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脱手


  “金殿呈冤那天我本来很担心你,担心你夙愿达成,一口气松下来,人就不行了。”蔺晨眸色宁逸,悠然开口。

  林殊腹中暗笑,心道:雪冤哪里是我最终的夙愿,那只是不得已的责任罢了。你知道我还有我的霓凰要陪,有话还不直说,弯弯绕绕。

  “我这13年来,每前行一步,心里的这口气都会松一点,走到最后这一刻,也只不过是想亲眼看看,了个心愿罢了。既然这结果都已经在掌握之中,这口气松与不松又有什么区别呢。”林殊表情淡然,心道:你不是想绕着说吗?我就陪你绕,你不提霓凰,我也不提。

  “你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呀。”蔺晨心道:脉象早就把你出卖了,为了霓凰的事,你现在的弦明明崩得比雪冤前还要紧,口里却还淡然上了,装,还装。飞流和甄平可都在呢,难道还非要让我当着他们的面,挑明你的那点少儿不宜的企图不行?

  “你知道我什么呀?”林殊心道:想说什么话赶快说,磨磨蹭蹭,啰嗦。

  “你稳得住,并非真的你心境平和,而是因为你心里的这口气,根本就没有真的松下来,对不对?你心里害怕,你害怕大家正在高兴的时候,自己突然撑不住了。一下子喜事变丧事,让大家心里面难过是不是。所以你心里想无论如何也要再多支撑几个月,哪怕是几天,也总比刚一翻案,人就死了要强。”蔺晨心道:你不就是担心自己余下欢蹦乱跳的时间不够多嘛,所以死命撑着,心里还整天着急着想办成那件事对不对?可就目前的情势,想要实施又实施不了,既看不到希望,急又急不来,是不是?在甄平和飞流的眼皮子地下,我也就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直接,还带点隐晦,这可都是为了给你留点面子。你这个脑袋能听得懂吧。要是再不识抬举,装着听不懂,惹恼了本公子,可保不齐我这张嘴能露出点什么来。

  “我不是信不过你的医术。”林殊听出来蔺晨话里有话,还有几分不满,赶紧安慰了蔺晨一句。心道:我知道蔺少阁主心最明,眼最亮,医术更是呱呱叫,行了吧,没想惹你。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却只说保我活满一年,那这一年当中,到底能欢蹦乱跳几个月,到现在却都不肯给个准话,我能不担心吗?这些,你这个对自己的智商相当有信心人,也该明白吧。

  听到这句话,蔺晨马上明白了林殊的问题:“既然不是,那就相信我,不要给自己设限,也不要再去想究竟能支撑5个月还是10个月的问题,你只要尽力,我也尽力,可好?”蔺晨心道,心重有什么用啊?松下来才是正解,可知这天底下有多少事都是急不来的。这回我的用的词可是支撑,是支撑啊,听好了,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可没说死。懂了没有?先许你5到10个月的欢蹦乱跳,不够,咱再想办法,这下总该放点心了吧。每次号脉的时候都显得那么紧张,简直就是在对我用苦肉计。

  听他这么一说,林殊心下一松,眸色也更清朗了几分,心道:看来蔺晨还有点恻隐之心,到底明确提起5到10个月,确是让人放松不少。于是翘唇温然一笑道:“好。想必你已经计划好了?”

  “没错,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先去霍州抚仙湖品仙露茶,住两天绕到秦大师那儿去吃素斋......”蔺晨说出了完整的旅游计划。

  听到第一句,林殊就笑了,抚仙湖,云南抚仙湖,他的眼中闪出满满的柔和期盼。蔺晨果然是这个意思,他这些日子看出来霓凰不要我了,也拿不准霓凰会不会一直都不要我的,所以才故意说要安排我跟去云南找她。是想说在这里一时劝不好不打紧,咱们还可以一路追去云南接着劝呢,是吧。许我时间,又许我体力,还能想到如此地宽我的心安慰我,也真是有心了。

  “那好,我就把自己托付给你了,等祭典完了之后咱们就出发。”好兄弟,这次是彻底地相信你,谢了,真不愧是蔺晨。

  “一言为定。”看到成功劝慰了病人,蔺晨也是笑眼弯弯。

  “既然过几日就要走了,我去准备一下。”甄平说。

  “准备什么呀,是我去又不是你去......这次我就带飞流去。”林殊心道:是时候远离一切纷争了,既然雪冤的事情已经基本了结,江左盟对自己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派回甄平黎刚,尽量脱手才是。权利争斗原本无趣。既然决定要远离,就要彻彻底底。以后就做一个真正的江湖人,蔺晨说得对,人生就该学着品尝一下真正的放松和洒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和我的霓凰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谁还有空管江左盟,把你们都轰走,哈哈。

  蔺晨看出来林殊想脱手江左盟的意思,跳出来支持林殊,和甄平舌战起来,不过后来看着林殊有人撑腰后的得意洋洋,心中却又莫名地有些不爽,于是故意说:

  “如果真要是有人跟着,那也得是宫羽姑娘......”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殊,一方面调侃,一方面也算是给他出出主意,让他吓吓霓凰,兴许这一吃醋,就跑回来了呢。

  “你胡说什么呢!不许告诉宫羽。”林殊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赶紧翻了他一眼。心道:可不敢再添乱了!常年单身的人出的主意就是幼稚,□□,没有亲身体验,聪明如你也明白不了。刚才还以为你明白,看来你还是难懂我和我的霓凰。念及至此,他复又斜眼看着自认为潇洒的蔺晨,突然感觉对他有点怜悯起来,优越感突突地上腾。

  这天下午,林殊和景琰照例来到穆府。不过晚些时候,景琰因为有要事要处理,打算把朝中的两位大臣也叫到穆府议政。

  “一会儿他们到了,议事的时候你们在侧不妥,先去偏殿等着,好了叫你们。”景琰说。

  “这到底是谁的府邸啊?难不成被你们霸占了不成。”霓凰瞪着圆鼓鼓的眼睛。这个时候有府兵来报,两位大人已经到了。

  “他们到了。”景琰指着远处两位大人急匆匆的身影,“就一会儿。”堂堂太子对着郡主满脸堆笑。

  不想不给他面子,霓凰不情愿地和林殊一前一后走进了偏殿。只是进得殿来她直接就快步走向离门最远处的窗前,离林殊远远的,看着窗外庭院中零落的几片落红出神。林殊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沉吟半晌,悠悠开口。

  “12年前,父帅阵亡,17岁的你全身缟素出征,血战楚骑,歼敌三万,大胜青冥关。从此担起了南境一方天下。回来的路上,救了一对病饿倒在路旁的老夫妇,赠他们衣食,派医官诊治,又安排人照顾。3月以后老妇人寻去云南穆府致谢,非要见你一面。她说他们夫妇本是金陵人氏,常年在金陵和云南两地间往返做生意,这次没想到遇到战乱,却幸得恩人相救。他们本是祖传做胭脂香粉的,有秘制的润面雪颜膏能阻隔云南的烈日,看到恩人征战在外,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只能献上此膏略表寸心。善良的你不忍拒绝。谁料想日后试用,竟发现雪颜膏的确如老妇人讲的那样,涂在脸上无论风吹日晒,都能护得肌肤雪白柔嫩。再后来老夫妇在大理的街市上开了铺子,专卖胭脂香粉。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们也成了穆府的旧识,定时去府中送上新制的香膏。”

  霓凰略略侧过头用余光瞟着林殊,心中微微起着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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