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在星期二的时候伊丽莎白和简安娜回到了朗博恩，一同前往的还有宾利先生，他受到了朗博恩的热烈欢迎。几个妹妹好久没有见到两个姐姐很是开心，简安娜把从伦敦带回来的礼物分发给大家，看到宾利争相打招呼一边对着伊丽莎白挤眉弄眼。伊丽莎白有些不好意思，唬着她们要不给礼物，她们才安静下来。

　　众人进屋，宾利先生到书房去找班内特先生，大家知道要谈什么事情，都开开心心的坐在客厅里面聊着闲话，倒是伊丽莎白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宾利先生回到她身边，面带笑意，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用两人能听到声音说：“快到你爸爸那儿去，他在书房里等着你。”伊丽莎白心里咯噔一下，她与宾利交换了一个眼神，急匆匆的走进书房。班内特先生背对着她，站在书房的窗户前：“莉茲，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嫁给宾利先生？”

　　“是的，爸爸，我爱他。”伊丽莎白说。

　　“虽然说他略有钱财人也仪表堂堂，但是上次你们之前的事情虽说是她的妹妹做的，可是若没有这样的心思别人很难拿着个做文章。”班内特先生语重心长的说道。

　　“爸爸，这件事情他跟我解释清楚了，虽然他有时候性格稍显软弱，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很是清楚，他本人也没有什么门第之见，而且当时我一心好奇威科姆先生造成了一些误会，我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如果你现在已经决定了要嫁他，我当然决计允许你。要是婚姻攀得不相称，那是极其危险的，那你就很难逃得了丢脸和悲惨的下场。好孩子，别让我以后眼看着你瞧不起你的终身伴侣，为你伤心。你得明白，这不是闹着玩的。”

　　伊丽莎白听完更加感动，便非常认真、非常严肃地回答他的话。后来她又几次三番地说，宾利确实是她选中的对象，说她相信他的感情决不是一朝一夕生长起来的，而是搁置了好几个月考验出来的，又竭力赞扬他种种优美的品质，这才打消了父亲的犹疑，完全赞成了这门婚姻。

　　她讲完了，他便说道：“好孩子，这么说，我没有别的意见了。当真这样，他的确配得上你。我可不愿意让你嫁给一个够不上这种标准的人。”

　　当伊丽莎白开开心心的从书房走出来，宾利迎上去，两人相视一笑。“爸爸，同意啦。”伊丽莎白巧笑嫣兮的说。

　　“我真是太激动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进去跟班内特先生说的时候有多紧张。生怕说错话，好在班内特先生平易近人，答应了我的请求。”

　　伊丽莎白的婚事解决了，班内特太太喜不自禁，看宾利也是越来越满意，午餐准备了许多他爱吃的菜。他原本打算继续租住尼日菲尔德花园，但是下午他的管家匆匆赶来说他的生意上有些事情需要他赶紧回伦敦处理，他向伊丽莎白说明情况，大家都很是理解，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

　　在朗博恩这些天，除了到梅丽顿去散散步到店铺里看看以外，再没有别的消遣。时而雨水泞途、时而风寒刺骨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三月里的一天卢卡斯太太来朗博恩府上，说是夏洛特很希望伊丽莎白能去看望她，伊丽莎白答应了。开头她并不是真想去，可是她立刻想到夏洛特对于原来的约定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于是她也就带着比较乐意和比较肯定的心情来考虑这个问题了。离别促进了她想夏洛特重逢的愿望，也消除了她对柯林斯先生的厌恶。

　　她让简安娜陪自己一起去也不至于在路上孤单。也许换换环境自己就没那么想念宾利了，虽然两人经常通过书信互诉衷肠，但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思念。简已经拿着个调笑自己多次，这次出去走走或许会好点。总之，时日迫近了，她反而有些等不及了。她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最后依旧照了夏洛特原先的意思，跟威廉爵士和他的第二个女儿还有简一块儿去作一次客。

