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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花浅来了


  第三十章花浅来了

  我也看见了,在画舫后,有一叶扁舟闪出,破水而来,舟上之人,衣着天青,在那湖光里,溶溶仿若一不小心就要汇入水波里。

  那人轻拨着一支竹篙,不似有多用力,却飞速甩开了画舫,转眼已在眼前。

  他戴着一张孔雀尾羽面具,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有面具后那双点漆的眼眸,流转着我所熟悉的气息。

  那样云淡风轻,那样自在悠然,偏偏他身上有一种承自天际的威严,和清水洗濯出的洁净。

  我知道,除了萧花浅,世上再无这样一个人了。

  轻舟在一片安静中靠岸了,泡在水中喧闹的几人也都呆呆愣愣地望着他靠近。

  他把竹篙随意往岸上一搭,向我伸出手。

  无需考虑,我抓住他的手,跳上了船,他紧扣住我的肩,下一瞬,轻舟一个旋离开了岸边。

  “七小姐!”纯良差点扑到水里,面目瞬间疯狂起来,“大胆狂徒休想拐带我家小姐!抓住他,快抓住他!”

  一群人争先恐后跳入水中,有护卫,也有陌生人,纷纷朝小舟涌来。

  竹篙一摆,轻舟躲开几双伸过来的手。

  他掀开面具,唇角带笑扬声道:“我是萧花浅,不是什么狂徒,可看清楚了。”

  “那是二祭司——”岸上水里又是一片沸腾。

  画舫迎面驶来,舫上几人惊喜呼喊:“原来萧六公子,来船一叙如何这里有竹泉清酒、窈窕美姬、凤凰古画,任君品缬!哎呀不好,快停船,要撞了!”

  “改日吧,”花浅拉回面具,竹篙点在即将要撞到一起的画舫船身上,小舟轻巧的避开,“今天带了个小尾巴,不方便。”

  小尾巴?说我的?我被花浅禁锢在怀中,不悦的噘了噘嘴。

  一片唏嘘声中,轻舟远离了画舫,渐渐融入天水相接处,偶尔会碰见游荡的船只,悠扬的丝竹声中夹杂的欢声笑语,回荡在些微清寒的湖面上。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花浅放下竹篙,任轻舟自己飘着,他则从舟尾包裹里,拿出一张猫脸面具,往我脸上比划了一下:“有些大了,不过,凑合戴吧。”说着,他给我绾了个发髻,把面具系好。

  我摸着脸上的面具:“六哥,谢谢你来替我解围。”

  花浅低声道:“可我看你在岸上笑的很开心啊。”

  我有点心虚,继续摸面具:“虽然一个祭司在众人面前必须要做到举止稳重言行得体,但是我今天既没有穿祭司服也没有佩戴魔之眸,不是以一个祭司的身份来花灯会的,所以我才敢开怀大笑的……”

  我还没说完,花浅却笑了,先是笑的俯下身,后来干脆坐了下来,清朗的笑声久久回荡在湖面上,我懵了。

  他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支撑在船舱,面具盖住了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遮不住他的笑语:“是谁说一个举止稳重言行得体的祭司就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开怀大笑了?是谁说脱掉祭司服摘掉魔之眸就不是祭司的身份了?萧娃,大祭司把你教傻了么?”

  脸微微有点发烫,我扑上前想捂住他的嘴。

  我这动作有点突然,让小舟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前脚没踩严实的,后脚就已经悬空了,眼看要栽进清澈的湖水中去。

  其实,我不怕水,真的。我很想这样告诉花浅,如果来得及的话。

  花浅迅速坐起伸手拉住我,但由于力道太大,我就直直的砸到他身上去了。

  “咚!”两张面具撞到一起。

  我压在花浅身上,许久才弄清楚状况,默默地抬起头:“还好,还好我们都戴着面具。”

  “确实是……还好。”面具底下,花浅的声音有些沙哑。

  “对呀对呀,这样脸就不会撞疼了。”我不着痕迹的从花浅身上爬起来,以自认最平静的语气掩饰着莫名加速的心跳。

  花浅很安静的躺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

  我还想说点什么,深吸一口气,却嗅到花浅身上那淡淡的荷花清香,想要说的话全部卡在嗓子眼里。

  只好讪讪的摸着面具,看清风吹皱水波,推搡着小舟无目的地摇荡。

  气氛有点奇怪。

  最后,还是花浅打破了这团沉默。

  “上岸吧,总不能一直在水上飘着。”他站起身,重新拿过竹篙,将船朝一个热闹的岸上划去。

  日已西斜,人也越来越多了,知道花浅就在身后不远处,我手里捏着半块甜糕,兴致勃勃的在人群中穿梭着。

  我往上掀一掀面具,咬口甜糕,再把面具拉回,吃的满心欢喜。

  各色各样的花灯开始在路边的摊子上出现,虫鱼鸟兽花果,精巧雅致,不仅年轻的公子、姑娘上前挑选,还有牵着孩子的妇人也在那里挤着。

  路旁小摊的木架子上,一只苹果式样的花灯被老板挂出来,半红半青,逼真的让我很想上前咬一口。

  我把剩下的甜糕全部塞进嘴里,拍拍手,也挤到摊子前,手指着苹果花灯,但苦于甜糕塞了一嘴,喊不来正忙着收钱的卖花灯的老翁。

  “老人家,帮忙拿一下这只苹果花灯。”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我身侧响起。

  我扭过头,一个眉眼清俊的男子恰好朝我看过来。我把指着花灯的手缩回来,他是要帮我还是……要和我抢?

