃出巷子，月光迅速将我笼罩，村道两旁的房子黑漆漆的，远处不时有狗吠声。
罗盘天池指针晃动着，李婆婆说按照指针的方向走，招魂幡上的无心铃响过三次，招魂便成了，第三次没响之前万莫回头，损阳气。
无心铃是没有铜芯的铜铃，挂在招魂幡顶端，人无心不活，铃无心不鸣，它真的会响吗？
……
红水村处在洮河边上的一块低洼地，空气非常湿润，夜里容易起雾。
街道上白雾卷动着，夹杂着鬼节烧纸烟气，看不清前方的路，无论如何，我都只能不回头地走下去，除非找到丢失的灵魂……
三岔口，罗盘天池的指针晃动不已，此时它已经没有了指引作用，一切都只能由我自己选择，而我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招魂成功与否的关键，因此我不敢大意。
一条路通向河边，一条路通向山下，另一条路黑漆漆的，蜿蜒曲折不知走向，似乎通向地狱。
身后响起了‘嗒嗒嗒’的脚步声，是凉鞋拍地特有的声音。
虽然好奇，但我不敢回头，因为我不能回头……
叔叔，叔叔，叔叔……
是小女孩儿叫叔叔的声音。
我浑身发冷，脚底板直冒凉气，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
三岔口，我迟疑不定，真的不知道该走那条路，一步错，步步错。
心底一个声音响起：去吧！别害怕，去黑暗的地狱，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真的要去地狱吗？
灵魂，在地狱，那里是灵魂的归宿，我知道该走哪条路了。
这时，那‘嗒嗒声’停在了我身旁，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红头绳扎着两个朝天辫，绿裙子上红梅点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我手中的招魂幡。
“叔叔，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能带着我吗？”小女孩儿眼睛里带着忧郁，撕扯着手中的洋娃娃。
看到那洋娃娃，我心里一抖，整个人都不好了。
洋娃娃被扯掉了一只胳膊，脑袋被挤压变形，整张脸扭曲的怪异，蓝色眼珠缺了一颗，更吓人的人，洋娃娃上面沾满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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