　　旅途上的每一样事物，伊丽莎白都感到新鲜有趣，她精神很愉快，一想到去北方的旅行，她就越发高兴。当他们离开了大路，走上一条通往汉斯福的小径时，每一只眼睛都在寻找着那幢牧师住宅；每拐一个弯，都以为就要看到那幢房子。他们沿着罗新斯花园的栅栏往前走。伊丽莎白一想到外界所传闻的那家人家和种种情形，不禁好笑。

　　终于看到那幢牧师住宅了。大路斜对面的花园、花园里的房子、绿的栅栏、以及桂树围篱……─每一样东西好象都在宣布他们的来到。柯林斯先生和夏洛特走到门口来了。在宾主频频点头脉脉微笑中，客人们在一道小门跟前停下了车，从这里穿过一条短短的鹅卵石铺道，便能直达正屋。一刹眼工夫，他们都下了车，宾主相见，无限欢欣。柯林斯简直手舞足蹈地欢迎自己的朋友，伊丽莎白受到这么亲切的欢迎，就越发满意于这次的作客了。她立刻看到她表兄并没有因为结了婚而改变态度，他还是完全和以往一样地拘泥礼节，在门口耽搁了她好几分钟，问候她全家大小的起居安好。听到她一一回答了之后，他才满意。于是他就没有再耽搁他们，只指给他们看看门口是多么整洁，便把客人们带进了屋子。等到客人一走进客厅，他又对他们作了第二次的欢迎，极其客气地说，这次承蒙诸位光临寒舍，真是不胜荣幸，并且刻不容缓地把他太太送上来的点心重新奉献了一次。

　　伊丽莎白早就料到他会那样得意非凡，因此当他夸耀那屋子的优美结构、式样、以及一切陈设的时候，她禁不住想到他是特地讲给简听的，好象要叫简明白，她当初拒绝了他，是多么大的一个损失。虽说样样东西的确都那么整洁和舒适，但是看简的表情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点后悔的痕迹来。伊丽莎白不禁很满意。她甚至带着诧异的目光看看夏洛特，她弄不明白夏洛特和这样的一位伴侣相处，为什么还会那么高兴。柯林斯先生有时竟会说些很不得体的话，叫他自己的太太听了也不免难为情，而且这类话又说得并不太少，每逢这种场合，伊丽莎白就不由自主地要向夏洛特望一眼。夏洛特有一两次被她看得微微脸红了，不过一般总是很聪明地装作没有听见。大家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欣赏着每一件家具，从食器橱一直欣赏到壁炉架，又谈了谈一路上的情况以及伦敦的一切情形，然后柯林斯先生就请他们到花园里去散散步。花园很大，布置得也很好，一切都是由他亲手料理的。他的最高尚的娱乐就是收拾花园。夏洛特说，这种操作有益于健康，她尽可能鼓励他这样做；她讲起这件事的时候，非常镇定自若，真叫伊丽莎白佩服。他领着他们走遍了花园里的曲径小道，看遍了每一处景物，每看一处都得琐琐碎碎地讲一阵，美不美倒完全不在他心上，看的人即使想要赞美几句也插不上嘴。他数得出每一个方向有多少田园，连最远的树丛里有多少棵树他也讲得出来，可是，不论是他自己花园里的景物也好，或者是这整个乡村甚至全国的名胜古迹也好，都万万比不上罗新斯花园的景色。罗新斯花园差不多就在他住宅的正对面，四面是树，从树林的空隙处可以望见里面。那是一幢漂亮的控建筑，耸立在一片高地上。

　　柯林斯先生本来想把他们从花园里带去看看两块草地，但是太太小姐们的鞋子抵挡不住那残余的白霜，于是全都走回去了，只剩下威廉爵士陪伴着他。夏洛特陪着自己的妹妹和朋友参观住宅，这一下她能够撇开丈夫的帮忙，有机会让她自己显显身手，真是高兴极了。房子很小，但是建筑结实，使用也很方便，一切都布置得很精巧，安排得很调和，伊丽莎白对夏洛特夸奖备至。只要不想起柯林斯先生，便真正有了一种非常美好的气氛。伊丽莎白看见夏洛特那样得意，便不由得想到她平常一定不把柯林斯先生放在心上。