  他眯眯眼睛,唇角带笑:“我方才见你吃甜糕了,可惜,看不全你的脸。”

  老翁将花灯递给他,我刚想掏钱,他却把钱付上了。

  居然不让我付钱,我心中沉闷,他果然是要和我抢花灯。

  算了,我咽下甜糕,悻悻的转过身,安慰自己作为一个祭司,就该谦让宽容大度。

  “姑娘,”他却追上来,将花灯递到我面前,“我把花灯送给你,你掀开面具,让我一睹芳颜如何?”

  我瞅瞅他,再瞅瞅他手里提的花灯,发觉这只苹果近看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传神。

  而且,我不喜欢要陌生人的东西。

  “我不要你的花灯。”我继续走。

  “在下与姑娘初次见面,虽看不清姑娘容貌,但总觉似曾相识,故而心生亲近之意。”

  他疾走几步,挡在我面前,目光殷切:“姑娘便摘下面具,一了我心愿罢。”

  似曾相识?

  的确,我若此时真摘了面具,怕是得吓他一跳。

  一双手揽住了我的肩,将我和那男子的距离拉开。

  花浅轻笑着在我耳边道:“一会儿看不见你,就惹麻烦了么?”

  他的发丝拂过我耳垂,我手指颤抖了一下,明知他戴着面具,我还是抬起头,想看看他此时的表情。

  翠绿的孔雀尾羽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更显得骄傲沉静,不容侵犯。

  “你……你是这位姑娘的……”那个年轻男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目光闪烁,缓缓放下花灯。

  “你说我?我么……”花浅扣在我肩上的手紧了紧,“自然是她未来的夫君。”

  那语调轻柔的一句话,在我耳中并不亚于一声惊雷。

  “夫君”二字的意思,我还是明白几分的。

  花浅语气依旧平淡:“所以这盏花灯,公子你还是收回去吧。”

  那男子勉强笑笑:“其实这盏灯是姑娘先看中的,我唐突佳人,心中有愧,愿意将此灯赠与姑娘。”

  花浅摇摇头:“平湖城有句俗语,言道‘灯中有心,心里藏情,情深难载,裁成花与月,捧与心上人。’难道公子不知花灯会上,唯一不能轻易接受的就是花灯吗?”

  “惭愧惭愧,”那男子深鞠一躬,“在下季羽,来自折林城,听闻平湖花灯盛会,故而慕名一游,不解风俗,还抢了姑娘中意的花灯,无礼之举,还请公子见谅。”

  花浅还礼道:“既是远客,又怎会尽知此地风俗。折林城素来俊才雅士云集,季公子仪容不凡,谈吐文雅,自然不是那等轻狂无礼之人。”

  季羽眼睛一亮,盯着花浅,仿佛遇到知音一般:“我和公子初次见面,便感投缘,真是相见恨晚,不知公子贵姓?”

  又一个初次见面,我抬手想擦擦额上的冷汗,发现戴着面具不方便,只得把手放下。

  “姓……”花浅迟疑了顷刻,“姓萧。”

  季羽抚掌赞道:“姓萧好,萧姓好!好姓,好姓!”

  我和花浅默默相视一眼。

  此时,西边的喧闹声突然大作,一连串尖锐的哨音响彻天空。我身子一震,这哨音不是遇魔示警时吹响吗!

  当下也顾不得这个‘初次见面’的季羽了,我追在花浅身后向哨音来源处赶去,一边拿出魔之眸查看,但是——魔之眸并没有亮。

  原本大道上嬉闹的人群也听出了异常,皆踮足翘首朝着哨音处看,很快,夹杂在尖锐的哨音里,细碎的马蹄声近渐,看到马背上吹哨子的那个俊逸的身影,我差点跳了起来。

  翩跹,居然是翩跹。他这是做什么!

  “美护法,美护法!快停下,这哨子不能乱吹的!”几个灵士在后面追的几欲吐血。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没有魔,只是我们的美护法发了个小脾气而已。”其中一个灵士气喘吁吁地对周围惊叫的人解释道。

  不是魔,我松了口气,见翩跹这样闹得实在不像话,两指悄悄捏了个灵力诀,朝哨子击过去。

  哨子在翩跹手中碎裂,他起初有些茫然,但随后嘴角绽开一个微笑,定定的向我看来,——“找到你了”。

  我甩甩麻木的手指,看着他的口型,知道这就是他闹市纵马胡乱示警之后要说的话。当真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季羽突然探出头来:“世人都说美护法容颜瑰丽,气质超凡,如集天地灵气于一身,今日一观,果然名不虚传。”

  他居然也随着我们赶了过来,现在两目炯炯,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激动。

  我扯扯嘴角,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夕阳洒金,翩跹彩衣明丽,端坐在马背上,墨发如瀑悬。

  他嘴角噙笑,手握缰绳,无不得意的看着这边,在那嘈杂的人群里,就像一幅不合时宜的图画。

  “萧公子,那位美护法是不是在看我们啊!”季羽激动的抚着胸口,“虽然,我是初次见到美护法,但我已经为他的风采所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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