　　伊丽莎白已经打听到德波尔夫人还在乡下。吃饭的时候又谈起了这桩事，当时柯林斯先生立即插嘴说：

　　“正是，星期日晚上你们就可以有荣幸见到德波尔夫人，你们一定会喜欢她的。她为人极其谦和，丝毫没有架子，我相信那天做完礼拜之后，会很荣幸地受到她的注目。她对待我亲爱的夏洛特真是好极了。我们每星期去罗新斯吃两次饭，她老人家从来没有哪一次让我们步行回家，总是打发自己的马车送我们……我应该说，是打发她老人家的某一部马车，因为她有好几部车子呢。”

　　夏洛特又说：“德波尔夫人的确是个道貌岸然、通达情理的女人，而且是位极其殷勤的邻居。”

　　“说得很对，亲爱的，你真说到我心上去了。像她这样一位夫人，你无论对她怎样尊敬，依旧会感到有些欠缺。”

　　这一晚主要就谈论哈福德郡的新闻，又把以前信上所说的话重新再提一遍。大家散了以后，伊丽莎白孤单单地在房间里，不由得默默想起了夏洛特对于现状究竟满意到什么程度，驾御丈夫的手腕巧妙到什么程度，容忍丈夫的肚量又大到什么程度。她不由得承认，一切都安排得非常好。她又去想象着这次作客的时间将如何度过，无非是：平淡安静的日常起居，柯林斯先生那种惹人讨厌的插嘴打贫，再加上跟罗新斯的应酬来往等。她那丰富的想象力马上解决了整个问题。

　　大约在第二天响午的时候，她和简正在房间里准备出去散散步，忽听得楼下一阵喧哗，马上这整个住宅里的人好象都慌乱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只听得有人急急忙忙奔上楼来，大声叫她。她开了门，在楼梯口遇见了玛丽亚，只见她激动得气都喘不过来，嚷道：

　　“噢，亲爱的伊丽莎呀，请你赶快到餐室里去，那儿有了不起的场面值得看呢！我可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赶快呀，马上下楼来。”

　　伊丽莎白一遍遍问，也问不出一个究竟来；玛丽亚多一句也不肯跟她说；于是她们俩便奔进那间面临着大路的餐室，去探奇寻胜。原来来了两位女客，乘着一辆低低的四轮马车，停在花园门口。

　　伊丽莎白连忙嚷道：“就是这么回事吗？我还以为是什么闯进了花园呢，原来只不过是德波尔夫人母女俩。”

　　玛丽亚听她说错了，不禁大吃一惊：“噍你，亲爱的，那不是德波尔夫人。那位老夫人，她跟她们住在一起的；另外一位是德波尔小姐。你且瞧瞧她那副模样儿吧。她真是个非常纤小的人儿。谁会想到她会这么单薄，这么小！”

　　“她真是太没有礼貌，风这样大，却让夏洛特待在门外。她为什么不进来？”简安娜说道

　　“噢，夏洛特说，她真难得进来。德波尔小姐要是进来一次，那可真是天大的面子。”

　　“她那副模样儿真够人瞧的，”伊丽莎白一面说，一面又突然起了别的种种念头。“她看上去身体不好，脾气又坏。她配达西真是再好不过呢。她做他的太太极其相称。”

　　柯林斯先生和夏洛特都站在门口跟那位女客谈话。伊丽莎白觉得最好笑的是，威廉爵士正必恭必敬地站在门口，虔诚地瞻仰着面前的蔚然大观，每当德波尔小姐朝着他这边望的时候，他总是一鞠躬。

　　后来他们的话全说完了，两位女客驱车而去，别人都回到屋里。柯林斯一看到两位小姐，就恭贺她们走了鸿运；夏洛特把他的意思解释给她们听，原来罗新斯明天又要请他们全体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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